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成玄奕回國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但是最深的情意已經留給了金之南。愨鵡曉
在他們相處的這幾個時辰之內,誰也沒有問對方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因為,這個答案對彼此而言都是一種傷害。
她家破人亡,顛沛流離,會好嗎?
他痛失摯愛,生不如死,會好嗎?
在成玄奕離開的這一日,金之南一個人在屋內待了整整一天。
這一日,只屬于一個女人,她在這一日里靜靜的想著自己的心事。在這狹小的木屋內,今日的她盡情的傷感,哭泣,咒罵,怨恨……
今日過了之後,她必須收起所有的情緒,必須堅強,必須勇敢。
前方的路還很難走,要走下去,就容不得軟弱與徘徊。壓在她身上的是家破人亡之仇,是幾十萬民軍的未來,哪怕她只是一個女人,有著一個不過雙十年華的滄桑青春。
但是,命運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她只能承受,然後強大,最終反抗……
這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不曾來打攪金之南。
翌日。
金之南今日起得很早,一月之前天煞被她救回來後,期間她去看過兩次,但是天煞仍在昏迷中。
今日,安平前來告訴她,天煞醒過來了。天煞獨身一身,又深受重傷,所以金之南將他安頓在蠻子家。李氏心地善良,為人寬厚,相信能夠將天煞照料得很好。
見到天煞那一刻,金之南高懸的心總算落下幾分。
不像重傷初愈的病人那般虛弱無力,天煞除了臉色稍稍蒼白了一些,儼然已經好轉。
「參見大統領。」屋內的人齊聲行禮道。
「自家兄弟,不必多禮。」
天煞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向門口那人,一直淡漠的臉瞬間一變,眼中帶著無以倫比的驚詫。時間一分一秒緩緩流逝,慢慢的,天煞漸漸平靜下來。
早知道她不會是尋常人,果然!
坐在床邊,金之南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著李氏說道︰「他恢復得很好,嫂子費心了。」
李氏害羞的轉過頭去,有些局促。蠻子倒是爽朗的笑出聲來,「都是這位兄弟底子好。」
金之南聞言也笑了笑,她靜靜的看了天煞半響,最終沉沉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天煞只是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你為何會昏迷在山腳下,還受了一身的傷?」
剛剛才醒轉的天煞聲音有些沙啞,他沉聲說道︰「听人說凌雲山的大統領會收留無家可歸的人,所以我就來了。至于這一身傷,是被人打的,我習慣了。」
天煞雖然淪為乞丐,可是他從未已乞討為生。食物來源,不是偷就是搶,但是經常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听他所言,金之南瞬間明白了他這一身傷究竟是從何而來。
「我看你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若是你沒有地方去,就留在這里吧。」
「謝……謝。」從未說過這兩字的天煞,第一次說起來有些別扭。
金之南聞言一笑,「我也謝謝你,若是當初你不曾救我一命,想必現在的我早已經是一杯黃土。」
「什麼?」蠻子吃驚的問道︰「這位兄弟曾經救過大統領嗎?哈哈,還真是緣分呢!」
蠻子友好的拍了拍天煞的肩膀,「兄弟,既然你對大統領有恩,也就是我蠻子的恩人。」
待了一會之後,金之南便離開了。
當民軍知道天煞是他們大統領的救命恩人時,所有人對天煞都很是友好。
