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舒緩的鋼琴樂，不遠處的舞台上是跳著芭蕾的漂亮女人，周圍的人不多，而且交談的聲音極小，整個環境是那麼安靜。
柳聿涵雙目微紅，一邊把玩著手里的高腳杯，一邊看著酒吧門口。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深色西裝，表情冷淡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柳聿涵的雙眸也隨之一亮，有幾分醉醺醺的臉上也流露出了一些欣喜來。
男人也很快注意到了坐在吧台邊的柳聿涵，臉上冷淡的表情立刻發生了變化，他笑著打量了周圍兩眼，走到柳聿涵身旁坐下，口氣還有幾分戲謔，「小涵，你今天怎麼約了我來這里？這麼安靜的地方，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柳聿涵將一杯點好的酒放到男人的面前，示意他先跟自己干一杯。
男人大笑一聲，順從地端起酒杯，嘖嘖贊嘆，「軒尼詩xo，果然還是小涵你最了解我。」說完，男人跟柳聿涵踫了一下杯，然後微笑著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
柳聿涵也跟著喝完了高腳杯中的酒，然後整個人一下子就軟趴趴地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小涵，怎麼了？」男人皺了皺眉，臉上的擔憂之情很是明顯。
柳聿涵閉上眼，將面前的酒杯推遠，語氣平淡地問︰「孟哥，你真的要訂婚了？」
湯孟臉上的笑容有一秒鐘的停滯，他笑著扶起柳聿涵的腦袋，柳聿涵有些不自在地睜開雙眼，正好和湯孟對上目光。
「是啊，我不是讓人把訂婚宴的請帖送到你那兒去了嗎？怎麼？你今天約我出來不會就是為了給我慶祝一下月兌離單身吧？」湯孟笑盈盈地問。
柳聿涵匆忙別過視線，那一刻他的心跳快到了極致，他發現自己的喉嚨和唇舌都格外地干澀。有一個秘密似乎正在從他的心底破土發芽，只要輕輕一張嘴，那個秘密就會從他的口中飛出來。
心髒劇烈地跳動著，柳聿涵也越來越緊張，他猛地緊握住拳頭，將目光重新和湯孟對上，然後張了張嘴……
「小涵，說起來，我的訂婚對象你還一次都沒見過呢，我訂婚那天你可得早點來，我先帶你去見見她。」湯孟笑著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柳聿涵的嘴一下子就閉上了，之前因為醉酒而有幾分酡紅的臉這時候卻有些發白，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月兌離了湯孟扶著他的手，笑著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孟哥，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叫你出來嗎？就是因為你太不像話了！怎麼說我們兩個都是這麼多年的那什麼竹馬竹馬對吧？但是你訂婚，卻還不親自送請帖！你這誠意可不夠啊！我看你訂婚那天我還是別來了……」
柳聿涵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真生氣還是調侃，湯孟卻順著柳聿涵馬上道了歉，「訂婚宴臨近，事情也就多起來了，而且最近公司在做一個大項目，我這一忙起來，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我這不就是想著，咱們關系那麼親近，讓助理給你送過來，你也不會生氣對吧？是我不好，可別生我氣啊，來，我自罰兩杯，給你賠罪，如何？」
柳聿涵似笑非笑地看著湯孟二話不說就仰頭干了兩杯酒，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開口，「孟哥，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就訂婚了？訂婚過後不就是結婚嗎？婚姻可是愛情的墳墓啊！結婚有什麼意思？以後可就有人管著你了。」與剛才的平淡安靜不同，這一刻的柳聿涵又恢復了他以往公子的模樣，笑得一臉焉兒壞地看著湯孟。
湯孟既沒有贊同也沒有不滿，他招手叫來侍應生，讓侍應生上些點心。「吃晚餐了嗎？」湯孟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柳聿涵聳了聳肩，答案很清楚了。
湯孟無奈地搖搖頭，「我就知道，你每次去酒吧喝酒的時候，都會忘記先吃飯墊墊胃。」
柳聿涵嘴角的壞笑有那麼一瞬間僵硬了一下，這個時候侍應生已經端來了點心。柳聿涵拿起一塊點心動作粗暴地塞進了自己嘴里，大咧咧地說︰「那不是有你嗎？反正我餓不餓，都有你幫我準備吃的啊！」
湯孟就像一個寵溺著自家幼弟的兄長，又讓吧台的調酒師遞了一杯白水給他。調酒師听到這話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不過還是動作迅速地遞給了湯孟。
調酒師可不傻，不說這兩人喝的是什麼酒，單看他們的穿著也知道是值得他抱大腿的金主。不管人家在酒吧里要白水是多麼奇葩的行為，他都得動作麻利地給人上了白水。
湯孟將白水放到柳聿涵的手中，沖著點心抬了抬下巴，「慢點兒別噎著了，這麼大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柳聿涵將水杯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嚼了幾下才聳聳肩開口，「餓了嘛。」
「餓了就記住吃東西，總是空月復喝酒對胃不好。」
柳聿涵連連點頭，然後用空出來的另一只手拿了一塊點心遞到了湯孟的嘴邊。
「干什麼？我又不餓。」
「吃不吃？給不給兄弟面子？」柳聿涵兩眼一瞪。
湯孟無奈，只得咬了一口，但是沒等他咬第二口，他的手機就響了。
