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越沒有想到,他還能有踏進舒家家門的一天。看著那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構造、家具、裝飾,感受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蘇越產生了穿越回到前世的錯覺,仿佛那十一年來的經歷只是一場夢,夢醒時分,他還是舒家的小女兒,舒悅。
當然,錯覺,終究只能是錯覺而已。
「小越,進來吧,門邊的鞋櫃里有拖鞋,你可以隨便找一雙穿上」,舒子航看到蘇越愣愣地站在門口,以為他害羞,微笑地招呼道。
「啊?噢!」,蘇越這才反應過來,很是順手地就從櫃子里拿出了一雙淡藍色的鞋。
「等一下,小越,不好意思,這雙拖鞋是我妹妹的,你換一雙可以麼?」,舒子航很是抱歉地阻止道。
蘇越勉強地笑了笑,默默地把鞋子放了回去,換上了一雙黑色塑料鞋——他記得,這一些鞋子都是專門為客人準備的。
舒子航看到蘇越換好了鞋,便帶他來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你先在這里休息一下,我拿一些藥膏來給你擦擦」,舒子航囑咐道。
「好的,謝謝子航哥哥」,蘇越眼眸彎彎地回到,讓舒子航覺得這個小孩真是乖巧得讓人心疼——當然,也就舒子航這樣覺得了,如果蘇焱在,他會舉雙腳反對,再列舉一通他的辛酸血淚受虐史……
舒子航離開了,蘇越開始觀察起這間久違的房子來。
屋子里的家具並不多,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一切都很簡單樸素,但舒媽媽是個勤快的人,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讓這一方小天地寬敞明亮,被暖烘烘的陽光一照,顯得特別地溫馨和舒適。
客廳緊連著廚房,從廚房里飄出了飯菜的香味,和著「」、「鏘鏘」的炒菜聲。
「嘩啦——沙、沙、沙——」,雜物間里,傳來了翻找東西的聲音。
「小航,你在找什麼?」,舒媽媽在廚房里向外喊了一聲。
「我有一個朋友受傷了,我想給他擦點藥——藥箱在哪里?」,舒子航喊了回去。
「左手邊第二個櫃子」
「好的!對了,媽——我把那位朋友帶回來了,是一個迷途的小朋友,今天晚上煮多點菜吧,我想留他下來吃晚餐……」
「好的,沒問題,你好好招呼人家哈~」
……
蘇越有點黑線——他只是對舒子航說,他的家不在a市而已,怎麼就成了「迷途小羔羊」了呢?他有表現得那麼迷糊麼?
想到今晚大哥要自己一個人「獨自話淒涼」,蘇越心里有了一眯眯的負罪感,果斷撥通了蘇焱的電話。
「嘟——嘟——」,電話響了兩聲,蘇焱接了起來,語氣有點不爽,「喂?小鬼麼?」
「是 ,是我」,蘇越倒是語氣輕快地回到,顯然心情很好。
蘇焱強忍住把小鬼抓回來揍一頓的沖動,按捺下脾氣,問道,「死小鬼!你跑哪啦?!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半天?打你手機也不接!」。
「不好意思,沒听到,沒听到,呵呵~」
咳咳……蘇越心里輕輕地咳了兩聲,暗道,我幫你的夢中情人去「抓奸」嘛,當然要把手機調靜音啦!不過,為免蘇焱在此時打破沙鍋問到底,他決定暫時隱瞞下去,然後回去給蘇焱一個「驚喜」。
「小鬼,你什麼時候回來?」,蘇焱言語間泄露出了他的擔憂。
「我現在在朋友家……我可能……今晚都不回來吧」,蘇越略帶猶豫地回道,他挺想在舒家呆一個晚上的,無論是為了懷念,還是為了對過去作一個告別。
「朋友?你哪門子的朋友?」,蘇焱懷疑地問道,據他所知,蘇越在a市應該不認識什麼人才對。
「咳咳……其實……是你夢中情人的家啦……我被她哥哥收留了~」,蘇越模模鼻子說道。
「什……什麼?是舒……舒悅的……」
「是我的什麼?」,電話另一邊,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的詢問聲。
「沒,沒什麼……」,蘇焱急忙對女孩子說道。
蘇越眼楮一亮,嘴邊掛上了一抹壞笑,問道,「大哥,老實告訴我,你身邊的人是誰?」。
「關你啥事?」,蘇焱欲蓋彌彰地反問道。
「哦?不關我事麼?我現在可是在舒悅的家里,我難保不會一時口快說出一些有關大哥你的……」
「等……等一下!這……這是舒悅啦!」,蘇焱小小聲地對著手機回到。
「你們那邊好吵,你們在干什麼?」
「我們在飯堂,準備排隊買飯……不跟你說了!掛了!嘟、嘟、嘟、嘟、嘟……」
蘇越模著下巴,滿是玩味地看著手機——呵呵,看來,他的大哥下手還沒想象中慢嘛,這不一個下午而已,就「勾搭」到舒悅一起進餐了……
給蘇焱打完電話,蘇越又想到了蘇文杰。
蘇越知道,他身邊一直暗藏著被蘇文杰派過來保護他的人,而他在a市的活動也會被這些人反饋到蘇文杰的案頭。但蘇越並不會因此而覺得自己的自由被束縛了,相反,他覺得蘇文杰已經給他們三個人撐起了一片盡可能大的天空任他們飛翔。但他們畢竟是蘇家人,所以,有些東西是身不由己。
如果蘇文杰知道他在「陌生人」的家里住了一個晚上,又該為他擔心了吧?