在之後幾日的相處之中,金之南欣喜的發現天煞很有軍事頭腦,其心智與謀略根本不輸給任何帶兵打仗的將領。
民軍兵力多達二十萬,但是領兵作戰的將領人才又太少,天煞的到來著實讓金之南欣喜不已。
這一日,安平帶來一封書信,當金之南看到這封書信之際,神色瞬間一冷。
消瘦的臉頰上隱隱泛著蒼涼的白,手中緊緊的握著這封明黃色的書信。書信紙張乃燕國南平所產,產量不多,很是名貴。一般用于燕國皇室以及權貴之家。
紙張上散發著淺淺的龍誕香,這樣舒心的味道偏偏讓金之南覺得沉重且壓迫。
透過這縷味道,金之南仿佛看見了那個陰郁且冷漠的男人,與自己有著深仇大恨的燕國皇帝——賀蘭玥。
書信上的內容很簡短,只有寥寥一句——想要柳文旭的命,必須只身前來玉龍山。
當柳文旭三個字步入眼簾時,金之南再一次的想起母親衣衫凌亂的靜躺在床,沒有一絲呼吸的安寧帶著殘忍的力量狠狠地撕扯著自己的眼球。
憤怒,屈辱,恨意,一點點的佔據了金之南的整顆心。
賀蘭玥傳來這封書信的意思很明顯,侮辱她母親的柳文旭在他手中,想要報仇,那麼就一個人到玉龍山來。
換做以前的金之南,在這樣的憤怒之下,她肯定是報仇心切,立馬前往玉龍山。
然而,在經歷了那麼多權謀殺戮之後,她終于能夠勇敢的面對曾經的過往。如同一個智者一般,冷靜,沉穩,部署……
帶領大批民軍前往肯定不可能,以賀蘭玥的偏激而言,她不止見不到殺母仇人,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但是不率領民軍,自己孤身一人深入大燕,後果又會怎樣?
不知道賀蘭玥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金之南反而不敢貿然行事。
在思慮整整一天之後,金之南最終絕對孤身前往。在她動身之後的第二日,下令安平與天煞率領十萬民軍喬裝成百姓潛入玉龍山。關鍵時間,與她接應。
安平等人自然不同意金之南這個冒險的方法,但是最終迫于她的決絕,只要無奈答應。
這一日,金之南在前往玉龍山之前,她私下秘密見了安平。
避免隔牆有耳,金之南並未對安平說什麼。她在紙上寫了短短那一句話,而安平在看到那一句話之際,臉色頓時大變。不可思議的看向金之南,眼眸里滿滿都是震驚與疑惑。
「小心駛得萬年船,記住這句話。」
金之南慎重的將手中的一封信件送了過去,「這封信,你一定要收好,若是真是如我所言,那麼將這封信送出去。」
安平重重的點了點頭,「定不辱命。」
闊別了寒冷的冬季,生機盎然的春緩緩來臨。
凌雲山距離燕國玉龍山莫約六日的路程,但是金之南卻足足用了十日才到。只因隨後而來的民軍需要喬裝進入燕國,腳程肯定不快。
若是自己早早到了玉龍山,民軍還未到的話,她手中沒有軍隊的仰仗,難以從賀蘭玥手中殺掉柳文旭。
不錯,這一次金之南並不是打算前去與身為她仇人的賀蘭玥談判,而且妄圖從他手中殺掉柳文旭。
記得在權擎王府時,那個男人曾經教過自己︰一個真正的強者不會妥協,不會屈服,不會受人威脅。若當你接受第一次威脅後,你的敵人會第二次,第三次……的威脅你。那時,你就是一個弱者。不管你的敵人有多強大,你都不能受他威脅。因為,你的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該由他人掌控,並且生死無怨。
想到這一番話,金之南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不受賀蘭玥擺布是自己所選,縱然死,也無怨無悔。
金之南才剛剛進玉龍山的地界,就已經有人恭候在那。來人竟然是賀蘭玥身邊的心月復之一,冷蕭。
見到冷蕭之際,金之南不禁冷冷一笑,「他還真是看得起我,居然讓冷大人候在這里,豈不是大材小用?」
冷蕭不置可否,伸手向前示意,「請金小姐上車。」
隨著他的動作,金之南望向了他身旁的馬車。
馬車奢華至極,宛然是天子乘坐之物。
金之南大大方方向著馬車走了過來,一名奴才已經跪在馬車下,金之南也不客氣,踩著他的背就踏上馬車。
賀蘭玥的走狗,何必客氣呢?
