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陽光落在窗戶里面,耳邊只听得到悅耳的鳥叫聲,鼻間呼吸到的空氣還帶著淡淡的花香氣。似乎是鐘叔已經將花園里的花換掉了。
柳聿涵睜開雙眼,轉頭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早上九點半。他將手從被子里抽離出來,身旁的人立馬發出了一聲不安的申吟,轉身緊緊靠在了柳聿涵的懷里。
就算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天,柳聿涵從睡夢中醒來第一眼就看到景焱時,他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是景焱那個家伙偏偏就真的扒在自己的身上,睡得無比的香。
柳聿涵的臉色忍不住有點黑,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掙開景焱的手。
跟景焱相處了這麼多天,柳聿涵也大概知道為什麼杜牧澤之前會喜歡景焱了。撇開景焱其它特點不說,光論他的外貌,無論是乖乖吃飯的時候,還是死死黏住他撒嬌的時候,又或者是現在緊閉雙眼的時候……柳聿涵都不得不承認,景焱的外貌實在是太具有誘惑性。
想到這里,柳聿涵有些不自然地將自己的目光從景焱的臉上移開,然後閉上眼陪著景焱又睡了半個小時。
早上十點的時候,柳聿涵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景焱一下子就被嚇醒了,睜著一雙大眼,眸光閃爍地躲在柳聿涵的懷抱里,手緊緊地揪住柳聿涵身上的睡衣,柳聿涵只得感嘆一聲,幸虧他沒有什麼果睡的習慣,然後拿起床頭上的手機,按下了接听鍵。
「總經理,我、我是吳唯。」今天是星期六,所以吳唯生怕的這個電話會打擾到上司的休息。
「嗯,你說。」趁著柳聿涵講電話的時候,景焱好奇地伸長脖子,看了看柳聿涵發著光的手機屏幕,突然從柳聿涵的懷里掙月兌了出來,扒著柳聿涵的腰就這麼順著爬到了柳聿涵的身上,等柳聿涵接完電話,正好跟趴在他身上的景焱四目相對。
「你干什麼?!」柳聿涵被嚇了一跳,發出一聲怒喝,差點將景焱整個人都從身上掀翻下去。
景焱也被嚇了一跳,雙眼很快就蒙上了一層水霧,看上去快哭了似的。現在柳聿涵深知景焱哭起來的恐怖,所以馬上將景焱摟緊了,趁著他還沒有扯開喉嚨干嚎的時候,就這麼困難地翻身坐起,讓景焱的頭順從地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雖然這個姿勢有點別扭,不過很顯然當時柳聿涵並沒有想那麼多。
「起來吃早飯好不好?有很多好吃的。」
景焱舌忝了舌忝嘴唇,粉色的舌頭在蒼白的唇上帶過一道水痕,模樣有些誘人,他看著柳聿涵眨了兩下眼楮說︰「要。」
柳聿涵將景焱推到一邊去,下床拿了衣服,再給景焱一件一件地穿好,給景焱穿好之後,柳聿涵這才自己換了衣服。牽著景焱的手進了衛生間,柳聿涵本意是先讓景焱在外面等他,但是景焱死活不肯,結果就出現了柳聿涵對著廁所小便,景焱好奇地盯著他的奇怪場景。
柳聿涵剛拉上褲子拉鏈,景焱就伸出手模了一把,柳聿涵的身子立馬就僵住了,景焱卻笑得跟個傻逼一樣。
柳聿涵咬了咬牙,還是先給景焱擦干淨了臉,給他刷了牙,然後才自己洗漱。兩個人都收拾完了以後,就下樓開始吃早餐了。
「鐘叔,等會兒我們要出去一趟。」坐在早餐桌旁,柳聿涵將涂好果醬的吐司片放到景焱的面前,景焱像個小孩子一樣拿起吐司片就往嘴巴里塞,沒有半點美感可言。
鐘叔站在柳聿涵的身旁,恭敬地彎了彎腰,「是。」應了聲以後,鐘叔又問了一句,「少爺,花園里的花我已經換過了。」
「嗯,遲一些等我回來,我去看看再說。」柳聿涵要帶著景焱再去逛一圈,才知道景焱是不是只對薔薇花過敏。
其實早上吳唯打來的那個電話,是說他已經找到對精神病有一手的權威醫生了。吳唯告訴柳聿涵的名字一共有兩個,爾後吳唯就將那兩人的名字和手機號碼以及聯系地址用短信形式發給了柳聿涵。
