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虞第一次在野外過夜,月光從葉縫中灑下,細碎地落在幾人的身上。一陣風過,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往身旁的熱源靠去……
一只有力的臂膀將她抱緊,源源不斷的暖意將她身上的寒冷趨除。謝微行低頭看了眼懷里的人,嘴角微微泛起一抹笑意,輕輕閉起了眼。
夢里有許多人在追逐著她,瘋狂的跑卻總也甩不掉。當她跑得累趴在地上時,一個腳蹬黑色靴子的人出現在自己眼前,她順著那一雙條條的腿往上看去,只見謝微行穿著一套筆挺的軍裝,正對自己笑得妖孽,紳士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扶起自己。她放松下心,正要遞出自己的手時,身後傳來一陣的呼喚,極其熟悉,她正疑惑時,眼前的謝微行竟然模糊了,他竟然變成一個有著鷹勾鼻、立體的五官的人,最令她驚恐的是,他竟是一個金發碧眼的法國人!
「醒醒,虞兒?快醒醒!」
迷迷糊糊睜開眼,天色已然大亮,入眼的是一張焦急的臉。她從地上坐起來,疑惑道︰「怎麼了?」
「你做夢了。」謝微行擔憂地望著她,「你剛才一直在喃喃自語著。到底夢到了什麼?」
安虞想起剛才的夢魘,輕嘆一聲,再抬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郁塵和金蓉兒都已經起來了,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神情有些親昵。她胸口一滯,悶聲道︰「沒什麼!」
謝微行眼眸一深,緩聲笑開︰「沒事了就起來吧,我們該趕路了。」
四人的早飯,吃的是金蓉兒從小溪里捕捉上來的魚,看來她那精準的暗器總還能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青翠欲滴的樹林里,四人無精打采地往前走著。如果這是一次旅行而不是逃命的話。安虞會十分樂意慢悠悠地行走的,但是此時的她早已受不了身上粘粘的感覺,也受不了一連兩夜都緊崩著神經。若非不是精神太緊張了,她也不會做這麼奇怪的夢境,明明是謝微行,怎麼會變成一個外國人?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強烈了,走在她身旁的謝微行察覺出她的異常,側頭看了一眼,只見她正疑惑地看著自己,但並沒有真正注意自己。神情恍惚不定。心底輕輕嘆了口氣,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跟上前面兩人。
幸好在這片森林里面,樹木雖然多。但是地上的矮叢林卻比較少,前面又有金蓉兒和郁塵開路,她不看路,也不會摔倒。
「你剛才到底夢到了什麼?能說給我听听嗎?」謝微行的腳步緩緩放慢,和前面的兩人拉開了一段距離才問出聲。
安虞一愣。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先不說給他听,于是搖搖頭對他道︰「只是夢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而已,我已經沒事了。」
「嗯?真的沒事?」
「嗯!真的沒事!」見他有追問下去的勢頭,她連忙重重點頭道。
謝微行忽而一笑,緊了緊握著她的手。說︰「出去之後,我帶你去吃中幽最有名的銅錢蛋吧!」
「好!」只要他不再追問下去,要她做什麼都行。
只是。她卻沒有看到下一刻謝微行臉上的竊喜。
前面的金蓉兒和郁塵正站在一棵樹下回頭望著慢悠悠的兩人。
「喂,你們兩個在後面干什麼吶?怎麼走得這麼慢?」
對于金蓉兒的責怪,謝微行並沒有生氣,反而十分愉快地說︰「要出這里也不是一時兩刻就能夠走出去的,不如走慢一些。也好省省體力。」
金蓉兒狐疑地看向他︰「怎麼會?郁公子都說了,過了那邊的山頭。就可以出去了!」
安虞順著她的手看去,只見山頭的另一邊的確沒有樹林了,可是即使是近在眼前,她也不知道到底還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過了那邊的山頭,我們就出了山瓏寨的地界了。」
謝微行眯著眼打量著那邊的山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的右眼皮竟然跳了跳,會發生什麼事了嗎?
日頭已經爬上了正中間了,午時來臨。在樹下納涼的安虞發現自己似乎挺沒用的。不會生火也不會撿柴,更不會燒魚燒肉。金蓉兒起碼還會捕魚,可是她呢……
「小公子,快快,蛇、蛇——」
一陣疾呼,正坐一棵樹後跑過來的金蓉兒連忙躲在了安虞的身後,只見一條粗壯如女圭女圭手臂的三四尺長的蛇正蜿蜒爬行過來。安虞一驚,她也怕蛇!
