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上下最近都處在一種喜氣洋洋、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秦叔更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做事倍兒順,吃嘛嘛兒香——可不是麼?還有什麼比見到那對父子倆握手言和、和平共處更讓人寬心的呢?更何況,據某知情人士爆料,在某個很正常的日子里,居然看到蘇爹很不正常地對蘇小包子露出了一個堪稱「柔和」的微笑,閃瞎了一眾人的鈦合金狗眼……當然,這並不包括蘇小包子的眼,因為,他正別扭著呢。
話說,自那天從墓園回來的之後,蘇爹就一直投身于「培養父子感情」這項偉大的革命事業之中,不僅每天晚上按時在蘇包子跟前晃悠一下,還采取各種強迫的、非強迫的措施逼小包子把那個讓他不爽了很久的稱呼給改過來,由「父親」變成「爹地」。
只是,蘇爹啊……難道您沒听說過,凡事有利亦有弊麼?雖說蘇爹那次掏心掏肺的一劑猛藥治好了小包子的心病,卻也附上了某種不可逆轉的副作用——小包子對冰山冷氣的抵抗力增強了。管你這台蘇爹牌制冷機功能多麼強悍,咱蘇小包子表示,不叫就是不叫!這稱呼太肉麻了!寧死不屈!
于是,在各種軟的硬的方法均嘗試過了之後,蘇爹月復黑地在心底冷冷一笑,直奔小包子的死穴而去,用行動向小包子說明,什麼叫做「姜還是老的辣」。
晚上七點半,蘇家。
又到了吃飯的時間點,蘇小包子和蘇爹均已落座。
看了一眼餐桌上的菜肴,小包子「咕嚕」地咽了一下口水,卻也微微失落地發現,沒有昨天晚上很好吃的那道新菜——他明明已經叫廚師叔叔準備了 ~似有所覺地抬眼向蘇爹看去,發現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別問小包子是怎麼從蘇爹那張面癱臉上看出「似笑非笑」這種高難度表情的,他就是感到背後那股陰嗖嗖的被算計感了。
然而,誰叫人家是**oss呢?為了自己那嬌滴滴的味蕾,他只好暫時犧牲一下骨氣,給蘇爹抱一下大腿了……
小包子蹭啊蹭,蹭啊蹭,挪到了蘇爹的身邊,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手臂,討好地眨眨眼,說道,「父親,叫廚師叔叔明天給我再做一次昨兒晚上的那道法國菜唄~」
蘇爹斜瞥了小包子一眼,淡淡地說道,「叫我‘爹地’」。
小包子被噎住了,他還真沒想到,蘇爹竟是為了這個不起眼的原因,就「苛扣」他的美食——真是個小肚雞腸的男人!包子默默吐槽道。
蘇包子又試探地問了一句,「爸爸?」,這個總可以了吧?其實,如果可以,小包子還想干脆叫他「老爹」,多有氣魄哪!這才爺們兒嘛!
蘇爹還是不為所動,又強調了一次,「叫‘爹地’」。
小包子的笑容垮了——nnd,為毛這便宜老爹對于一個稱呼就那木執著呢?
蘇爹又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如果不叫‘爹地’,以後都沒有這道菜」。
小包子的堅持剎那間被崩得一塌糊涂,他抽了抽面肌,扯扯嘴角,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爹……爹地……」,雖然內心是有點咬牙切齒的,無奈人兒太小,一出口就是軟蠕蠕的聲音,瞬間就治愈了蘇爹那顆悶騷的心。
他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拍拍包子的小腦袋,回到,「嗯,真乖」,說完,轉身對身後當著背景板的秦管家說道,「秦叔,把那道法國菜端上來吧」。
蘇小包子風中凌亂——乖你妹!接著,怨念地甩了秦管家一個眼刀子——秦叔,原來您也是幫凶……
秦叔聳聳肩︰哎喲,上了年紀,真是老眼昏花咯……很淡定地把蘇小包子的眼刀子給馬賽克掉了,轉身走進廚房端菜去。
于是,又一次取得階段性勝利的蘇爹,內心圓滿了。
然而,俗話說得好,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蘇二哥回來那一晚,蘇爹森森地意識到了一件事——與蘇旻相比,在蘇小包子心里,他就是一被扔的貨!