湯孟的手機鈴聲是單調的手機系統鈴聲，柳聿涵一听見這個鈴聲就立馬翻了白眼，不耐煩的情緒很直接地寫在了他的臉上。
湯孟馬上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臉上的笑容也在接通的那一刻擴大了幾分，「嗯，好，我知道了。」
湯孟只匆匆聊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柳聿涵這下吃東西的心思也沒了，他從旁邊扯過紙巾擦了擦手，問︰「誰啊？」
湯孟搖了搖手機，又指指門外，「我不能陪你了，我這個未婚妻給我打電話了，她說在外面等我。」
柳聿涵的表情馬上變得冷漠了起來，他轉身對著吧台，看也不看湯孟，胡亂地揮了兩下手，「去吧去吧！有未婚妻的人是不一樣了。」
湯孟也只是笑笑，沒有再說話。他就像他來的時候那樣大步走出了酒吧。
柳聿涵有些不服氣，等湯孟的背影都看不到了之後，他直接就將吧台上的酒杯全部掃落了下來，「啪啪啪」碎了一地。
吧台邊的調酒師被嚇得後退了兩步，也不敢上前多說什麼。
柳聿涵冷笑了一聲，恨恨地看著吧台上還留著點心，「我倒是想看看，這女人是個什麼來頭，還能配得上你！」
湯孟走了，柳聿涵也沒多待，付了帳之後就在調酒師還有些害怕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
「很高興大家能參加犬子與林氏千金的訂婚宴……」高台上，湯父西裝筆挺，臉上的笑容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
「怎麼來得這麼晚？」遠遠地，柳聿涵就看見了台上的湯父，他有些恍惚地踏進酒店，卻突然被站在門口的湯孟抓住了手臂。
「啊，臨時有事。」柳聿涵敷衍地回答了一句，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臂，神情冷漠地走了進去。
他是真的很想一如既往地笑著參加這場訂婚宴的，但是等他到了之後，看見這場奢侈豪華的訂婚宴時，他才發現自己心里的憤怒和不甘就這麼升到了極點，完全不能忽視。
既然不能忽視，那就干脆破壞這場訂婚宴好了！
柳聿涵直接越過了湯孟，大步走進了場。
湯孟在後面愣了幾秒，才跟上了柳聿涵，湯孟想要找柳聿涵說什麼，卻被一旁的助理叫走了。
他馬上要跟他的未婚妻一起上台了。
「你一定不知道，我想做這樣的事，很久了……」柳聿涵坐在下面，喝了一口酒，然後慢慢站了起來。沒有人發現，他遠遠地看著湯孟，眼里竟然全是愛意。
等司儀宣布台上的兩人可以交換訂婚戒指的時候，柳聿涵突然吊兒郎當地走到了台前，故意拉長了調子高聲喊了一句，「慢著——」
整個訂婚現場一下子就嘈雜起來了，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柳聿涵也算是個名人了，他是柳家的獨子，卻生性風流，身邊的女人換了無數，就是定不下性來。柳聿涵這人雖然沒啥本事，但人有個好老爹和好老媽啊！更何況他還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叫湯孟，是湯家的長子。
在好友的訂婚宴上，柳聿涵突然冒出來搗亂，任是誰都忍不住好奇起來了。
湯孟的臉色忍不住變了，他沉聲問︰「小涵，你干什麼？」
湯父的臉色也一下子不好看了，但是柳聿涵始終是個小輩，湯父也不可能逮著人家大聲斥責一通，只能在那里憋得臉色青青紫紫。
「其實，我……我挺喜歡你的！」柳聿涵的目光一下子就從湯孟的身上轉移到了他的未婚妻身上。
那個穿著粉紅色抹胸長裙的女人表情有些慌張，左右看了一下，生怕台下的人都認為是她引起的這場事故。
柳聿涵心里的不甘更濃了，這女人哪里配得上湯孟了？哪里配得上？！
「柳聿涵！你開什麼玩笑？」湯孟直接就陰著臉從台上跨了下來，用力抓住柳聿涵的手臂就往外拖。
「孟哥。」柳聿涵咬著牙，強迫自己狠下心來，干脆破罐子破摔，梗著脖子道，「孟哥，其實我喜歡她，你不知道吧？」
「柳聿涵！你要胡來也得分清楚場合！」湯孟沒能忍住扇了柳聿涵一巴掌。
「你真的要跟她訂婚？」柳聿涵沒有躲，他就這麼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著湯孟的目光卻格外復雜，連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湯孟看著柳聿涵，目光冰冷，「當然。」
柳聿涵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笑著拍了拍湯孟的肩膀，「對不起，跟你開個玩笑，我先走了。」
明眼人都知道，這怎麼可能是開玩笑。
但湯孟也就這麼冷冷地站在那里，任由柳聿涵轉身大步走出酒店，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過了好一會兒司儀才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笑著一邊活躍氣氛，一邊繼續主持。
柳聿涵走出酒店，外面是車水馬龍，喧囂繁鬧，而里面卻是莊重喜悅，氣氛美好得不得了。
操！柳聿涵一腳踹上了路邊的車。
「喂！你小子干什麼呢？」不遠處走過來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雙眼冒火地看著柳聿涵。
心底的疼痛和悲傷已經將柳聿涵的整個人都吞沒了，他大步迎上去，直接一拳就揍上了男人的臉。
「小子！你找茬呢！」中年男人被這一拳打得有些狠，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他當即就掏出了手機。柳聿涵就像是一個喝醉了的人，搖搖晃晃地走到男人身旁，然後又一腳踹飛了男人的手機。
「來……打一架！」柳聿涵滿眼不屑地看著男人。