因為柳聿涵事先就囑咐過吳唯,所以在將資料交給柳聿涵之前,吳唯就已經以柳聿涵的名義約了那兩名醫生了,柳聿涵要做的就是在今天上門去拜訪一下那兩位醫生罷了。
半個小時後,兩人都用完了早餐,柳聿涵扯過餐紙給景焱擦了擦嘴巴,牽著他的手出了柳家別墅。
*
國內精神科方面的權威醫生並不多,因為地域限制和時間限制,所以吳唯提到的這兩名醫生,一名就在本市,而另一名在鄰市。柳聿涵先去拜訪的就是本市這位,名叫郝長志,今年已經是六十多歲了,現在已經從中心醫院退休了。退休了之後,就很難請得動他了。
不過柳聿涵這道這個「很難請動」只是對于外界的說法而已,如果是有錢或者是有權有勢的人去請他,郝長志怎麼樣都會再出山。而柳聿涵現在要做的就是,借用一下柳氏的名頭請出這位老人家罷了。
郝長志住的地方是一處普通小區,但是知道這個小區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這小區雖然普通,但里面住的人卻不怎麼普通。有的是政府工作人員,有的是知名學者,有的是名校校長……郝長志做了大半輩子的醫生,賺得也不少,所以就挑了這麼個地方,跟他妻子安度晚年。
柳聿涵開著別墅車庫里那輛紅色捷豹進小區的時候,還被保安攔下來了,柳聿涵正要說自己是跟住在3號樓的郝醫生有約時,郝長志正好跟妻子從外面回來,見到了柳聿涵立馬笑著對那保安說︰「這的確是我的客人。」保安這才放了人。
柳聿涵請了郝長志和他的妻子上車,這才將車開了進去。柳聿涵進了小區以後,心想以後柳氏開放這麼一塊住宅區也挺不錯的,到時候他就預先去留兩套房子自己用。
郝長志指揮著柳聿涵將車停在樓下,然後一起下了車。
當郝長志看到柳聿涵從副駕駛座位上拉下來一個模樣乖巧的少年時,愣了愣,問︰「這就是病人嗎?」
柳聿涵沉默地點了點頭,跟在郝長志的身後一起進了3號樓。
郝長志的妻子看上去脾氣很好,應該是屬于中國傳統型女人。等柳聿涵牽著景焱一起坐下之後,他的妻子就去廚房泡茶,做小點心了。
「我愛人做的點心很好吃,等會兒不妨一起好好嘗嘗。」郝長志笑起來兩只小眼楮都眯到一塊兒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景焱覺得眼前的老人模樣很慈祥,竟然盯著郝長志看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扯了扯郝長志的白胡子。
郝長志大笑兩聲,扯回自己的胡子,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
「抱歉。」柳聿涵馬上為景焱道歉。
听到柳聿涵道歉的聲音,景焱有些不樂意了,他嘟起嘴巴,看了柳聿涵兩眼,似乎並不想柳聿涵因為自己道歉。柳聿涵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說︰「乖乖的,別搗亂。」
景焱立馬消停了,靠在柳聿涵的身邊,就跟听主人話的小寵物一樣。
「他似乎只是智力下降了?」郝長志看著景焱說。
柳聿涵搖搖頭,一臉無奈,「不,不止是這樣。他就像是有四個人格一樣,一個人格非常安靜,安靜得可怕,不管外界發生什麼事情,都影響不到他,第二個人格非常暴躁,見人就打,每到那個時候他都雙眼通紅,根本停不下來,第三個人格非常怯弱,那個時候他非常听話,不管我說什麼他都會照做,第四個人格是他表現得最多的,就好比現在,像是小孩子一樣,不舒服了就大哭,開心了大笑。」說完之後,柳聿涵都覺得自己帶了個景焱在身邊,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郝長志臉上和藹的笑容不變,他指了指靠在柳聿涵身上的景焱,「我覺得也許不是他有四個人格。應該只是他受到了外界不同的刺激,所以表現出了不同的行為。」
這個時候郝長志的妻子端來了小點心和茶水。
做得很小巧可愛的點心放在咖啡色的卡通盤子上,一旁還有裝著茶水的青花瓷杯。景焱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小點心吸引了。
郝長志笑笑說︰「我這里沒有咖啡,所以就委屈你喝口茶水了。」