「呵呵!」金之南嘲諷了笑了兩聲,「讓我坐皇帝御駕,賀蘭玥他是暗示我將會替之嗎?」
站在冷蕭身後的幾名黑衣人聞言頓時一怒,惡狠狠的看著眼前這個囂張至極的女子。
「你,好大的膽子。」
冷蕭制止了身後正欲沖上前的幾人,冷冷喝道︰「皇上讓我們將人安全帶到,你們想違抗皇命嗎?」
幾名黑衣人想到賀蘭玥的殘暴,心中一驚,急忙退了回來。
金之南見狀又笑了笑,「他這皇帝做得可真威風啊!」
如今的玉龍山下因為帝王降臨而重兵重重,守衛甚嚴。莫約一個時辰之後,金之南便被帶到玉龍山下的一處別院。
這里曾經是燕皇賜給成王府的別院,彰顯著一國之君對其的恩寵無限。在成王府反了燕國之後,這座別院自然回到燕國手里。
這座別院是一座精致的牢籠,將成王府困在帝都整整十二年。如今,被困的猛獸掙月兌出這座奢華的牢籠,徒留一座軀殼,似乎在無聲的嘲笑著燕國的失敗與恥辱。
冷蕭將金之南帶到別院的主殿之後,便徑自離開。
賀蘭玥正坐在八仙桌前,手執黃金酒盞,慢慢淺酌。在看到金之南時,他緩緩抬起頭來,稜角分明的臉上漾開一抹如沐春風的笑,如同許久不見的友人般自然親切。
輕輕開口︰「你來了。」
金之南嘲諷一笑,徑自走到八仙桌前,坐了下來,「這不是廢話嘛!」
不知為何,女子一言讓賀蘭玥越發爽朗的笑出聲來。在無數個孤寂的夜里,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沉淪在擁有她的夢境之中。
這應該算是兩人第一次獨處,她沒有夢中的半點柔情似水,情深意長。
但是,賀蘭玥此刻卻貪心的想將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
執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放在金之南面前,輕聲問道︰「要喝點酒嗎?」
金之南靜靜坐著,仿佛沒有听見他的話似的,沉默不語。
「怎麼?怕我毒死你?」賀蘭玥自嘲的笑出聲來,「若是有心殺你,你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哦?那今日你可是想動手了?」
女子的無動于衷讓這個心機深沉的帝王顯得有些煩躁起來,他一把抓住金之南的手腕,冷冷說道︰「你還不明白嗎?我……需要你!」
「是嗎?」金之南佯裝詫異,隨即冷冷說道︰「可是,我不需要你。」
手中的力道徒然重了幾分,賀蘭玥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腕,一如四年前在龍牙巔的懸崖邊上一樣。
「你,逃不了的。從你進入這里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逃不了。」
金之南登時起來,用力掙月兌掉男人的鉗制,一個小擒拿手想將對方禁錮住。在她出手的那一刻,賀蘭玥已經察覺她的意圖。身形矯捷如狸貓,一個利落的回旋躲開了她的襲擊。
此時,兩人之間莫約相隔一米左右,誰都沒有再次出手。
「你困不住我的。」
賀蘭玥聞言大笑出聲來,有些悲涼與無奈,男人的聲音很輕很輕,帶著難以名狀的苦澀。
「試試看吧!」
金之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詢問關于柳文旭的事情。就算問了,這個時候的賀蘭玥也不會告訴他。
緩緩轉身,徑自向著殿外走去。賀蘭玥沒有阻攔她,他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那抹漸行漸遠,異常決絕的背影。
正是這抹倩影,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自己的夢境之中。在夢里的他勇敢的沖上前去,去擁抱,去挽留……
但是現在,賀蘭玥只能無力的看著她越走越遠,漸漸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無能為力。
「我會留住你,不惜一切代價!」
