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九州中有過一段不滅的神話.而這段神話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地方便是智者與智者之間的爭斗.
這斗.兵不血刃.萬一斗敗了.卻能直接令百萬人喪生.
歲弊寒凶.雪虐風饕.兩方陣營相安無事.
天色漸暗.炊煙裊裊而起.給嚴肅寂寞的炎城平添一絲柔和.
一行五個人站在外城城樓上.遠眺敵方陣營.
杜文湛向來都不是安生的主.在城樓上觀到瓦刺人越來越多的篝火堆.以及越來越密集的營長.急得跳腳.
而蘇木似乎對這些並不關心.緊緊握住姬火的手.有意無意地瞟向陸白.眼中盡是得意.
君逸看不真切.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君逸︰「你們都下去吧.待天黑時.我去瓦刺駐扎的地方探一探.」
杜文湛驚道︰「這可萬萬使不得.」
「沒事.我輕功極好.他們是抓不到我的.」君逸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不看看……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杜文湛急道︰「這也不行.還是讓我派去的探子再去一次吧.」
君逸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杜文湛派去的探子來信︰瓦刺大軍的確在增多粗略一算.已有六十五萬余人.營帳里影影重重.四處都是劃酒吃肉的將士.
比起他們.炎城將士一周只能吃一次肉.的確是寒酸了許多.
兩方停戰已有月余.大雪下的也有月余.
傾朝上下.銀裝素裹.冬風逼迫的富貴人家龜縮屋內不肯出門.尋常人家有不少人饑寒交迫.
正應了這樣一句話︰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北方受災極為嚴重.數以十萬計的災民無處安家.冰天雪地.到處都是避難逃災的人.
然而.凍死在路上的人.不計其數.直叫見者悲慟.聞者傷心.
得知災民艱難後?.逍遙王爺葉言特意開倉放糧.一日僅吃兩餐.每餐皆是粗茶淡飯.
他還親自趕往受災最為嚴重的幾個地區.送糧慰問.一時間民心大向.
民間流出這樣兩句話……
北有逍遙王.東有君主事.
上天無情也罷.盤桓在無底山脈的大大小小山賊沖進城鎮.燒殺劫掠.無惡不做.讓人寒心無比.
朝廷派人去管.反而被誅殺不少重臣.聰明點的人都能嗅出不尋常的地方.這些賊子.恐怕是哪個皇子指使的.
而京城只余下三人.太子.二皇子.四皇子.
太子野心勃勃.四處拉攏勢力.打擊二皇子.
二皇子仗著周正做靠山.渾然不怕.暗中培養的一批死士三天兩頭的給太子制造事端.
葉天智渾渾噩噩.在龍床上度日如年……
而遠在他方的逍遙王爺的野心卻也小不到哪兒去.
逍遙王爺手中僅有一千護衛.翻不起什麼大風浪.太子也就由他去了.
然而.不出幾年.太子卻極為後悔當初忽視了這個彈指就能灰飛煙滅的三弟.
葉言沒有兵權在手.但他有君逸.
卻說君逸.吃過晚飯.丑時過後.重新登上城樓.
這里厲風颯颯.拂過臉頰.刀割一般.
「我陪你.」
「不用了.」「多一個人反而礙事……」
君逸對身後的陸白笑笑.然後.提起白色袍袂.踏上城牆邊緣.烈風卷起他亂舞的黑發.月光柔和了他側臉線條.
再然後.城牆上忽而沒有他的身影了.
陸白喉頭一緊.心髒有那麼一秒停止不跳.
扒著城牆往下看.白茫茫一片.何處去尋君逸的蹤跡.
只能在城頭守候.等待君逸歸來.
夜黑風高.城頭一個青衣人.靜待白衣人歸來.
天剛蒙蒙亮時.杜文湛睡眼惺忪地過來.看到陸白站在城頭.幾乎成了一個雪人.驚了一跳.睡意全無.
杜文湛拍拍陸白肩膀.順道把他肩膀上的落雪拍掉.「嘿.陸兄弟.站在這里做甚.一大片白花花的野地又不是小姑娘.有什麼好看的」
陸白連一個眼角余光都沒給杜文湛.「軍師連夜去了瓦刺軍營.至今未回.」
杜文湛大驚.聲音拔高三分.「什麼」
「他竟然自己一個人去了不是說好讓探子去的嗎」
誰跟他說好了.
陸白還是不搭理杜文湛.雙眼看著遠處.
忽然.雪地里一個異動引起陸白的關注.
極小的一朵血梅.急速朝炎城移來.
再近一點.陸白看清了.
那是君逸.
「開城門.」
陸白扭頭對杜文湛喊︰「快開城門.他回來了.」
這是幾個月以來.陸白第一對自己說話.杜文湛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呆了一下才哦哦點頭.吩咐守城的將士把城門打開.