且說這邊蘇旻好不容易忙完了全國奧林匹克競賽的事,終于想起了家里還有一只蘇越牌燒包子……雖然他很相信秦叔那位友人的醫術,可是,小孩子的免疫力差,往往一病起來就會沒完沒了,所以,久未關心過小包子境況的他,帶著一絲歉意,打通了家里的電話。
「嘟——嘟——」
「喂?」聲音脆生生的,微微上翹的尾音讓人感到有點調皮——原來是小包子。
蘇旻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喂?是越越麼?」
蘇小包子眼楮一亮,「是哥哥!」,隨即嘟起嘴巴埋怨道,「哥哥你怎麼現在才打電話給我?」
蘇旻仿佛看見了蘇小包子那張癟巴委屈的小臉,笑意更濃,解釋道,「對不起,哥哥要參加比賽,不方便打電話給越越,越越原諒哥哥好嗎?」
「這樣子哦……那好吧!我原諒哥哥你了!不過,我現在已經知道哥哥你的電話了,下次換我打電話給哥哥你,你可不能不接哦~」
蘇旻從善如流地回到,「好」,又略略地考慮了一下,繼續道,「哥哥今晚會回來哦……越越開心麼?」
「真噠?!」蘇小包子一下子從沙發上蹦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說,「那我叫廚師叔叔準備幾道新菜給你嘗嘗,可好吃了!」
蘇旻覺得心里暖暖的,溫和地回到,「好」。
有一個人在家里等著自己,真好!
不過,讓蘇旻和小包子沒想到的是,他們倆「好」了,有一個人卻「不好」了。只見蘇爹緊了緊手中的報紙,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如果蘇爹足夠**絲,以下便會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好你個蘇小越!叫你喚我一聲「爹地」,你就千萬個不願意,嫌它肉麻。蘇旻半個字都沒吭呢,你就「哥哥、哥哥」地叫個不停,有這樣區別對待的麼?!!!嗯?
然而,蘇爹良好的貴族教育不允許他成為一位咆哮君,所以,他只是維持著那個看報紙的姿勢,坐在沙發上,默默地釋放著他的冷氣,僅此而已。
真的,僅此而已。
這一刻的蘇爹並不知道,他今晚將受到的打擊,還遠不止如此。
傍晚六點,蘇家。
在小包子殷切的期待下,蘇旻敲開了蘇爹悲劇的大門。
蘇家大門有兩重防盜系統——一重是指紋,一重是鑰匙。早在那個指紋系統發出清亮的「滴——」音時,小包子的注意力就被提起來了,听到開鎖的聲音,他放下手里的果盤,朝大門飛撲了過去,正好撲進了蘇旻的懷里。
蘇旻踉蹌地後退了一步,穩穩地接住了這枚「小型炸彈」。
「哥哥……」蘇包子開心地叫喚道,在蘇旻懷里蹭了蹭,抬起頭,眉眼彎彎地看向蘇旻,目光清澈。
「嗯」蘇旻輕聲應道,模了模小包子的頭——一個月不見,蘇小包子的頭發又長了很多,但還是毛茸茸的,手感良好。
與在外人面前不同,面對蘇包子,蘇旻臉上的笑容雖然依舊溫和,卻真實許多。
和這邊的溫情脈脈相比,蘇爹那邊可真算是冰河世紀大爆發了——蘇小包子從來都不會主動對他做出任何親昵的舉動,更不用說「撲」這個動作了!
蘇爹那張比平時更冷、比平時更黑的面癱臉無聲地訴說著︰他現在很不爽!
他的視線並沒有從報紙上挪開,嘴里卻冷冷地命令道,「小越,把水果給吃了」。
小越?听到這個稱呼,蘇旻詫異地挑了挑眉。
蘇越倒是立即垮了一張小臉——自從蘇爹听說水果有益小孩子的健康,立即吩咐管家多往家里塞水果,還特地聘請了一位知名營養學專家,給蘇越設計了個食譜,讓廚師照著食譜上的營養搭配方式來做菜,僅偶爾給蘇越開一下小灶、加加餐,讓重視味覺享受的某只小吃貨苦不堪言。
蘇越雖然喜歡吃水果,但,「自己挑著吃」與「被別人逼著吃」可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概念呢!以至于蘇小越童鞋現在一看到果盤就胃疼。
蘇旻眼尖地發現了蘇包子的不情不願,微微一笑,替小包子解圍道,「父親,請您容許我插一句,飯前吃太多水果,對身體不好」,語氣是恭敬的。
蘇爹額角的青筋又跳了跳,冷冷地說道,「那就飯後吃」。
「歐耶!」小包子歡呼一聲,覺得味蕾能夠得到半刻的解放也是好的。轉念想到哥哥在學校可能沒新鮮水果吃,殷勤地捧起了果盤,一蹦一跳地回到蘇旻身邊,用牙簽戳起一塊隻果,伸到蘇旻的嘴邊,說道,「哥哥,吃!」。
蘇爹一聲不吭地藐了蘇越一眼,又專注于報紙上,蘇小包子打了個寒顫——怎麼蘇爹那一眼那麼幽怨?一定是錯覺!錯覺!
