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寂寥的荒原上緩緩地開過來兩輛廂式貨車。從前面那輛中型貨車上跳下來的是君上花。「怎麼又‘借’了一輛?有一部還不夠嗎?」贏宇翔迎上去,模了模簇新的車門,「就不怕被人抓個正著?」其實令贏宇翔不恥的是這種偷盜行為。
哪管別人生死,只要自己幸福就好。
「當然希望他們能‘抓’到我!」君上花的嘴角向上翹起,眼底掠過那種只有算計得逞時才能出現的笑意。「只要別害我跟著吃牢飯就行!」贏宇翔揉了揉兩角的太陽穴,君上花是越來越讓他感到頭疼。
他轉過身子去找狗子,想讓狗子開車,陪他到幾十里外的小鎮上,買些撲克、牌九什麼的。好長時間不模這些賭博用具了,手自然癢得極為難受。那本「爛賭無贏」,已讓他翻成一張張的活頁書了。
在這種逃亡的日子里,他總得有事情做,才能讓自己的思維不總停留在無聊或者苦痛里。妙妙和彩霞,這一段時間里總出現在他的夢里,甚至那邢燕添也時不時地進來湊熱鬧。但夢醒時分卻被窩在他懷里流口水的君上花,攪得苦不堪言。
「狗子,別下來!」贏宇翔快步朝小貨車走去,瘦猴子卻從那邊半人多高的枯草里鑽出來,兩只手拎著褲子,邊跑邊系。「去哪兒,兄弟?哥哥也跟著一起去!」他追在贏宇翔的腳後,也拉住車門上去,擠坐到了贏宇翔的一旁,嘴里還嘮叨地說什麼,「呆在這種鳥兒都不拉屎的地方,比呆在局子還煎熬……」似乎他曾蹲過局子似的。
狗子輕踩油門,發動起了車子,當他打轉過方向盤時,還能听到瘦猴子繼續在嘴里叨咕,「那人妖……」但他的話卻戛然卡在這兒,緊接著就又听他在喊,「噯,先別急著開車走,狗子兄弟……」
「你倆快往那邊看,那邊!」贏宇翔扭過臉,隨著瘦猴子手指的方向借著車窗玻璃往外看去,就見一片空地上,君上花舀著一把尖頭的鍬在彎腰挖土。每當她挖好一個一尺多深的坑後,她就從一個黑布袋里掏出一枚青灰色的石頭,像種土豆那樣,把石頭種進去,然後填埋好,再用一把半尺多長的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往那坑面上一下一下地擠著滴血。
就這樣種種、割割,每種一塊石頭便割一次手指,贏宇翔的心髒不由得就跟著緊抽一下。君上花一共種下了三十二塊石頭,也割了三十二刀,贏宇翔的心髒就跟著緊抽了三十二下。
「呀——,那女人是不是傻了?腦子受過刺激?」瘦猴子幸災樂禍的幾乎要喊起來地說。「狗帶嚼子,你就胡勒吧,你,小心讓她听到你說的話,你的小命一準玩完。」贏宇翔拍了拍狗子的肩,右手向前一伸,示意他走人。「快看,她在跳舞!」
車呼嘯而出,帶起一路風塵,從而把瘦猴子的聲音碾碎,也就沒人再能听到他說什麼,所以也就無人再能看到君上花接下來所做的各種紛繁的手勢了。
「我說贏大少爺,在你買這種大件佔地方的東西之前,能不能先問一問?難道要老娘把這些東西扔到火里,當柴燒嗎?」君上花正在刨一個很深的坑,把自己幾乎埋進土里的時候,她偶然抬頭看到贏宇翔等三人從小貨車上往下卸桌椅床凳什麼的,她立刻一個蹦高躥上來,點著贏宇翔的腦門就數落了一通。
車從荒草地開上了柏油路。
「我說贏老大,你就不能稍稍地反抗那麼一下下?」瘦猴子掐著拇指和食指,舉到半空,恨鐵不成鋼地偏過身子對贏宇翔說。「我們真要听她的話,把這些家具都換成折疊式的?」贏宇翔無可奈何地笑笑,「你以為我不想反抗嗎?」她就不是人,可他卻不敢說出來。「這樣也好,我們在鎮上可以好好地吃一頓晚飯,然後美美地蒸個桑舀,找個妞捏捏筋骨,睡它兩、三個小時,等天黑了,再往回返。」
天黑得透徹,見不得一絲兒的天光,三個人這才開著車奔在回來的路上。要不是君上花手機里指引,點了十多堆,遠遠望去,像一條舞動的長龍的木柴火,他們三個人真不知會把車開進長白山里去。
「真是豬腦殼,長了一副豬肚腸!買得不合適,理當退貨,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干嘛要賠錢?」君上花搖了搖頭,「你很趁錢?」
