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亞覺得皮特先生這話很不好回答,說他對自己存有好意吧,他前一陣子可是沒少干為難找麻煩的事兒;說他不好吧,偏偏在危急的時候又是他對自己施以了援手。
因此只好選擇默不做聲,等到舞曲再次響起時就和皮特先生一起步入舞池,排在跳舞的隊列里面。
不意外地收到了不少四面八方射過來的探究目光,估計等一會兒大家就要紛紛打听這個有幸被皮特先生邀請的生面孔是誰了。
「你舞跳得不錯。」過了幾分鐘後皮特先生又再開口。
莉迪亞眨眨眼,心想真是難得能從他的嘴里听到一句還算客氣的寒暄,「先生,你的舞技也十分高超。」作為禮尚往來,她也跟著客氣了一句。
皮特先生側過臉想了想,「威克姆夫人,你不覺得我們現在說這樣的話有點奇怪嗎?其實我們在彭伯利莊園時就一起跳過舞了。」
「是的,不過那時候我卻不能昧著良心對你說出這樣的恭維話,我可是當場被你帶得扭傷了腳的。」莉迪亞抱怨。
皮特先生也想起來了,「還不是因為你那時候先狠狠踩了我一腳,我為了避免類似的可怕事情再次發生只好加快速度。」
兩人說到這里不由都笑了,當時都很氣憤惱怒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倒成了一樁小小的趣談。
氣氛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好轉,第一支舞跳完,中間休息的時候,莉迪亞終于忍不樁婉轉’地提起了那張一直讓她耿耿于懷的手工鈔票,「皮特先生,我很好奇,你當時給我那張手寫鈔票是出于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惡作劇式的報復嗎?我不得不說你真的很有童心。別擔心,我現在不是在向你問責,畢竟在經過了那次偏僻小巷中的遇險之後我已經失去了這一資格,我現在只是純粹的好奇。」
提起那件事,皮特先生的表情就更好了,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少見的和顏悅色,「我要承認那的確有些幼稚,不過它能帶給人極好的心情。」別有深意地用他那雙深邃的棕色眼楮看著莉迪亞,「不知威克姆夫人在拉姆斯蓋特時是否有過同樣的感受?」
莉迪亞暈倒,他是在用朋友的口吻和自己探討當騙子成功捉弄了人之後的那點自得且揶揄的感受和體會?
「皮特先生,」莉迪亞試探著問道,「我們這算是徹底和解了對嗎?順便還發展出了一段……嗯……別具一格的友誼。」
「算是吧。」
莉迪亞別過頭去,小聲抒發自己的感慨,「天呀,我需要為此感到榮幸嗎?」
「當然。」皮特先生毫不客氣地回答。
「皮特先生,太盛氣凌人是不對的,起碼對朋友不能這樣。」莉迪亞指責,「這樣很容易讓你失去對方的友誼,特別是那些不是看重你的權勢,而是真心和你這個人結交的朋友的友誼。」
「說得你好像多麼清高一樣。」皮特先生輕聲嘟囔,在臉上擺出了他那個慣有的往上勾勾嘴角的造型,有些生硬地問道,「這樣總可以了吧?」
莉迪亞忍住笑,「可以了。」
雖說莉迪亞的身材絕對不算矮,但由于皮特先生實在是挺拔所以他想要在人聲嘈雜的舞廳里和莉迪亞低聲談點什麼的時候就必然稍微彎下腰去湊到對方的耳邊,做出一副在旁人看來非常親切熟稔的樣子。
等到兩曲舞跳完之後,大家看向莉迪亞的眼神就更加好奇了,已經有人開始在四處詢問這位年輕的女士是誰?能讓皮特先生這樣重視,打起精神認真應承的肯定是一位身份不凡的人物,她是何時進入倫敦社交界的,怎麼大家都沒有听說過,各類報紙也從沒報道提及。
莉迪亞對引起的這些小誤會沒有太在意,她的心情正好,化敵為友的好事可不是誰都有幸能遇到的。
「威克姆夫人。」銀鈴般動听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莉迪亞扭頭,見是美麗的莫蘭男爵夫人自己走過來找她,男爵夫人實在是個尤物,風姿卓絕,連搖曳的裙擺在走動時都能晃動出別樣風情,莉迪亞幾乎再次被晃花了眼,連忙轉過身來,含笑問候了一番。
