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月回到飯堂的時候人已經不多了,她看到方越一個人坐在角落默默吃著,便拿了飯坐過去。
「唉,沒有肉吃。」她嘆了口氣。
方越夾菜的動作一頓,低聲道︰「明日齊師兄應該會帶我們去打獵,師妹再忍忍。」
見他說得這麼認真,她反而不好意思了,笑道︰「開玩笑的,就是一路走來听師兄們說什麼妖魔鬼怪的,有點小害怕。方師兄,你說那肉到底是不是妖怪偷走的啊?偷肉倒是沒關系,我就擔心它傷人。」
方越不願深談這個話題,但想了想還是提醒了她一句,「我相信齊師兄,但是你晚上最好不要外出,我不是說有妖怪,總之你一個姑娘在這里還是不太安全。」
「這樣啊,」她笑眯眯地點頭︰「多謝師兄提醒。」
方越點點頭,吃完便離開了。這時原月面前的桌子上投下一條暗影,她回頭一看,卻是程法居高臨下的冷冷盯著她。
她打了個哈欠,表情淡淡道︰「我還以為你蒸發了呢,這幅表情是誰惹你了?啊,不對,自從到這里以後,誰都惹你了。」諷刺的意味溢于言表。
程法冷笑,「吃里扒外的女人,對清雅的人笑面相對,對真正的同窗卻是這副模樣,真是惡心。」
「呀 呀 ,別人家的師兄對我是春日里的風,自家師兄把我當做狗尾巴草,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特別賤地冷臉貼熱?」
「他們是客套、是虛偽!」
「行了,不和你爭了。說吧,有什麼事?」
程法在她旁邊坐下,義正言辭道︰「我要回去。」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跟我說干什麼?找鄭師兄說去。」
他不答反問︰「你要不要一起走?這里很危險。」
她做出夸張的驚詫表情,「別說得好像要帶我私奔一樣。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他額頭青筋一跳,強壓下怒氣道︰「你不是說我們這些師兄不關心你嗎?我現在正是因為擔心你的安危,才願意帶你回去。」
她拉出一個長長的「哦?」突然笑道︰「我還以為是師兄擔心一個人逃跑沒面子,想打著護送害怕的師妹的名義光明正大地逃走呢?」
程法的臉驟然黑下,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原月撇撇嘴。真傻,這種事怎麼想也應該去找鐘師姐,嚇唬兩句說不定就從了。而且一個大男人居然被妖魔鬼怪嚇跑了,真是愚昧,是她的話第一個懷疑有故布疑陣的小偷。第二個懷疑就是清雅的人故意嚇唬他們,想看他們出丑。
當天夜里,大家都已經熟睡了。原月悄悄爬起來,躡手躡腳地溜出小樓,來到據說失竊的廚房。
廚房內黑模模的一片。過道上還豎了一塊「閑人免進」的牌子。她一時沒看清。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地窖的入口是廚房的另外一個門。她點燃火折子,很快找到了一扇木門,推開的時候發出尖銳的咯吱聲。她嚇了一跳,緊張地四下看看,確定無事後才走進去。
路很窄,而且微微向下傾斜。越往里越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漸漸地,火光照耀下的地面開始出現零零星星的血跡。
火光微微跳動,這里似乎是通風的。
再往前走便出現了幾個支架,掛著風干的食物。
「滴答——」微小的聲音從寂靜的環境中瞬間放大了無數倍。她的頭皮微微發麻,小心翼翼地走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是一滴血。
她抬頭。見一條血線順著支架的的木桿往下流。她顫抖地用食指並中指擦過,把火折子湊近了觀察,確實是一滴新鮮的血。
明明是昨夜被偷,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哪來的血?這麼新鮮的血!?她飛退幾步,心髒撲通撲通狂跳不停,瞪大烏溜溜的大眼死死盯著四周的動向。
什麼都察覺不到……
怪力亂神怪力亂神……她在心中一遍遍重復,可是又忍不住想,要是真的沒有妖神,為什麼她能死而復生?為什麼她能做出那樣的夢?