對于男人的揚揚怒吼,金之南置若無睹,腳下的步子不曾有半點停頓。
剛剛才出了大殿,就有宮人迎上前來,將金之南帶到一間廂房內休息。
賀蘭玥獨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大殿內,一杯又一杯的喝起酒來。男人神色淡漠且平靜,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然而,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握住酒盞的手很是用力,指節隱隱泛起一絲蒼白。
冷蕭目不斜盯的走了進來,恭敬行禮,「皇上,那人來信了。」
「嗯?」
冷蕭將手中的信件呈了上去,在打開信件的那一刻,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慢慢從賀蘭玥的嘴邊漾了開來。
「如此甚好,朕很想看看,她會如何選擇!」
冷蕭沉聲說道︰「民軍在金小姐心中的分量很重,屬下認為她會保全民軍。」
「呵呵!」賀蘭玥端起酒盞,愉悅的一飲而盡,「她,只能是朕的。」
似乎想到了什麼,冷蕭眉峰一蹙,沉聲道︰「皇上,那人真的可靠嗎?他能背叛金小姐,也有可能會背叛皇上啊!」
「不錯,他能背叛所有人,但是有一樣他背叛不了,那就是權利!」賀蘭玥霸氣凜凜的說道︰「而朕可以給他這種權利。」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在他的眼楮里,朕看得見。」
冷蕭似乎還有些不放心,「既然如此,事成之後,屬下覺得留不得他。」
賀蘭玥聞言突然笑出聲來,帶著幾分輕蔑與嘲諷,「但是,在朕的眼楮里,他也不過是一個討要權利的乞丐罷了,還不值得朕放在心上!」
「一切按計行事。」
「是!」
賀蘭玥放下手中的酒盞,沉沉問道︰「辰南那邊如何了?」
冷笑聞言臉色一變,艱難的開口︰「還是如此,不肯配合,整天大吵大鬧。」
「看緊她,千萬別出岔子。」賀蘭玥認真的看著冷蕭,「你應該知道,現在做的事對于朕而言意味著什麼!」
冷蕭恭敬的伏地而跪,「屬下明白。」
賀蘭玥沒有再說什麼,緩緩起身,徑自向著殿外走去。
賀蘭玥來到別院內一個很偏僻的院子里,這個院子殘舊破敗,與金碧輝煌的別院顯得極為格格不入,顯然已經荒廢很久。
剛剛才踏進院落,就听見一聲淒厲的女聲揚揚而起︰「皇上……為何要如此對我?」
賀蘭玥面不改色的走進唯一的一間廂房,剛剛才踏進,一股刺鼻的霉味迎面襲來,格外難聞。
才走進屋內,一個身影頓時涌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賀蘭玥面前。卑微且無助的抓住男人的衣擺,卻被衣擺上那猙獰的龍圖騰嚇得頓時一愣,因為畏懼,下意識的松開了手。
賀蘭玥蹲來,冷漠的看著面前這個滿臉污垢的女人,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輕輕說︰「辰南,你不听話!」
如此柔情,偏偏嚇得跪在他面前的女子渾身顫抖不止。
辰南絕望且悲傷的抬頭來,強迫自己與這個執掌生殺大權的皇帝對視,「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看來,你一直沒有明白自己的位置。」賀蘭玥松開了她的下巴,淡淡道︰「你終究不是她,明白嗎?」
一陣尖銳的刺痛猛地襲來,辰南緊緊的捂住胸口。這樣靜默良久之後,她突然癲狂的笑出聲來。
「你的計劃永遠都不可能會實現,哈哈哈!」說完,辰南狠狠一咬牙,殷紅的鮮血順著嘴角泊泊而出。
賀蘭玥神色徒然一變,抬起她的下巴,狠狠一扭,下巴頓時月兌臼。
「若是朕不讓一個人死,這個人怎麼都不會死!」
賀蘭玥冷冷留下一句,徑自揚長而去。
------題外話------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朱雀雀面壁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