男爵夫人還和上次見面時一樣活潑,親切地責怪莉迪亞自從上次見面後怎麼都沒有再去看她。
「我一直想要再去拜訪以表達我的深深感激之情,可是又怕直接登門太冒昧了。」莉迪亞答道。
「怎麼會,親愛的,你太見外了!」男爵夫人忽閃著小扇子一樣的長睫毛,動人的大眼楮有一種能讓人溺進去的危險,「盡管在方便的時候來做客吧,我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男爵夫人這樣熱情莉迪亞也就不再謙虛推辭,同時知道雖然自己和對方有幾分脾氣相投,但是初相識就受到這般禮遇一定還是托了皮特先生的福,因此又再客客氣氣地表達了一遍自己的感激和謝意。
「喬治今晚的心情不錯。」男爵夫人望向不遠處正在和德布爾小姐寒暄的皮特先生露出溫潤的笑意。
莉迪亞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皮特先生站得筆挺,對著德布爾小姐,臉上全是客氣疏離的神情,連一絲多余的笑容都沒有。
「是啊,」因為對男爵夫人的脾氣已經有所了解,所以莉迪亞放心地和她開個小玩笑,「不過一定要是你這樣和他非常親密熟悉的朋友才能從他那樣嚴肅的外表看出內里心情愉悅的本質。」
「不不,你高估我啦,喬治這個樣子的時候我也看不出他心情到底是好還是壞,我是剛才看到他和你跳舞時的表情才斷定他心情很不錯的,」男爵夫人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們剛才在聊些什麼開心事?威克姆夫人,我看你也在不停地笑。」
剛才皮特先生在追問莉迪亞是如何勸說德布爾小姐的,竟然能有那般斐然的成績,到了倫敦之後,除了一次耗時半個小時的禮節性拜訪外,德布爾母女就再也沒來騷擾過他。並且有可靠消息稱她們馬上就要離開倫敦回羅辛斯莊園去了。
莉迪亞當然不能把實話說出來,以免皮特先生會惱羞成怒,立刻推翻兩人之間剛剛緩和的關系,因此一口咬定那只是些女人間的話題,不方便和他細說,一邊憋笑憋得很辛苦,結果在男爵夫人眼里看來就是他們兩個想談甚歡了。
「是一些我們一起來倫敦路上的見聞……」莉迪亞思索著回答。
莫蘭男爵夫人是舞會上的紅人,不一會兒就被人請去跳舞了,莉迪亞離開她後終于在幾位閑聊著的年長女士們中間找到了沃爾特太太。
幾位太太在熱切地談論著某某侯爵新斥資十幾萬英鎊修建的一座豪華莊園,如此大手筆的豪奢事情和莉迪亞的生活離得太遠,她從沒接觸過,因此插不進話去,只能盡職地陪在沃爾特太太身邊,沒過多久就被早就宣稱今晚要全程陪她跳舞的小沃爾特先生拉走了。
從前的莉迪亞也許是真的非常熱衷于跳舞,特別是和各色英俊男士們共舞,但是現在的莉迪亞已經缺乏了這份豪興,跳舞在她看來就是各項娛樂中的一種,差不多就行了,因此在感覺到腳酸之後就果斷地恭請小沃爾特先生不用再管她了,她對今晚小沃爾特先生的殷勤舉止非常領情,已經準備原諒他從前所犯下過錯的十分之一,請他盡管放心大膽地去找懷特小姐吧。
小沃爾特先生哭笑不得,「威克姆夫人,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幽默非常的與眾不同,令人印象深刻。」
莉迪亞點頭,心想那叫冷幽默,「其實是我的腳有點疼了,需要休息一會兒。」她好心地決定放小沃爾特先生一馬。
「那好吧,要我陪你去旁邊坐坐嗎?」小沃爾特先生問。
在得到了莉迪亞否定的回答之後他就離開去找別的樂子了,畢竟沃爾特家的兄妹兩個能玩是出了名的,不會在舞會還沒結束前就停止娛樂。
「威克姆夫人,是否有幸能請你跳下兩曲舞呢?」富有磁性的好听聲音在身後響起。
莉迪亞剛去喝掉了一杯用肉汁、蛋黃、碎杏仁、女乃油兌酒制成的熱飲提神,渾身暖融融的正舒服,打算去找個僻靜的地方坐一會兒。