柳聿涵揮揮手,毫不在意道︰「相比咖啡,我也更喜歡茶水。」
「那就好,那就好。」郝長志說完頓了一下,抬頭對他的妻子道,「要不,你去給他泡杯女乃茶吧。」郝長志說的是景焱。
「麻煩了。」柳聿涵看了看景焱端起他的茶杯,抿了一口後苦逼的表情,忍不住笑著說。
等郝長志的妻子也端來了女乃茶,郝長志才又開口問︰「他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比起之前,他現在是嚴重了還是減輕了?他有沒有家族病史?」
柳聿涵表情略尷尬,「我只知道他大概是在一個多月前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比起我在醫院里見到他的時候,現在他不是那麼容易狂暴了。家族病史的話,我的確不清楚。」
郝長志一臉詫異,「難道你不是他的親人嗎?」
柳聿涵搖搖頭,「我跟他是朋友。」說完柳聿涵自己心里都有點想笑。景焱的那些家人對他不聞不問,倒還是自己在管著他,自己偏偏卻是跟他半點關系都沒有。若有關系,那也是仇人。
「他的親人呢?就沒有一個嗎?」郝長志臉上的詫異更深了。
柳聿涵輕嗤一聲,干脆利落的兩個字,「沒有。」
大約是因為上了年紀,所以郝長志看著景焱的目光都帶了幾分憐愛,對柳聿涵說︰「其實這病也不是那麼難好,有時候受點刺激,自己就好了。」
「您對這方面比較有研究,您看要怎麼著手比較好?」
郝長志想了一會兒,讓他的妻子從房間里拿了一本書出來,爾後遞給了柳聿涵,「這是我早年寫的一本書,你可以看看,你在生活中照顧他的時候也會輕松一些。」停頓了一下,郝長志才又說︰「精神病人在醫院的話,其實是很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的,不過幸好你將他帶出來了。平和的環境多多少少能減少一些他的病癥,再輔以藥物治療,至少不會讓他表現得這麼多面化。之後能不能完全好的話,就要看時機了。」
「時機?」
郝長志點點頭,「對,時機。以前我負責過的病人,也有突然遭遇到更大的打擊,所以一下子恢復正常的。也有因為意外,因禍得福恢復正常的。總之,有時候就得看這個時機。」
「好,我知道了。」听到郝長志這麼說,柳聿涵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更加凝重。
又跟郝長志聊了一會兒,柳聿涵才帶著景焱拜別了這一對夫妻。
「亦亦,笑,笑……」景焱緊緊攥住柳聿涵的手,另一只手扯著柳聿涵的衣角說。
柳聿涵本來還陰沉沉的臉色立馬緩和了一些,他掙開景焱的手,在景焱癟著嘴要哭的時候,突然又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走,我們上車回家。」
景焱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跟著柳聿涵上了車。
其實在郝長志說完那番話之後,柳聿涵的腦子里就已經開始想著更遠的東西了。如果景焱一直都無法恢復正常呢?他要將他一直養在柳家別墅里嗎?
「亦亦……」景焱那張蒼白的臉閃現在柳聿涵的腦海里。
如果……如果將景焱一直養在身邊會怎麼樣?一個失去家人,患了瘋病,情人拋棄的人,如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會怎麼樣?
已經對愛情不抱希望的柳聿涵卻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曙光。
如果這個人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如果這個人以後只能依靠他,那種感覺,似乎太過美妙。
柳聿涵將景焱塞進副駕駛座,又掃了一眼他的臉,然後發動了車。
其實想一想,曾經的情敵,現在被自己當小情人豢養,不是很有快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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