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有老氣橫秋的衣服穿,也比沒衣服穿的好’這一原則,莉迪亞在幾條裙子里挑出一件看起來最不顯老的套在身上。♀
據送衣服來的使女說,這些衣服是查塔姆伯爵的姐姐,也就是皮特先生的姑媽迪法爾男爵夫人來住過一段時間後留下的。
深煙灰色的閃亮緞子,曳地的寬大裙擺,胸襟上綴有極為繁雜的玫瑰花裝飾,腰間往下還罩著蓬松的雙片紗幔。
莉迪亞穿上之後站在鏡子前直嘆氣,幫她換衣服的使女有點不明白她為什麼唉聲嘆氣,「威克姆夫人,你覺得不合身嗎?我看很好啊。」
莉迪亞回答,「我在惋惜我現在為什麼不是五十歲,那樣就會和這件華麗精致的衣服相匹配了!」
伯爵家的使女很有規矩,連忙轉過頭捂住嘴,等笑過了才轉回頭來,「夫人,你現在穿這件也很漂亮,除了顏色稍許有些暗,其它都很好。」
房門被敲響,使女去打開門,皮特先生走了進來,「怎麼樣,我來看看你還需要什麼?」
莉迪亞在鏡子里沖他聳聳肩,「還好,總算找出一件我能穿的。」
皮特先生看了看她的形象,沒多說話,又退了出去。
過一會兒再回來,把一柄象牙骨的小折扇遞給莉迪亞,「我想你也許需要這個用來搭配衣服。」
「我正需要這個。」莉迪亞接過來,穿繁瑣累贅的服飾,手中再配上一把款式優雅的折扇果然能添色不少,「謝謝你。」
算一算,這麼一會兒時間,皮特先生已經不辭辛苦地上上下下跑了三趟來給送東西,可見是對給自己造成的麻煩十分歉意。莉迪亞就算原本對他心懷不滿,此時面對這樣的體貼有禮,心里的那點不高興也早就煙消雲散了,有心情和他開起了玩笑。
「皮特先生,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十分穩重的人,沒想到也有毛毛躁躁的時候,請問這是你第一次在正式場合潑灑得別人和自己全都一身酒水嗎?」
「的確是第一次,不過你得承認,就算是最穩重的人也會有疏忽大意的時候,永遠不犯錯誤是不可能的。」皮特先生回答得十分輕松。
「雖然我很想籍此難得的機會指責你一番,但很不幸,你的說辭很有道理,我想我不得不表示贊同,好吧,我同意你的觀點,不會再揪著你所干的這件莽撞事不放。」莉迪亞用同樣輕松愉悅的語氣說道,「但是我發現了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皮特先生,這把扇子你是從哪里找來的?如果我沒看錯,這是新近才出的款式,不會也是你姑母留在這里的東西吧?如果我這是不小心用了哪位女士特意送給你的禮物,那未免太對不起人家啦。」
皮特先生一听這話,立刻變得嚴肅起來,「關于這一點,威克姆夫人你盡管放心,我絕不是那種亂收小姐太太曖昧禮物的輕浮人物,這把扇子是我父親的一位年輕朋友遺留在這里的。」
「你父親的一位朋友?」
「嗯,是一位年輕夫人,恕我不方便告訴你她的姓名,她曾受我的父親的邀請陪伴他老人家去湖區旅行,他們回來後在倫敦停留了幾天,我父親和她是……」
皮特先生很有耐心地還要繼續解釋,莉迪亞連忙打斷了他,這位夫人九成是伯爵閣下的哪位情人,她可不想去探听人家的事情,「噢,皮特先生,謝謝你的詳細的解釋,現在我可以放心大膽地借用這把扇子。♀」看一眼一旁神色古怪的使女,提議,「我想我們該下樓去了。」
皮特先生于是就住了口,曲起左臂做了個示意她挽上的手勢。
兩人回到樓下,發現這個時候客人差不多都已經到齊。能被查塔姆伯爵邀請來做客的不是身價不菲的社會名流,就是身份不凡,有貴族頭餃的貴族,客廳里滿眼都是穿考究禮服的先生和身著華麗長裙的貴婦們,正三三兩兩站在一起交談笑語。
莉迪亞站在入口處四周一打量,發現這些客人中她只認識一個,那就是德布爾夫人,德布爾夫人幾個貴婦正用一種很克制的活潑語調在說著最近宮廷里發生的一件趣事。
馬拉德小姐忽然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斜刺里快步走向他們,一把拉住皮特先生,「喬治,麻煩過來一下,我有點事和你說。」又沖著德布爾夫人一努嘴,對莉迪亞說,「親愛的,德布爾夫人在那邊呢,既然她承諾了要在所有正式場合做個慈祥的長輩,替你介紹介紹新朋友,那就別客氣。」