「啊!快跑快跑!它追過來了!」金蓉兒從她的身後悄悄探出一個頭,對上那條連忙大聲叫嚷著,飛速往後面跑去。
安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連忙那條蛇爬到她腳下,她也愣是沒回過神來。
一陣劇痛傳來,安虞腦子嗡地一下低頭一看,只見那條蛇咬住了自己的腿——
「別動!」不知道什麼時候,謝微行急急趕來,連忙將那條蛇抓起,用力一甩,正好敲在石塊上,那條蛇抽了抽,便不再動彈了。他急急地扶住安虞坐下,毫不忌諱地拉起她的衣衫下擺,將褲管卷起,一對深深的牙印刺痛了他的心。
「啊!小公子受傷了!」金蓉兒遠遠地看到她腳上的那一對牙印,驚呼一聲,跳了出來。一旁的郁塵亦是一驚,站起來迭聲道︰「安虞怎麼了?什麼蛇?」
卻沒有誰來回答他,因為安虞疼得直冒汗,而謝微行則低下吸著毒血。金蓉兒咬著嘴,皺眉道︰「這血這麼黑,剛才那蛇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你快形容給我听一听。」
「剛才那蛇?」金蓉兒回頭看去,那條蛇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著,可是她最怕的就是蛇了,不管是有毒還是沒毒,剛才她也是無意間惹到這條蛇的,她也沒想到它竟然死死追著她不放,竟然還咬傷了安虞!
「它的腦袋是三角狀,背部是褐色的,而且有深色的斑塊,約有四尺,手臂粗壯。小公子被它咬傷了小腿。那位姑娘正在幫他吸毒。」謝微行一直都是女裝,金蓉兒又不知道她的名字,因此只好叫她姑娘,現在已經沒有人去注意她叫他什麼了。
「糟糕,那是 蛇!」郁塵皺皺眉,低低擔憂道。
正在幫安虞吸著毒血的謝微行一頓,抬頭問道︰「需要什麼?」
他沒有問能不能救,也沒有問怎麼救,而是問需要什麼來救她。
郁塵略想了一會兒便說︰「你快將她的毒血吸出來,然後封住她腳上的血脈流通,以防毒擴散了。蓉兒你去找找這附近有沒有側柏或者黃柏,側柏葉子扁扁的,枝上掛有小果實,而黃柏的葉子是長圓形的,果實是紫黑色的,這附近一定有這兩種樹!」
安虞此時兩眼發昏,整個左腳都已經麻木,沒有感覺了。謝微行見她臉色發青,雖然吸出了一些毒血,但是卻不能治本。他抬頭對郁塵道︰「你幫我看著她,我去找草藥。」
說完,身影一晃,就不見了人。郁塵守在她身邊,從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條,模索著,系在她的腳上。那一觸的暖意令安虞不禁輕輕睜開了眼,她見郁塵長長的睫毛翕動著,掩在那睫毛之下的眼楮大而明亮,只是……沒有焦點……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治好你的眼楮?」這般想著,安虞終于還是說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疑問,聲音中的關切是如何也掩蓋不了的。
正低著頭的郁塵聞言,全身一僵,緩緩搖了搖頭︰「治不好的。」
安虞即使不知道郁家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門派,但是從第一眼看到他的作風作派,她就知道他的身份不會低到哪里去。他想做的事情,一定有很多人搶著去做,他雙目失明,也一定早就有許多人想為他治好來。不說其他人,難道他的爹爹娘親也不管嗎?除非他試過許多辦法都沒有用,或者,他們一早就知道醫不好。
「一定會有辦法治好的!」安虞肯定道。
郁塵心頭大震,他知道自己從娘胎里面出來就看不見,他也知道很多人想為他治好這雙眼楮,只是,如果真有這麼簡單那就好了……眼前的女子和自己只是萍水相逢,卻對他一而再地施以關心,即使現在她自己都是性命堪憂,卻依舊掛念著他的雙目。這世上除了雙親,只怕只她一人了。
「你現在不能動,你一動,毒便會隨著你的血脈游散開來。」郁塵感覺她的腳微微動了動,連忙按住。
安虞這才听話地忍下痛苦,咬緊牙關。剛才一陣鑽心的痛苦向她襲來,令她狂躁地想要跳起來。郁塵感覺她的克制,連忙扶著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下巴無意中踫到她的額頭,才發覺她竟冒著這麼大的冷汗!
兩人親昵的舉動正巧讓剛回來的謝微行見著,他手中的草藥松了緊緊了松,最終還是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一語不發地將閉著眼楮極力忍受痛苦的安虞拉出郁塵的懷抱。
「你找到草藥了?」郁塵壓下那一陣失落的感覺,詫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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