听到這個邀請第一反應是覺得奇怪,竟有人會做出這麼唐突的事兒,不經人介紹就直接來請她跳舞,然後又覺得這動听的聲音有點耳熟。
轉過身來推辭,「不好意思,我不準備……」看清了身後站的那個笑微微的人後驚訝得瞪圓了眼楮,「威克姆先生!」
威克姆穿著一件做工精美的黑色外套,衣服裁剪得合身極了,很好地襯托出他優雅的體態和迷人的容貌,風度翩翩地伸出手,「親愛的,能在這里見到你實在讓人感到意外,不過這是個驚喜的意外。」
莉迪亞木著臉搭住他的手,「威克姆先生,我正在四處找你呢,很高興你在逍遙快活了幾個月之後還記得我是誰,我一度以為你失蹤了。」
「親愛的,你這樣誤會我我可是要傷心的,」威克姆俯身輕輕吻了一下莉迪亞的臉頰,用帶著點委屈的口吻說道,「我是在為我們的未來奔波。你回朗伯恩怎麼不早點通知我,我上個月才輾轉收到貝內特先生的信,告訴我你和你母親去了德比郡你姐姐家,我本來還打算等你們回來時去一趟朗伯恩接你。」
威克姆先生天生是個女人殺手,英俊的外貌配以迷人的嗓音和溫柔的神態會讓與他交談的女人瞬間心底柔軟悸動,不由得要去相信他所說的話。
莉迪亞很慶幸自己已經不是一個春心萌動的少女,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不會被溫柔英俊的外表所迷惑。
「親愛的,我想告訴你,鑒于你以後都要為我們的未來四處奔波,十分辛苦,我打算今後就長期住在朗伯恩我父親家里,這樣可以減輕你的負擔,所以你不用費心來朗伯恩接我了。」莉迪亞挽著威克姆朝不遠的休憩處走去。
威克姆露出一個很可愛的困惑表情,「莉迪亞,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是這樣的,我現在住在沃爾特將軍家里,將軍是一位十分熱情的人,听說了我們的困難之後,他答應替你在海軍里安排一個職務,肯定比你現在在陸軍里的職位要高,你長期跟著艦艇出海我自然就要住回娘家了。」莉迪亞悠然回答。
威克姆站定腳步,驚訝地看著莉迪亞,「海軍!?親愛的,你想讓我參加海軍?你竟然有這種想法,這……這可太突然了!」
「那你願不願意抓住這個機會呢?威克姆先生,參加海軍出海可是你這樣擁有健康,教養,容貌,唯獨缺乏財產的青年出人頭地的一條捷徑。」莉迪亞定定看著他反問。
威克姆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微笑,「親愛的,這件事我需要再想想,我現在住在丹特那里,你也去和我一起住幾天,我們慢慢談,我需要听听沃爾特將軍具體是怎麼和你說的,當然了我還需要時間去打听一下他的背景和能力。」說完拉著莉迪亞轉了個方向,「現在還是讓我們先去跳舞吧,我和人打了賭我一定能請到那位先被皮特先生和莫蘭男爵夫人青睞,後來又被小沃爾特先生霸佔的漂亮女士,要是不去跳舞咱們可要輸錢了。」
莉迪亞為自己酸疼的腳哀嘆,早知剛才就不跳那麼多了,「打賭?多少錢?」
「四個人,每人二十鎊。」
「那好吧,不過你贏來了賭注後要分我一半。還有,我不去丹特那里,我們過兩天一起去我舅舅家拜訪,順便在那邊仔細談談吧,我也想請教一下舅舅的意見。」
「分你一半?當然沒問題,親愛的。不過你為什麼不願意去丹特那里,難道要我陪你去沃爾特將軍家住嗎,那樣會不會太冒昧了?」威克姆奇怪問道。
「不,我當然沒有這個打算,估計將軍家里也沒有那麼多空房間,我們各住各的好了,我不會介意你沒有來陪我的。」莉迪亞立刻答道。
「將軍家沒有那麼多空房間?」威克姆側過頭若有所思地看她,由于人長得漂亮,這略有點審視人的動作由他做出來賞心悅目,竟不會給人以不快的感覺,「親愛的,你竟然要把自己的丈夫拒之門外,這麼說你這次是真的生我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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