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月後,木青羽趿拉著小布鞋,悠悠然地在商場逛著,花花綠綠的嬰童服飾看得身旁的杜以寧頭暈目眩,她自個倒是樂在其中,一會模模這件小裙子,一會又研究下那件背帶褲。
「好啦,這些都是兩三歲小孩子穿的,你現在買了不是只能壓箱底,」
她模了模鼻子,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那件鵝黃帶白色蕾絲花邊的小衣服。狡辯道,「我就是看看嘛,又不買。」然後順手指了指挺著的肚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我現在買也是浪費。」
「算你有點理智。對了,你那位神出鬼沒的正牌老公呢?」杜以寧打了個呵欠。臨近升學考試,作為班主任的她也很辛苦,起碼領導看著呢,你這個太監再不急也得幫這群學生布置好任務、批改卷子吧。
「咳,他忙著呢。」
「哼,忙著跟amen聊人生談理想麼?」
「……」
不怪杜以寧陰陽怪氣,她也知道,這個假結婚的想法確實太瘋狂了些。只是,她也很無辜呀,又不是她腦抽想出來的,更不是她逼著白饒娶她就為了給孩子上戶口的。真要說起來,這個事上amen還居功至偉。
當時知道她懷孕的消息後,因著她又不願再回去找鐘驊,兩個好友的意見都是一致的——放下孩子,面向未來。後來見她鐵了心要留,他們也沒了主意,畢竟不能強押著她去做手術吧。木青羽又不好跟舅舅家那邊透露,只怕會被他們罵個半死,想著先斬後奏再說。于是,她就只能繼續接住在白饒那兒。自然而然地,amen很快也知道了這事。當時他還開玩笑說自己要當寶寶的干爹,結果,沒過多久,這便宜爹的名頭倒是真被領了,只不過不是他,是白饒。
這事還得從白饒父母那頭說起。兩人都是退休職工,領著份退休金,老年生活過得頗為滋潤,只是有一件事不甚順心,那就是自家兒子遲遲無意于結婚成家。他們也曾反省過,是不是當年執意把兒子送出國,才導致了他的逆反心理。任是他們怎麼苦口婆心,相親對象如何賢良淑德,準兒媳婦條件一降再降,白饒偏偏連個牽小手的女朋友都沒領回家過。
這天,白媽媽從市場買菜回來,剛好路上踫到了個十幾年沒見的老同事,興高采烈地聊了半天,然後心酸眼紅地回來。白爸爸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嫉妒人家孫子都快打醬油了。兩老竊竊私語了一小時,然後決定集體向白饒施壓,最後把白饒給請了回去,正襟危坐地表示了一個意思——你再不找個女朋友結婚我跟你爸就去跳海!
白饒從小就不是個乖兒子,只不過這三代單傳的,他自然明白父母的壓力所在。問題是,理解歸理解,他真的是有心無力啊!
得知白小妖同志被催婚,木青羽先是幸災樂禍了一會,然後表達了一番同情之意,便挺著微凸的肚子去做孕婦瑜伽了。
amen從頭到尾都皺著眉頭,這時看著她的背影,倒是沉思了許久。或許,可以來個瞞天過海?
原先的書房早被改造成了她的專屬臥室,不大的一張床,書桌,還有地上的瑜伽墊。做完每日運動的木青羽,又趴到電腦前畫了幅小作。自知道自己懷孕以來,她感覺月復中的小生命像個小小的氣泡,總是不安分地游來游去。這樣奇妙的感覺,她希望通過自己的筆記錄下來,這每一天的變化,以及她想對它說的話。
所幸她的心境也被讀者所接受,她們之中也不乏做了母親的或是準媽媽,看到那些簡單溫馨的母子對話,總是會善意地給她點上個贊。雖然只是舉手之勞,但是木青羽還是很知足,畢竟被認可的感受總是特別快活。
辭職之後,積蓄不多的她厚著臉皮來投奔了白饒他們,雖然房租不要她給,平時花銷卻也不少。再加上要做產檢,準備小衣衫,還有孕婦保健等等,她只能拉點私活掙錢。
說起來也巧,這還是前同事阮希給她推薦的。當時急匆匆就辭職了,雖說換了手機號碼,可是這熱心姑娘還是堅韌不拔地通過各種私人聯系方式找到了她,還憤憤譴責她不告而別。木青羽只得囧囧有神地解釋,姑娘誰讓你那天剛好請假呢。後來,兩人有事沒事也會說說話、出來見個面什麼的。有一次,阮希還小心翼翼地跟她說,她那個男朋友曾經來公司找過她,不過老吳只說她辭職了,別的就不清楚了。她听了,也只是笑笑便過了。
說起來,她還挺佩服自己的自愈能力的,不過幾個月時間,想起他的時候雖然還會難受,但是,現在的她並不孤獨。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世間女人大多都想做母親的緣故吧,這世上與你最親的那人,必然是你的血中血骨中骨。
不過,這樣的平靜日子只過了幾天,因為——
「結婚?你瘋了?」她不可自抑地朝著對方大吼。這個對方並非殷勤的求婚者,而是她的擬結婚對象的對象,amen。
白饒聳拉著眼皮癱在沙發上,完全沒有**發言。這天殺的所謂好點子,還不如讓他跟著他家兩老去跳海算了。
結婚行動倡議者amen很有耐心地勸道︰「哎,你們兩個別這麼消沉嘛。要我說,這個絕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啊。你看,一個單身姑娘,孩子上不了戶口,麻煩吧?再說你,老這麼被催著,煩不煩?與其被你爸媽逼著結婚,還不如順便娶她呢。」