莉迪亞一笑,看德布爾夫人滿臉不情願地在各色她認為算得上上流的人物面前心口不一地賣力替自己美言實在是一件愉悅身心的樂事,「好,我過去了,你們慢慢聊。」
說完興致勃勃地朝德布爾夫人走去,而德布爾夫人看到她後明顯神色一僵,露出個混雜著不滿郁悶氣惱的復雜表情,最後終于變回勉強的笑意。
馬拉德小姐看著她直搖頭,輕聲自語,「莉迪亞大多數時候很理智,不過到底年紀小,踫到這種時候就會顯得孩子氣。」
皮特先生也在看著那邊的動靜,神色溫和,「這樣不好嗎?我倒覺得不錯,活潑和理性並存,很少有女人能把這兩樣特性融和得如此自然又而不做作。」
「那是你的偏見,威克姆夫人是我的朋友,我很樂于夸獎她,但我也不得不說你口中的那個好處其實很多有些的女人身上都具備,只是你懶得去發掘罷了。」馬拉德小姐又開始發揮她直言快語的本色。
「親愛的表姐,也許你說得對,的確還有不少女人身上也具有這種特質,可是我時間有限,不可能總是去干這種發掘陌生女人身上有什麼優缺點的無聊事,如果你要說我是懶得這麼做也可以。」
馬拉德小姐氣得一撇嘴,「要我說你真不應該偷懶,應該打起精神去結交一些能和你匹配的小姐,你都這麼大年紀了不能總在這方面懶惰。」
「洛伊斯,你這是什麼意思?」
馬拉德小姐把皮特先生帶到大廳隔壁的一個空房間,關上門之後就板起臉質問,「剛才你是故意的吧?別否認,我能看出來,你故意把酒水弄到了莉迪亞的裙子上?」
皮特先生聳聳肩,「洛伊斯,我很高興自己這麼有眼光,把你這樣聰明的表姐留在身邊幫我照管家務。」言下之意就似乎默認了。
馬拉德小姐皺眉頭,「你對我說好听話也沒有,我照樣要指責你這種行為太幼稚了!就為了和莉迪亞多單獨相處一會兒,再多點獻殷勤的理由嗎?喬治,我勸你別再這麼干啦,這種事兒做多了必然弄巧成拙,惹起別人的反感。況且你和威克姆夫人真的不合適,容我說一句不中听的話,你還是畫些精力再去找一個你能看上的未婚小姐吧!」特意在未婚這個詞上加重語氣,以示提醒。
「洛伊斯,先拋開我與威克姆夫人是否合適這個復雜的問題不談,我要說,這次你可猜錯了,我絕非是為了你猜想的那些幼稚原因去做這件事,我這麼做是有充足理由的。」
「是什麼?」
「在爸爸看到威克姆夫人之前給她換身衣服。」
「啊?」馬拉德小姐萬分奇怪,「這,這又是為什麼?」
「三個原因,第一是因為爸爸在赫特福德郡剛認識時起就莫名地對她很有興趣,;第二是因為爸爸這次來倫敦心情很好,要我看簡直是好極了,你認為男人心情好的時候會干些什麼?當然,這一點不用問你,我更有發言權;第三是因為威克姆夫人今晚打扮得太漂亮了,也許她這樣也還算不上最出色的尤物,但架不住爸爸心里對她早就有好感啊。所以我先幫她把那身漂亮衣服換下來,以防萬一。」皮特先生對表姐解釋。
這種擔心實在有些匪夷所思,馬拉德小姐直覺是他想太多了,「不至于吧,喬治,他們的年紀差著那麼多。」
「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洛伊斯,爸爸自從在赫特福德郡見過威克姆夫人一次後就一直記住了她,有好幾回和我通信時還問起她的近況,而這次又特意提出要邀請她來參加這次聚會,你從前見過爸爸對什麼無關緊要的女人這麼上心嗎?」皮特先生煩惱。
經他這麼一說,馬拉德小姐也擔心起來,她對查塔姆伯爵閣下的為人也是很了解的,深深知道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對莉迪亞這樣一個表面看起來十分普通的女性這麼關心,「你這麼分析好像是有些道理。」
皮特先生揉揉眉頭,」所以先把今天應付過去再說,你們不是馬上就要回鄉下去7嗎,早點啟程吧。」馬拉德小姐臉色變得十分古怪,」弄治,我很遺憾,恐怕沒這麼簡單了。你們剛才在樓上的時候,我被你父親找去問了幾句話,他問我最近有什麼安排,我就告訴他我和莉迪亞打算後天就離開倫敦回赫特福德郡,伯爵閣下說他也不準備在倫敦久留,正打算去內瑟菲爾德你那里住幾夭,正好可以同車帶上我和莉迪亞同行,我已經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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