于是,蘇越也打了個電話給蘇文杰。
蘇越清楚蘇文杰不喜歡太多廢話,所以,他開門見山地就告訴蘇文杰,他今天晚上不回蘇焱的寢室。
「那你住哪里?」,蘇文杰淡淡地問道,一如既往地抓住最核心的問題來問。
「住我一個朋友的家里」
「朋友?」,蘇文杰皺起了眉峰,他可不記得,自己的小兒子在a市還有朋友。
「嗯嗯,是今天認識的,他很好人哦!我受傷了,他帶我回來擦藥,他的媽媽還煮好吃的東西給我吃!」
「小越,你不應該放松警惕之心,你難道忘記前不久的落水事件了?」,蘇文杰的語氣變得嚴厲了起來。
「爹地,別擔心……他們……是不同的……」,蘇越不知道如何向蘇文杰解釋,只好使自己的語氣听起來堅定一點,有信服力一點。
蘇文杰覺得,听到小兒子說「那位朋友是特別的」,讓他心里產生了一種抗拒感,仿佛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分了去一樣——他知道蘇越對家人的看重,因此,蘇焱和蘇旻在蘇越心底是「重要的存在」,他可以接受,但這次面對的卻是僅僅見過一次的陌生人,蘇越竟然會說出「他們是不同的」這樣的話來,讓蘇文杰無法接受。
只是,蘇文杰習慣用淡漠去掩飾一切,所以,他並沒有直接表現出來。
蘇文杰決定,他要好好地調查一下這一家人。
發現電話那一頭的蘇文杰沉默了,蘇越感到了些微的不安,輕輕地問了一聲,「爹地?」。
「嗯,知道了,解決完a市的事情,早點回來」,蘇文杰淡淡地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看著手機顯示「通話結束」,蘇越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爹地,好像生氣了?
蘇越想到蘇文杰連聲「再見」也沒有說,就掛上了電話,突然覺得心里酸酸澀澀的,好像與前世親人重逢的喜悅也無法沖淡這股悶痛感。
我到底是怎麼啦?難道真的被爹地寵壞了,以至于這一點點委屈就受不了啦?蘇越郁悶地想到。
「小越,是跟你家里人說了麼?你今天晚上要在朋友家里吃飯」,舒子航問道,從雜物房里出來,拿著一個藥膏,坐到了蘇越的身邊,開始為他細細地涂抹起來。
「嗯」,蘇越小聲地應道,似乎情緒有點低落。
「怎麼啦?你家里人不同意麼?沒關系,我借車載你回去」
「不是不是!我只是……對了,子航哥哥,我能在你家里借宿一個晚上麼?我的家在c市,我來a市是為了找大哥玩的,但他今天晚上有事,不回宿舍,我想……」
「當然可以」,舒子航微笑著立即回到,在蘇越的腦袋上揉了揉,「小越很可愛哦……有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樣……你可以把這里當做你的另一個家,我相信爸爸媽媽他們也會很喜歡你的」。
感到腦袋上那股久違的溫暖,蘇越的眼角有點微微的濕潤,他的聲音哽在了喉嚨,無法順利地說出口,只好使勁地點了點頭。
「好乖~」,舒子航笑道,又揉了揉蘇越的頭發。
「上菜啦上菜啦……子航,快過來端菜!」,舒媽媽那典型的「吆喝式」上菜法讓蘇越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記得他前世經常調侃舒媽媽很有做小二的潛質。
「你就是子航帶回來的小朋友吧?你叫什麼名字?告訴阿姨听听?」,舒媽媽趁著舒子航走進廚房端菜的當頭,走到了蘇越的身邊,很是熱情地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越覺得舒媽媽看他的眼神特別亮。
這孩子長得真是標致!只可惜,年齡比舒悅小太多,否則,湊成一對也不錯,一看就是乖孩子哪——這是蘇媽媽真實的想法。
所幸蘇越不知道舒媽媽的心理活動,否則,他可能真要吐血三升了——他可一點都不打算「自、攻、自、受」!
