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熙熙攘攘皆為利
林如海晚上飲宴回來，換下官服抿了一口濃茶道︰「皇上將成家的嫡長女收進宮中了。」
賈敏端茶的手瞬間頓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詫異地問道︰「成家的女孩子？」
「正是。」林如海見賈敏僵住的模樣，溫和笑道，「怎麼了，很出奇嗎？」
賈敏微微蹙起眉睨了他一眼，跟著喝了一口茶才笑嘻嘻地道︰「听你這樣講，里頭勢必是有什麼蹊蹺的，說來與我听听吧。」
「哪里有什麼蹊蹺，不過是甄家跟成家聯手演的一出好戲罷了。」林如海眼神暗了暗，才道，「今兒皇上賜宴，諸位官員也是要出席的。成家是揚州鹽商之首，今晚也得了皇上召見，加之行宮的修繕也是鹽商出了大部頭的，皇上自然也得賞賜一番以示恩寵……」
這原本也沒什麼，不過在皇上出去散酒賞月的路上出現個明顯打扮過的女孩就很有問題了。那女孩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眉目如畫，一張小臉嬌女敕得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冰肌玉骨叫人一看就閃了神。陪著皇上一同出去賞月的甄應嘉自然是娓娓道來，只說這女孩是成家家主的長女，自己的遠房表佷女，沖撞了聖駕實屬無心。皇帝自然知道甄家跟成家的打算，順水推舟地就將那女孩子納入後宮，封為從七品選侍。
「這……成家還真是……」賈敏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成家慣會給別人家里送歌姬送舞娘的，這都算了，這回還把自己的女兒給送進宮去，也不知是不是被這潑天的富貴給遮住了眼楮，以為宮里的生活真有那麼好。
當今聖上舉行過兩次選秀，但充其量也不過納了兩三個良媛或者才人罷了，可這宮里的女人哪個不是出身官宦之家的，成氏一個鹽商家的姑娘，又不是正經八個兒的選秀進來，說白了也就是別人送來的一個玩物，進了宮被生吞活剝了也是有可能的。
「人家樂意，咱們也不便多作評論。」林如海道，「成家那邊你看著辦，拾掇一份賀禮過去也就罷了。按著皇上的意思，揚州的鹽商首富的位置，是該換一換了。」
「我知道了。」賈敏見他臉色困乏，便道，「去睡吧，明兒你還得陪皇上出游呢。」
「也好。」
皇帝宴請諸位官員當晚便收了一個女子的消息瞬間就傳遍行宮內外，其實這也是皇帝南巡的慣例，太上皇後宮中的王良媛、陳良娣跟石貴人都是太上皇南巡時下邊的官員送上來的。只是這回成氏身世卻有些不一般，說她是商家的女兒，她卻是甄家家主的遠房表佷女；說她出身不錯，但成家也只是靠著販鹽起家，祖上也從未出過一位大官，算不得什麼大家族。
對此事反應極大的卻是周貴人。吳貴妃也就罷了，她身為貴妃，尚且看不起成氏，但周貴人卻是生生絞爛了帕子——她原本想著這回只有兩位妃嬪伴駕，如果她能借此機會得到皇帝的歡心，將來晉封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如今橫空殺出一個比她年輕比她嬌媚的女子，引得皇上對她是百般寵愛，她如何能甘心呢。只是成氏住在離皇帝院子不遠的煙雨閣，她就是有心去殺一殺成氏的銳氣也是不行，只能悶了一肚子的怨氣，連膳食也顧不得用。
皇帝當然有皇帝自己的思量。他雖然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但這個位置要坐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外邊幾位親王都在盯著，後宮中的貴太妃也時不時向自己父皇吹耳邊風，巴不得自己被趕下來好叫她兒子上位。揚州素來是天下鹽商的集中地，納了成家的女孩子，無疑能拉攏住這些商人，從而控制住這塊地方的鹽政；再者這些鹽商的暴利實在叫人眼熱，與其叫其他幾個親王捷足先登，倒不如都是自己的人接手，為國庫增添一筆收益。
至于甄家……皇帝眼中閃過幾道難以言喻的亮光。甄應嘉著實狡猾，要不是他甄家沒有適齡的女孩子，這回只怕也輪不到成家的人上位了。
「瞧那成夫人，這段日子可真是光彩照人呢，興致高昂地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女兒得了皇上青睞，不日就要隨著聖駕回京。」錢氏拿銀簽子舀了一塊西瓜，「這行頭，只怕比京城里那些一品誥命還要貴呢。」
賈敏看著正跟人興致勃勃說著自己女兒的霍氏，一身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蜀錦衣裙，一套金瓖紅寶石的頭面，赤金簪冠，光彩熠熠的。她拈了一粒葡萄送進嘴里，道︰「你理她那麼多做什麼，就由著她得意吧。十天後聖駕就要起行回京，到時候她沒了女兒在身邊承歡，才知道傷心呢。」
「雖說是封了選侍，可這宮里哪個妃嬪不比她的女兒位份高，偏她還在這兒得意洋洋的。」錢氏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听說昨兒給楊夫人下帖子被回絕之後，她可是在自己府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直說楊府上下不尊重她這個皇帝的丈母娘呢。」
「就憑她還是皇上的岳母，那京城里多少人家能攀上皇家了。」本來今日這個宴席就只是霍氏為了顯擺才舉辦的，賈敏算是給了面子來捧一下場，但絕對不會像其他鹽商家的女眷一樣巴結奉承，「一個從七品選侍，也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成為一宮之主。後宮爭斗素來慘烈，成家又不是什麼大家族，沒有娘家的支持，那姑娘能支撐多久都很難說呢。」
「這話你跟我說就好了，省得人家听見了說咱們嫉妒。」錢氏也是感嘆，「成家的大姐兒我也見過，生得極好，我原想著成家家財萬貫，怎的也不會委屈了自己家的女孩子，卻不想他們竟是有這般打算。送了女兒去做奴婢，值得嗎？」
「值不值得還得他們自個兒清楚。」賈敏下巴一揚，點了點霍氏的方向。
霍氏如今是神采奕奕的，听著下頭各位鹽商女眷的好話，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等將來自己女兒封了妃，自己的兒子有了得寵的妃嬪姐姐，做大官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了，到時候指不定還能為自己掙來鳳冠霞帔，自己也撈一個誥命夫人當當。看著錢氏跟賈敏絲毫不因為她有個做了妃嬪的女兒而對她奉承，霍氏心中就一肚子火，真想到時候給她們好臉色看看，叫她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當局者迷，咱們只管旁觀者清就好了。」錢氏哪里不知道這次皇帝納妃嬪背後真正的含義，說白了也不過是為了權力罷了。
「甄家出謀劃策，成家付諸行動，聖上順水推舟，一切不過是為了自身利益而已。」賈敏補充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在這兒也只是看客，倒不如回去。」
「也好。」錢氏叫人跟霍氏說了一句，只說她與賈敏都不放心家中的孩子，便先離開了。
霍氏倒沒有阻攔，只是聲音冷淡地叫人送了她們出去，自己則跟其他鹽商家的太太繼續吃酒聊天，端的是得意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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