「喂,什麼叫順便啊!」木青羽表示很是憤慨,自己行情有這麼差嗎?低頭看到自己的肚子,只能含著淚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心里碎碎念,大肚婆也要有春天~
「我都不介意,你在別扭個什麼勁啊?」左勸右勸都不行,amen一拍桌子,怒吼道。
「你真不介意?」白饒斜眼瞥了下木青羽,「再說了,就算我願意人家不一定願意吧。」
搞定了新郎,于是amen的炮火開始轟向了孤立無援的木青羽,大談特談所謂黑戶對小孩上學的影響。然後,又拋出一個誘餌。「嗯哼,以後我們可以幫你帶小孩唷~」見她仍無動于衷,換了張黑臉開始恐嚇,「不答應的話就把你趕出去睡天橋!」
于是,在amen的威逼利誘、白饒的默許助勢下,木青羽只能沒有節操地從了。
對此,人民教師杜以寧只能以鄙視的眼神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不過,撇開個人感情不談,這方案似乎還挺靠譜,利用有效資源實現了效用最大化。
白家父母從沒想過,自己的威脅竟然如此有效,自家兒子竟然就這麼風風火火地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事。媳婦也有了,孫子也快有了。兩老不禁面面相覷,這速度是不是忒快了點?不過純潔的兩老只能拍著胸脯寬慰自己,肯定是兒子太害羞,之前沒好意思告訴自己,所以一耍狠就招了。
不過,他們更意想不到的是,這撿來的媳婦和孫子也是個不長久的。跑了之後,白媽媽老淚縱橫,直嘆自己教子無方。白爸爸則是直接翻起了風水書,心道,趕明兒把門口那大榕樹砍了,換上個桃樹,沒準新媳婦又來了。
說到這個媳婦跟人跑了的話題,被拋棄的新郎官白饒卻不甚悲痛,反而是amen大受打擊。民政局也去了,結婚照也拍了,小型婚宴酒席也擺了,多完美的一出戲啊,就讓那個混賬王八蛋給破壞掉了!痛定思痛,他又開始琢磨怎麼讓白家父母不再逼婚的方法了。或許,試下魚死網破和盤托出?
白饒蔫蔫地抗議,「要我跟爸媽說真話,還不如我去把木頭給搶回來呢。」話未說完,便遭了一雙白眼。「你倒是去搶啊,那位可是直接抱著人進的產房,體格倍兒棒,就你這小身板還搶個屁!」
被鄙視的白饒嘆了口氣,無比悔恨,那天自己為嘛鬼迷心竅要帶著木青羽去看什麼畫展,要不是這樣,也不至于……
三天前,做了個例行產檢,準媽媽木青羽心情十分愉快地走出醫院。突然想起昨天有個讀者跟她提過,今天本市有個小型畫展,都是些年輕畫家的作品。看著萬里晴空的,回家也沒什麼事可做,她便扯著白饒這位冒牌準爸爸去看了。
走走停停,逛了大半小時,木青羽倒是興致盎然,旁邊的白饒則呵欠連天。
「你好歹也是個設計師,能不能學會欣賞美的藝術啊?」
「鄙人就是個混飯吃的裁縫師傅,學不來這陽春白雪。話說回來,你不是畫兒童讀物插畫的麼?看這些油彩涂鴉能有靈感?」
「……」
木青羽憂傷地看了眼他指著的所謂油彩涂鴉,只得承認,自己就是來看個熱鬧罷了。心想著,也快到午飯的點了,是不是回家吃飯呢?
沒想到,在一個拐角處見了個故人。詹朝倫扎著個馬尾,面容冷肅地審視著一副由各種雜亂色塊堆疊而成的作品,不發一言。
自從那次奇葩的跳樓事件後,木青羽便沒見過他,也沒想過要巴巴地跑去醫院看望他。用杜老師的說法,就是——遇見神經病不繞著走還送上門去,你傻啊?
她眼神不由得移到他的腿,唔,似乎站得還挺筆直,看來無甚後遺癥。于是心安理得地揪著白饒想溜走,雖說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可是同時也低估了自己的球形身材的回頭率。
「木頭?」詹朝倫像發現新大陸般不可置信地走了過來,視線在兩人身上游離了一番,最終得出結論——不般配!他一邊酸溜溜地打著招呼,「唷,這麼快就結婚了,怎麼也沒喊我吃喜酒啊?」然後一邊以挑剔的眼神打量著白饒,就像看著一顆大白菜。
白饒心里翻了個白眼,這男人誰啊,整個一裝十三文藝青年樣,簡直是……咦,不對,貌似有點眼熟,難道是……他和木青羽迅速對了個眼神,得到肯定後,當機立斷,掛上一臉春光燦爛的笑。「噢,這不是那個誰誰誰麼?我們結婚那會確實想邀請你來著,不過听說你貴體微恙,似乎是……呵呵,你別介意啊。」說著話,他還不懷好意地瞟了一眼詹朝倫的腿腳,後者則被氣了個絕倒。
從頭到尾,木青羽都扮演了一個乖巧好太太的角色,作壁上觀。至于後來詹朝倫說的那些酸話,她也只當是耳邊蚊子嗡嗡叫罷了。
一手撐著腰,一手挽著白饒,兩人狀似恩愛地緩步離開,實則在互相吐槽。一個抱怨另一個太重,另一個則鄙視他那沒幾兩肉的小胳膊太難借力。
突地,不知從哪里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字字句句間似乎隱忍著無限情緒。
「木青羽!」
她猝然轉身,面上滿是不可置信。
作者有話要說︰人生處處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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