她越想越恐慌,她雖然拳腳功夫厲害,但是從來沒學過收妖之術,換句話說,要是妖怪要對她不利,她就毫無反手之力。
果然還是跟著程法走人吧。她咽了口口水,轉身就跑。沒有注意到黑暗中兩顆幽幽的森光凝視著她的背影。
她跑出地窖、跑出廚房、跑回小樓、跑回房間,反身迅速關上門,然後一頭鑽進被窩里把自己緊緊包起來,仍未擺月兌那種針芒在背的灼烈感。
她躺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袋里群魔亂舞。她忍無可忍地起身寫故事。有了剛才的經歷,她的靈感源源不絕,一篇篇短篇鬼故事躍然紙上。她寫著寫著心情反而平靜下來,快天亮的時候終于腦袋一歪睡著了。
大清早,兩個書院的學生都陸續起來了。
「吳師兄,早。」方越笑著打招呼。
吳正嚇了一跳,看清是他才臉色蒼白地點點頭,繞過他走了。方越莫名其妙,一轉身看見耷拉著眼皮走出來的原月,不知怎得聯想到那日原月嚇唬他的場景,緊張地退後一步才打招呼道︰「早啊師妹。」
原月歪著腦袋直勾勾地盯著他,忽然笑了,「早。」
他松了口氣,迎上來笑道︰「我那天被你嚇死了,以後別再捉弄師兄了。」
她卻茫然地看著他,「師兄,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嚇唬過你?」
「師妹,你別說笑了。」方越干巴巴地笑,努力維持面上的鎮定,腳步卻已經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挪,目光也四處亂瞟,仿佛尋找最佳逃逸路線。
原月正準備再嚇唬嚇唬他,那個叫吳正的師兄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上來對方越說︰「師弟,我有話對你說。」目光不經意瞥過方越身後的原月,瞳孔倏地睜大,「 」一聲往後栽倒,掙扎著站不起來就手腳並用地往後挪,好像她是洪水猛獸一樣。
這反應……著實微妙啊。
方越聯想到什麼,扶起吳正問道︰「你是不是看到了,奇怪的——原師妹?」
原月無語,她和這位師兄根本不熟,怎麼會去捉弄他?誰知吳正卻拼命點頭,身子還不停地往方越後面縮,「是她,我看見的是她……妖、妖怪……」
「……」要不要這麼夸張?難道是誰想出的法子想要連她一起戲弄?好,就讓她來揭穿他們的鬼把戲。
她走到吳正面前,彎下腰打量他,先企圖從他的表情發現端倪,但這家伙演技太高,連隨著她靠近,眼里層層疊加的恐懼都真實到無懈可擊。那就只能靠找出他言語中的漏洞了。
「這位師兄,請你具體描述一下你所看見的奇怪的‘我’是什麼樣的?」為了給對方施加精神壓力,她慢條斯理地說完話後猛地湊近方正!
方正慘叫一聲直接暈倒過去。
……
校醫館外圍了許多人拼命往里面張望,校醫館內則只站了幾個人。此刻都神情肅穆的看著病床上的吳正。
大夫檢查過後,回頭對洪金說︰「只是驚嚇過度,身體並無大礙。」
洪金頷首道︰「多謝大夫。」然後對仍處于恍惚狀態的吳正問道︰「這究竟怎麼回事?」目光似有若無地劃過原月。
她抿嘴把頭偏向一邊。
吳正看著眾人,心略略安下,才說起昨夜的見聞。
「昨夜我起來解手,隱隱听到有動物的叫聲,就跑上去看看。走著走著來到廚房,我想到肉常常失蹤的事,懷疑有小偷,就悄悄靠近,想抓住小偷。」
「那和原月有何關系?」洪金問。
吳正的眼中立刻浮現驚恐之色,他結結巴巴道︰「我看見有白影閃過,跟上去,卻、卻看到她……」他顫抖地指向原月,恐懼道︰「她抱著一頭山豬在生吃,吃得滿臉都是血,她還從豬肚子里把腸子、肝髒拽出來,往嘴里塞……」
嘔——
這個場景就算只是想想就讓人惡心到爆。
洪金皺著眉頭問︰「你確定是原月?」
他點頭。
洪金便看向原月,卻一時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原月上前一步對吳正問道︰「當時是夜晚,你憑什麼就確定是我?而且你說得太離譜了吧?什麼叫生吃豬肉?還連腸子肝髒一並吃了?你是不是做夢做昏頭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
其實如果吳正說的是看見原月偷肉倒還勉強說得通,可是說她生吃肉……還吃得那麼惡心,只能有做夢一種解釋了。
見大家都認為他在做夢,他自己也疑惑起來。冷靜下來想想確實太夸張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學生們被肉常常失蹤的事搞得精神經常,最近又流傳起山林女妖的傳說,他說不定就是兩者一結合就產生這樣的夢或者幻覺了。
這樣想著,他便愧疚起來,對原月誠摯道︰「對不起,師妹,可能確是我在做夢,真的很抱歉。」
眾人松了口氣,不是真的有妖怪就好。
原月大度地擺擺手,「沒事,事情弄清楚了就好。」
消息傳到外面,大家懸著的心都松下來,妖魔鬼怪什麼的還是敬而遠之,活在人們的想象中比較好。
原月一言不發地快步離開,突然前面多了一個人,她抬頭一看,是方越。他猶豫良久問道︰「師妹,請問……你昨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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