陸白早已經迫不及待要出城.
君逸是無論如何都登不上這麼高的城樓的……尤其是在受傷的情況下.
烏黑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一條縫隙.陸白出去.映入眼簾的是君逸緊蹙的眉頭.蒼白的雙唇.艷紅的白衣……
君逸手中提著凝成血冰的流零劍.語氣鏗鏘有力︰「情況有變.我們回城再議.」
陸白皺眉.輕輕擁他入懷.「別說話.先治傷.」
君逸先是怔愣了一下.繼而笑道︰「我的傷倒無大礙.多虧流零.否則我就要留在敵方了……」
陸白不允許他再多說.按住君逸回房換了一身干淨衣服.請大夫過來治傷.
左肩上方.深深一道砍傷.深可見骨.
察覺陸白的呼吸都輕了許多.君逸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不過是小傷爾爾.不用擔心.杜文湛杜將軍呢.我找他有事.」
陸白忽然有種沖動.
將君逸收納在一方小園.不要朱門白戶.只要甕牖繩樞.春去秋來.白草滿郊.綠桑盈田.皓眉溪叟.相視無言.
而今君逸坐在床邊淺笑.陸白卻覺得他笑的無比滄桑.
仿佛他已經看透了紅塵俗世.隨時可以淡出塵世.甩手告別.
君逸輕笑.對一邊纏個紗布都要猶豫半天的大夫說道︰「手抖什麼.只管包扎就行.我不怕疼.」
大夫深吸一口氣.哆哆嗦嗦的給軍師纏上紗布.整個過程.真如君逸所言.君逸不但沒有喊疼.且一直淺笑凝視.
直到大夫纏好紗布、叮囑忌口、收拾東西、出了房間、陸白關上門、陸白坐到床邊、陸白模著君逸頭發、陸白輕聲說︰
別忍了……
君逸才忍不住落下一滴淚水.
卻也是笑著落下的.
「小白……你不知城下有多少殘骸……一腳踩上去.白骨盡露……」
「我並不怕疼……但是……看到他們.揪心的疼.疼的撕心裂肺……」
君逸溘目.平定心緒.再睜眼時.眼底已經恢復往日的澄澈.一如當年一樣.一望到底.
「告訴杜文湛.瓦刺大軍造出六十五萬人的幌子來欺騙我們.實際上不過十萬人.另外……」
「祁青帶領五十萬大軍.朝鳳城去了.」
瓦刺人意不在炎城.在鳳城.
鳳城外城平時只有十萬大軍駐扎.只要祁青無聲無息地抵達鳳城外方攻城.鳳城有什麼力氣去阻擋他們呢.
只能眼睜睜看著城破.家亡.國滅……
此乃軍中機要.君逸正是因為去探听此事才暴露了行蹤.被一隊士兵傷到肩膀.匆匆落逃.
現在瓦刺人已經知道他們的計謀敗露.想要一舉端下他們.動作要快.
「還有.我認為去探听消息的那個探子……是敵方的奸細.」
君逸說了一串.穿好衣服起身.「我去找杜文湛.刻不容緩.」
炎城四十萬將士竟然被瓦刺人給擺了一道.
杜文湛氣的一蹦三尺高.下令明日聚集二十萬人.定要給囂張可恨的瓦刺人以沉痛的打擊.
傍晚十分.杜文湛登上誓師台.身邊站著風華絕代的君逸.
「明天血戰炎城.劍鋒所指.直挑四方.揚我大傾男兒之志.」
台下士兵一陣熱血沸騰.靜悄悄地等待君逸的下文.
然而君逸再沒說什麼.
他們心底不禁悵然若失.
君逸君逸.一個炎城軍師中的奇葩.
他竟敢獨身一人.深入敵方內部.探取消息.
他竟然是一個.身負重傷.眼卻不眨一下的鐵血漢子.
他不弱.誰再敢說君逸弱不禁風.恐怕炎城四十萬將士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將你淹沒.
翌日.
杜文湛帶領雄赳赳的二十萬大軍.直搗黃龍.打的群龍無首.弄虛作假的瓦刺人潰不成軍.直退千里.
千里之外.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個白衣人帶著十萬大軍趕盡殺絕.
大雪紛飛.落在紅黑色的血泥上.
腥風撲鼻.令人作嘔.
僅用了五天.炎城將士滅絕了曾以為不可能打敗的瓦刺人.
眼下形勢緊張.祁青帶著五十萬人趕往鳳城.如果不及時派去支援.鳳城恐怕在劫難逃.
君逸先行一步去鳳城通風報信.由杜文湛帶領三十萬將士趕往鳳城支援.
留下十萬看守炎城.
姬火派小樓刺探祁青的消息.得到他帶著五十萬大軍正緩緩朝鳳城前行.沒有留下士兵蟄伏在炎城外面.
如此一來.炎城暫時得以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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