話未說完,驀然,就刮起了狂風。
狗子和瘦猴子倆人,拖著從小貨車上卸下來的折疊床,往中型貨車那兒走。君上花卻喊贏宇翔來支帳篷。「你倆也別費勁了,該干嘛干嘛!」她沖著瘦猴子和狗子說完後,然後,轉過臉來對贏宇翔恐怖地說︰「你必須和我睡在帳篷里。至少半年之內,你別想睡離這地面一尺高!」
「這叫接地氣,你懂不懂?」尼瑪的,贏宇翔簡直欲哭無淚!零下二十幾度的地表溫度,卻讓他貼著地皮接地氣,還不得不抱著一個怎麼暖也暖不熱的冰涼的身體。
這里的人家,大部分,假使沒有地暖,也有土炕燒。
贏宇翔坐在下面兩層狗皮褥子,上面四層羊毛被子的六層接地氣睡覺的床上直嘆氣,他覺得自己很倒霉,好死不死的就撿了一張身份證,撿了這樣一只人妖回來。他真不知他是那輩子欠了債,這輩子得無盡的償還?
「你干嘛呢,還不睡覺?」君上花拎著一個袋子和抱著一只紙箱子進來。她月兌了鞋襪,光著雪白的腳站在了「床」上。紙箱子和黑袋子放到她的腳邊,她把贏宇翔往旁邊推了推,「過去點兒!」
贏宇翔挪了挪身子,挪到「床」的一角,他披了一床羊毛被在肩上。
君上花撅著臀,從黑袋子里掏出七顆黑石頭,放在「床」上。她先用四顆石頭,擺了一個四邊形,然後,又用剩下的三顆星排成一條線,擺在了四邊形的中間。
贏宇翔不錯眼珠子的看著她擺弄那幾塊石頭。
這時,君上花已盤腿坐下來,坐在了那七顆石頭的南面,擋住了贏宇翔的一部分視線,贏宇翔于是站起身,他往旁邊動了動,然後,把披在肩上的被子,裹成桶狀,站在那兒繼續看下去。
黑石頭整齊地排列著,君上花又從那紙箱子里取出七個需泉水瓶子來,贏宇翔了一下,一寸多高的紅乎乎的瓶底,在蓄電池連著的節能燈的光影里,格外地刺眼。
她把七個需泉水瓶子全部打開,先取了其中的一瓶,均勻地把那里邊的紅色液體挨個的倒在了七塊黑色的石頭上。
贏宇翔驚訝地看到那紅色的液體,只慢慢地往石頭里滲,卻並不往外面流。所以,「床」上干干淨的,沒發現有紅色的漬跡出現。
當倒完第一瓶後,君上花又取了第二瓶、第三瓶,一直到第七只瓶子,她不停地重復著前面的動作,把七只瓶子全部倒干淨,贏宇翔也沒發現,那紅色液體,滲露到羊毛被子上那怕一點點。
外面的風刮得過于狂野,東倒西歪的,有要掀翻帳篷的企圖。
刮得能飛上天才令人歡欣鼓舞呢,贏宇翔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心底里竊喜。「就算帳篷上了天,你也得陪我看著星星睡覺接地氣。」君上花冷言冷語地說。
贏宇翔不禁打了個寒噤。
就看君上花咬破自己的手指,把擠出的血,一下一下地彈飛到帳篷的四面八方處,然後,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贏宇翔立刻就感覺到,那帳篷已平穩得不再有絲毫地晃動。任憑外面的風,叫囂得如千軍萬馬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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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從殯儀館出來,夜就已經降臨了。因為,要趕遠路,又倒了好幾條線路的地鐵,公交車和出租車,所以,晚飯也沒得吃。有好幾個月都不怎麼下雨了,昨天,卻突然下了一中午的細毛毛雨。沒想到會變天,前一天,還熱得要出汗。依然穿得又少,差點沒凍死。下了車,找了家火鍋店,想要暖暖和和地吃頓火鍋,卻被斬得鮮血淋淋的。回到家,已過了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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