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從天際墜下,落在房檐的邊沿,晶瑩透亮,使得房檐像是缺了一角。
夜市散去。
門外的熙攘悄然而退。
蘇婺已經在陸桑別苑跪了快兩日,膝蓋泛著酸,卻又不可起身。
別苑下人來來去去只當看不見他,只有木蝶經過時會給他帶了些水和食物,可蘇婺倒是一口都不喝。撐到這時唇干舌燥,疲憊至極。房中的爭吵聲隱隱傳來。他知道是陳璇在同芙嵐周旋,但願她能說服她的夫君,讓他救景青玉一命。
想到這,蘇婺露出笑容,挺直了身板。
先前幾日,他過來時總吃閉門羹,後來陳璇下令讓人放他進去,本欣喜著將景城王府的事提了一遍,誰料芙嵐听後百般刁難他,蘇婺別無他法,又不肯離去,便就這樣跪著。
「芙嵐,你……」
「你什麼你?」芙嵐一臉淡然的看著橫眉怒目的陳璇,「陸桑神蛇,豈是能亂給人的。再說,若真回陸桑去取,來去萬里,只怕蛇到之時景青玉也早死了。」
陳璇听他提到「死」字,氣不打一處來︰「你讓你姐姐回去取不就可以了?她神通廣大,一步千里,區區萬里對她來說算什麼。♀」
「我可求不動她,要不,你自己去跟她說。」芙嵐戲謔的看著她。
陳璇努嘴罵道︰「我怎麼知道她這會兒在哪里,她一向來無影去無蹤,再說……」
他笑問︰「再說什麼?」
「再說她那般鐵石心腸,你求她都沒用,更何況我。」陳璇嘆了口氣。
芙嵐走到窗邊,推開窗朝外頭的人影看了一眼。道︰「誒,你與我可不一樣,你與姐姐之間有平等的交易,你們是同盟,理應互相幫助。」
「你放屁!」陳璇再不顧身份唾罵道。
「喂。你可是公主殿下,怎能這樣無理……」
「同盟?本公主與你們哪里是同盟,分明就是你們壓迫我。你們……」她越說越氣,隨手拿起件擺件砸過去。
芙嵐大驚失色,疾步掠起,在擺件落地前拂袖攬過將它抱在懷里。
撫著懷中的瓷器,他舒了口氣︰「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梨花瓷,你可別砸碎了。」說著,鼻頭湊上前聞了聞撲鼻而來的花香。
「不就是件破東西嗎?難道比青玉的命還貴重?」
「當然貴重。♀梨花城一年只燒一次梨花瓷。卻不一定能燒得好。我買的這件,听聞是三十幾年來燒出的唯一一件。」他想了想,把梨花瓷小心翼翼的擺回案上,然後話鋒一轉,「不過我說了,只要景城王府給我十石黃金,我定會拼盡全力給他弄來陸桑神蛇的……」
陳璇更是惱怒。旋即喝道︰「卑鄙無恥。」
「你的父皇可還拿過數十旦來修繕楚徽宮,我才拿十石,我就卑鄙無恥?那你父皇是什麼?無恥下流!」
陳璇知道自己說不過他,索性不再應聲。
細細的柳眉蹙成苦悶,襯著那雙快要泛出淚珠的眼眸。
「我是為你好,景青玉的事,你別再管那麼多。」芙嵐從來不喜歡惹得女人落淚,這會兒又安慰道。
陳璇撇嘴不語。
他又說︰「景青玉遭了刺殺,定是惹了不該惹的人,我們若出手相救,便是在大淮多了個敵人,若說知道刺殺他的人是誰還好,可刑部查了這麼多日一無所獲,想必那人也不簡單。陸桑何故去蹚渾水?」
「青玉的事,我定要管!」陳璇含著淚,語氣卻不肯示弱。身為公主的傲氣深深瓖入她骨子里,「救人一命舉手之勞,又怎會惹上刺殺青玉的幕後主使?」
「你就不懂了吧?」芙嵐嗤笑,「那人要置景青玉死地,我們卻去救人,這不是與他作對是什麼?」
木蝶推門進來,顯然是听到了這番話,她一面將手里的宵夜放好,一面勸陳璇︰「少主所說並非不無道理,少夫人還是不要管景州的事才好。」
陳璇冷哼一聲。她如今的境地都是因為景青玉才隱忍著,對他的情義之深早就到了不顧性命的地步,又怎會不管他。
芙嵐伸了個懶腰︰「木蝶,今夜換你看著少夫人。」
「是。」木蝶垂首應下。抬目之時,芙嵐也已離開。
陳璇恨恨的砸桌罵道︰「你們就是欺負本公主不會武功!」
木蝶笑了一笑算是回應她。
自從知道景青玉出了事,芙嵐就與木蝶便輪番值守看著陳璇,以防她偷跑到景州去。她雖是大淮的公主,可如今更是陸桑的少夫人。事事都代表著遠海來客,如何能輕舉妄動。
芙夌說過,大淮的事能少管就別管。
從房中出來,芙嵐玩趣的朝蘇婺走去。
「別跪了。」他拍了拍蘇婺的肩,笑道,「沒有十石黃金,做什麼都沒用。」
「駙馬爺,蘇婺求您救我家王爺一命。」蘇婺仍不願放棄,只是十石黃金的事他也不能應承,楚徽宮修繕後,景城王府的庫房那還能籌得那麼多的現錢,即便是加起臨海郡所有的產業,也無法一時補足。
芙嵐故作深沉嘆息一聲︰「誒,可一時間,我這兒也沒有神蛇,神蛇都在矢蘭島的毓池里,來去萬里幾日里恐怕也取不回。不過有了錢……」他四顧後附在蘇婺耳邊低聲道,「我倒是可以冒險去把我姐姐手里的那一只偷回來。」
蘇婺雙目一亮,旋即又沉下去︰「可十石黃金……」
知確他猶豫,芙嵐一笑︰「你們王爺也許並未中蠱,是那些大夫亂說罷了。」
「不是大夫說的,是蕭姑娘說的。」蘇婺看著近在咫尺的那一雙眼楮,「駙馬爺難道會眼睜睜看著我家王爺重病不愈?如今的十石黃金,怎比得上景家今後給駙馬爺的扶持?」
看著芙嵐逐漸凝固的目光,蘇婺話末後再度低下頭去。
片刻,耳邊傳來冷笑︰「景家如今還有與我談判的資本?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刺殺,可想而知,景青玉招惹了難以對付的敵人,別說扶持我,你們都要自身難保了。」
芙嵐直起身子,想到因三干賞金而與景青玉的那一番協議,頓時有些後悔。這些日子,他在江淮暗地探查大淮權貴盤根錯節的關系,發覺景城王府根本不如表面那樣風光,什麼富可敵國、受帝王重用,僅是外人的看法而已。他拉攏景青玉,到底是不是對的?還是,直接拿他十石黃金來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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