蘇旻仿佛什麼都沒看到,輕輕模了模蘇越的小腦袋,把隻果吃了下去。
好不容易,又到了晚餐時間。
餐桌上的氣氛,與平時有很大的不同。
自從蘇小包子與蘇爹說開了之後,他在蘇爹面前是越來越自然了,甚至在餐桌上也放棄了那條「食不言寢不語」原則,常常嘰嘰喳喳地向蘇爹描述一天的所見所聞——蘇包子總有這樣的「魔力」,明明是很平常瑣碎的一件事,經他一過濾,就會變得生動美好起來。而蘇爹雖然沒有回應,卻會在一旁靜靜地、認真地傾听,他很享受這種淡淡的溫馨。
如今,這種溫馨被另一種詭異的氛圍所取代——蘇爹默默在座位上散發著黑色的怨氣,而作為風暴中心的蘇包子尤不自知,開心地圍著哥哥打轉。
偶爾,蘇越還夾一筷子菜到蘇旻的碗里,讓哥哥嘗嘗新菜,作為回報,蘇旻也會夾起一道菜,直接送進小包子嘴里。
小包子松鼠似的鼓著小嘴巴,吃得很歡樂。
秦叔看著這詭異的父子三人組,抽了抽嘴角,捂眼表示,我還是回房和親親愛人褒電話粥吧。
吃完飯,蘇爹回書房審閱文件、制定工作計劃,啟動「工作模式」的他暫時忘卻了種種被小包子忽略的不愉。而蘇旻也牽著蘇小包子回了自己的房間——蘇旻在學校的工作和學習很忙碌,他只能回那麼一趟,待一個晚上,便又要趕回學校了,所以,他要趁此機會好好陪陪蘇小包子,以免他和自己生疏了……要知道,小孩子可是很健忘的。
是夜,蘇文杰疲憊地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習慣性地看了一眼鬧鐘——十二點半,原來已經那麼晚了。
「秦叔」,蘇文杰打通了內線,慣例問道,「小越他睡了麼?」
「睡了」
「那我去看一看他」,蘇文杰某一次發現蘇越睡覺踢被子,便養成了睡前去看一眼小兒子的習慣,而且,他越來越覺得,兒子小小的一團,窩在被子里的樣子很可愛。
「這個……」秦管家遲疑地說道,「小少爺他……在二少爺的房間里」。
蘇文杰皺眉,「蘇旻要很早起床,會吵到小越的」。
秦叔不願意繼續打擊蘇文杰,卻不得不實話實說道,「是小少爺他自己不肯離開的,說要和哥哥一起睡,交流交流感情」。
「嗯,我知道了」,蘇爹平靜地回了一句,卻是心中郁悶地掛斷了電話。
「還是看一看兒子們吧」,正在邁入「二十四孝好爸爸」行列的蘇爹略一沉吟,轉頭拐向兒子們的房間。
蘇旻的房門,開了。蘇爹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接著走廊的微光,他看到蘇越乖乖地窩在蘇旻的懷里,睡得正香甜。而蘇旻也把手臂環在蘇越小小的身子上,壓著被子,顯然也是為了防止蘇小越童鞋踢被子。
對于蘇旻這個孩子,蘇爹其實一直抱有很大期望的。雖然他算一個很不負責任的父親,讓蘇旻和蘇焱從小就缺了母愛,也缺了父愛。然而,卻並不代表他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們。通過從學校反饋回來的資料,他對每一個兒子的性格、能力、人際關系等等雖不至于說了如指掌,但也猜得出七八分。
其實,在這三個兒子中,蘇旻才是最像他的,冷漠、無情、狠戾、利益至上、不折手段,只是,他的「冷」表現在外在,而蘇旻的「冷」藏斂于笑容之中罷了。
沒想到,蘇越這個小包子,竟讓兩個不懂感情為何物的人學會了「在乎」二字。
或許是今天被打擊得狠了,蘇爹不再因為包子與蘇旻比較親近而「吃醋」,反倒覺得蘇旻把蘇越照顧得很好,他放心地站了一會兒,便滿意地關上了房門。
走廊的最後一絲微光被鎖在了門外,黑暗中,蘇旻睜開了眼楮,看著緊閉的房門,清明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霾。
他低下頭,看向蘇越,他的弟弟,眼里的寒意褪去,漸漸又灌上了溫暖。
蘇旻微微傾過身子,在蘇越的眉頭處落下一個小小的吻,輕輕地附在他耳邊低喃道,「越越,你是哥哥我的!誰也不可以把你搶走!父親也不可以!」
無關風月,無關愛情,蘇旻只是把蘇越當成了他的所有物,僅此而已。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霸道、自私,他唯一的溫暖給了蘇越,那同樣的,他也要蘇越給予他100%的溫暖,否則,他會不安、會妒忌——若是如此,不如毀去,把蘇越塑造成另外一個無情的自己,這樣,就誰也得不到了。
毫無所覺的蘇越抓抓癢癢的耳廓,轉一個身,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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