男人立刻被激怒了，立馬就朝著柳聿涵撲了過去，兩個人很快打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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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聿涵記起他從大學畢業的那天，湯孟開車去學校接了他，然後跟他一起兩個人在酒吧包廂里喝得大醉。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湯孟迷迷糊糊地吻了他一下，然後讓他怎麼都忘不了。
那些，他是不是都忘得一干二淨了，只有自己一個人還記得？
*
胸口的溫度越來越涼，那種死亡的感覺太過貼近，莫亦一下子就被嚇得醒來過來。
莫亦心有余悸地模了模胸口，他的腦袋還有些暈，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額角，然後從床頭扯出兩張紙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莫亦看了看對面牆上的掛鐘，發現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四點多了。
原來自己竟然暈了這麼久……
從昨晚他回到房間以後，就被腦子里傳出的疼痛給折磨得暈了過去，等他恢復了一絲意識之後，他才發現造成他頭痛欲裂的原因是屬于柳聿涵的記憶在涌入他的腦子里，而他的腦子一時承受不了那麼龐大的信息，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而這個時候，莫亦也已經了解了柳聿涵的整個生平。
柳聿涵的出身太好了，他的父親柳相是整個c市的商業帝王，他的母親甄馥，就如歷史上與名字同音的甄宓一樣，美得要命。而且甄馥的出身也不低，甄家是2000年才進駐c市的，甄家做的是傳媒行業，開了幾個影視公司、唱片公司和娛樂報社……甄馥又是甄家的獨女，可想而知，兩個人結合生下來的柳聿涵是有多優越。
柳聿涵從小就生得白玉可愛，還靠著那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蛋跟湯家的大少爺湯孟玩到一起去了。
可以說柳相其實對自己這個兒子是寄予極大的期望的。但柳聿涵小時候還好，到了後面越大越調皮。
尤其是在柳聿涵上初中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父母根本就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恩愛，他們在外面都有各自的情人時，柳聿涵整個人徹底轉了性，心智還不是很成熟的他選擇了變得更加叛逆這條路發泄自己的不滿。
不過柳相和甄馥這兩個出身優越的人怎麼知道如何關心孩子，他們只看到了柳聿涵不好的一面，卻從來沒關心過柳聿涵心里是怎麼想的。柳聿涵越加叛逆，柳相和甄馥自然也就越不待見柳聿涵了。如果不是兩人都不能再生了，恐怕柳聿涵就真的被厭棄了。
等到柳聿涵長到十七歲時，他就已經成了學校里的霸王了，而且還是特別風流的霸王。
如果不是十八歲那年，柳聿涵突然發現自己對著湯孟j□j了，也許柳聿涵一輩子都不會相信有愛情這個東西。
看看他的父母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
但偏偏柳聿涵愛上了湯孟。
不是喜歡，而是愛上。
湯孟對柳聿涵很好，柳聿涵對湯孟很好。但是兩個人的關系卻沒能再近一步，柳聿涵最開始還會試探著對湯孟表達自己的心思，但是湯孟就像是一顆石頭一樣，慢慢地柳聿涵也就死心了，他將自己愛上湯孟的事情作為秘密塵封在了心底。但是柳聿涵沒想到湯孟會那麼快就訂婚。
柳聿涵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從訂婚宴上出來之後跟一個男人打了一架。男人被他打得重傷進了醫院，柳聿涵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去醫院的時候直接就吐了一口血，醫生差點都被他嚇死。
柳聿涵臉上幾乎沒有傷，所以回到柳家之後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受了多麼重的傷。再後來，柳聿涵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到父母其實根本不愛他，再想到唯一對他好的湯孟也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了，以後他關心的就是那個女人了，心理其實還很稚女敕的柳聿涵終于失去了生機。
……
回憶了一下柳聿涵這短暫的一生，莫亦沉默地從床上起來，看著鏡子里映出來的人，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其實他和柳聿涵都是將感情看得太重的人。柳聿涵將父母的愛和湯孟的愛看成了自己的全部，而他又何嘗不是把杜牧澤的愛看成了他的全部呢？
莫亦伸出手觸踫了一下鏡子，莫亦憐惜地看了一眼鏡子里的這張臉。
謝謝你給了我一次重生復仇的機會，就讓我替你好好地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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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亦換好衣服，打開門走出去。
從這一刻開始，他就是柳聿涵，柳聿涵就是他。
莫亦已經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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