「他叫‘蘇越’,蘇州的蘇,越南的越」,舒子航把菜放到桌子上,看見蘇越沒有答話,以為他害羞,代替他回到。
「去去去!我問人家小孩兒呢,你湊什麼熱鬧……把你爸從書房里趕出來,告訴他吃飯了,再不來吃,就一根菜也不留給他!」,舒媽媽叉著腰家長範兒十足地命令道。
「遵命,母上大人」,舒子航從善如流地回到,對蘇越擠了擠眼楮,便往書房走去。
「噗嗤」,蘇越又笑了出來,這些場景真是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哎喲哎,讓阿姨看看,笑起來就更好看了!小朋友,阿姨很喜歡你哦!做阿姨的干兒子吧?阿姨的廚藝很好的哦,你以後有空可以常常來這邊吃飯」,舒媽媽捏著蘇越的臉,「誘拐」道。
「哼!老婆子!又亂認親戚了!看到漂亮的小正太就想把別人拐回家,你認的干兒子都可以組成一支足球隊了!」,舒爸爸從書房里走出來,哼道,明顯就是在拆舒媽媽的台。
「那是我有親和力,哪像老頭子你,整天擺著張臭臉,孩子們都被你嚇跑了!沒有一個敢再到我們家吃飯的~」,舒媽媽也不甘示弱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蘇越看了看舒媽媽,又看了看舒爸爸,兀而宛然一笑,清脆自然地對舒媽媽喊了一聲,「干媽」,然後又轉過頭來,對舒爸爸喊了一聲,「干爸」,眼眸彎彎的,讓舒媽媽與舒爸爸從嘴里一直甜到了心底。
「哎~真乖!」,舒媽媽很是爽快地應了一聲,咧嘴笑得開心。
「咳咳……嗯,吃飯吧」,舒爸爸的語氣慈緩了很多,也勾出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舒子航也溫和地笑了,他覺得自從小妹上了大學,住宿以後,餐桌上已經很少能有那麼活潑愉悅的氛圍了,這個小小少年給他的感覺其實和小妹的很像,陽光、開朗,或許,正因為這樣,他才會把這位小小少年「撿」回來吧?
一個愉悅並帶著回憶的晚上,就這樣過去了。臨睡前,蘇越照常打了個電話給蘇旻……
「小越,你很高興?」,蘇旻輕笑地問道,似乎也被蘇越的開心所傳染了。
「嗯嗯!是的!很開心……哥哥,我今天去一位朋友家做客,看到了他們生活的冰山一角,覺得真的很溫馨很快樂……」
蘇旻的笑容微微地斂起了一點,「小越……你是羨慕著這種生活麼?這種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你真的向往,我會盡量為你創造出這樣一個未來——這是蘇旻沒有說出口的話語,卻被他暗暗地記在了心底。
蘇越搖了搖頭,想到電話另一邊的蘇旻看不見,補充道,「不,哥哥,我不需要羨慕他們……哥哥,我今天很高興,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哥哥,我擁有你們就夠了」,這是蘇越與前世的親人們呆了一個晚上所得出的結論。
是的,前世的那個家的確很溫馨,但已不再屬于他,他所要做的,是把握好現在。
認清楚了這一點的蘇越,驀然回首,發現自己早已得到了屬于這一世的幸福而不自知——他、蘇文杰、蘇旻、蘇焱,還有秦管家……組成了屬于他們彼此的,獨一無二的家。
在蘇越看不見的地方,蘇旻笑了,如沐春風般,帶著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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