月光被院中的桃花樹篩成了一道道碎影灑在窗欞上.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有舊疾的人每到此時就如同過關.但也因此更能敏感地察覺自然微妙的變化.這也是上天的一種恩賜吧.久病的賀茲早體認了這一點.安心等待每一個關口的到來.
夜總是最難度過的.今夜特別如此.「看來和他們去放風箏還是有點勉強了.」嘴上這麼說.賀茲臉上依然帶著回味的神情.
只盯著窗上的碎影憂愁不是賀茲的風格.「真是睡了太久了.」眼見今日公文的厚度大大超過了往日.賀茲坐到了案幾前認真批改起來.
大摞的公文都處理完了.揉了揉酸澀的眼楮.再抬頭時只見夜色更重了.賀茲才發覺真切的寒意已沁入了房間.不禁皺了皺眉.「這個季節果然最是變化多端……」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已不允許.胸口仿佛被重重的一擊.腥甜的氣息沖出喉嚨.斑駁的紅色瞬時撒在手帕上.看到這艷若桃李的一片.賀茲反而輕松了些.仿佛這是工作完畢的華彩.
想要躺下卻還是不能夠.明明已經很倦了.賀茲盡力找個舒服的姿勢斜靠著.「看來又能欣賞日出了.」
咳嗽聲在這夜被無限地放大.
「賀茲大人.」廊內傳來親隨心焦的喊聲.「還是讓大夫來看看吧.我這就去.」
看來已經擾了別人的清夢了.為了竭力地忍住喘息.賀茲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胸口.「明天狐王邀大家一起議事.我會自己抽時間去看的.你先回去吧.不用擔心.」
好不容易把他勸走.低頭看時.胸前已赫然留下了五道血印.汗水如潑灑的一般.沁得賀茲脊背發涼.
影子已越發傾斜了.「真是浪費了太多時間.」這樣想著.賀茲的視線模糊了.
「每到春天賀茲大人的病都發作得最厲害.今年好像更嚴重了.」
「你也听到了.」
「嗯.昨晚咳嗽聲一直沒有斷啊.」
「幫他請大夫他也不依.真讓人焦心.」
「甄頁、鄭音、郎維.你們都進來.」
幾個人听到賀茲大人的聲音很是吃驚.忙進去看個究竟.
清晨的白光把室內照得通透.賀茲大人已正襟危坐于案幾前.雖然還是同昨日一樣不住地咳嗽.蒼白的臉色、凹陷的眼眶也都更重了一層.但見幾人進來.還是照常把夜里批復的公文和今日的安排布置下去.
只一盞茶的時間.繁瑣的事務已合理地分配完畢.副隊長三人不由得暗地佩服.
「分配的事要在午時前處理完.特別是甄頁.你負責的那幾件一定要核實後謹慎處理.等我回來後.鄭音.你把他們的報告整理好拿過來.郎維.你要監督好新兵的訓練.多關照他們生活.」
「是.賀茲大人.」三人恭敬地施禮後.退出房間.
「這麼早.你來做什麼.」
「這不是冰鏡嗎.來找賀茲大人的.」
走廊里怎麼這麼吵鬧.賀茲大人起身步出了房間.
「冰鏡.有什麼事嗎.」
不知是晨露還是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頭發.見賀茲出來.原本有些尷尬的神情變得自然.
「賀茲大人……冰雨他們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說著.遞過來一個玉匣子.
「每天晚上點燃一些可以鎮靜安神上學要遲到了.賀茲大人.我先告辭了.」不等我回答.冰鏡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這孩子怎麼這麼慌慌張張的.話不說清楚就走了.」
「我倒覺得他挺可愛的.」鄭音、郎維在旁搭腔.
「都不要做事了啊.」甄頁揮著拳頭喊道.
郎維和鄭音只覺得頭頂火辣辣的一下疼.「大人還沒有怎麼樣.你凶什麼凶啊.」
兩人還要說什麼.已被甄頁一手一個.拽住了衣領.「賀茲大人.我們先退下了.」
看著匣子里的草藥.賀茲忍不住想笑︰這不是只有皇家御園才種植的曼玲草嗎.冰鏡.謊話都編得這麼蹩腳.看來下次有必要教教你了.
大殿之上.狐王幾乎召集了所有肱骨之臣.
「誰不知道狐王最中意長子冰鏡.又何必搞什麼選拔.還要咱們都出席.」
「話不能這麼說.咱們冰狐一族日漸式微.也該借此機會鼓舞士氣.選拔出可造的好苗子來不是.讓你去就去.別把他惹惱了.」
「也許會出幾個像賀茲這樣的.倒值得去看看.」
「我的話還沒說完.選拔出的成績優異者可以打破地位、身份的界限.組成一個班共同學習.到時再從眾位卿家里選出一人為師.如果眾位誰有這個意願.自願出任導師的.也可明天把申請交上來.」
「听著就麻煩.還是算了.」
「現在手下就沒有得力的人.真能挑出幾個好好培養.我們以後也不會那麼頭疼了.」
「你傻啊這明明是在選繼承人.什麼打破身份、界限都是虛妄之言.听我的沒錯.其他孩子無非是陪榜.頂多是個陪練.你看看同是皇子的冰璃又怎麼樣.最後能勝出的.只有冰鏡.不信可以打賭.」
出了大殿.賀茲疾步趕上了自己的舊日的同窗.也是莫逆的好友吉水.
「吉水.不知道你怎麼想.我回去就去寫申請.依狐王之言.我覺得有幾個孩子確實不錯.」
「賀茲.你怎麼還是老樣子.教小孩子最煩了要是有有潛質的姑娘倒可以考慮.」
「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放學路上.冰鏡幾人搭伴地走著.調皮的影子盡情的在腳下蹦跳.
「冰鏡.下周決一勝負吧.我一定贏你.」冰雨一臉嚴肅.停住了腳步.
「這差距是天生的.你以為是說說就可以趕上的.」海風在旁邊吐了吐舌頭.笑了起來.「你說是不是.冰鏡.」
「隨便你.」冰鏡頭也不回.「我不感興趣.」
「冰璃.這家伙最近有點怪啊.」盯著冰鏡身後越拉越長的影子.冰雨覺得莫名其妙.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吧.我還有其他事.先走了.」
「看來奇怪的不只是冰鏡.」海風和冰雨相視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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