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臉遁走。♀
回了容華殿,王瑯倒是神色如常,半點也今晚侍寢之事,只躺在榻上翻看幾本醫書。醫書上的東西她大多爛熟于心,看著也不過是打發時間。
差不多到了申時,養心殿那邊就有人過來了,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一個小太監榮惠。
榮惠進殿先給榻上的王瑯行了禮,才滿臉堆笑道︰「皇上說一會酉時過來用膳,今夜便歇在容華殿了,派奴才來和娘娘通稟一聲。」
王瑯笑了笑道︰「勞煩公公了。」說著,她轉頭又給一旁站著的白芷使了個眼色,接著道︰「還不快扶起公公。」
白芷會意,立刻過去攙起榮惠,暗中塞了個荷包給他。
榮惠將分量不輕的荷包斂入袖中,頓時眉開眼笑,嘴里忙道︰「皇上這幾日沒什麼胃口,又忌辛辣,煩勞娘娘下些功夫。奴才還要回去復命,這便回了。」
等榮惠一走,王瑯這才起身吩咐白芷去小廚房準備晚膳,自個領了半夏連翹去偏殿的沐浴更衣。
等到打扮妥當出來,離酉時還有三刻,王瑯便又縮到被子里眯著眼假寐。
半夏雄好不容易才弄好的衣裝發飾,卻又不好去扯被子,只得站在旁邊勸道︰「女郎,眼看就要到時辰了,你怎麼又睡下了。」
王瑯閉著眼道︰「晚上有我折騰的,現在補補眠罷了。」
她雖表現得十分淡定,但心里還是有點害怕。雖然自己兩世的歲數加起來都可以和太後稱姐道妹了,可是對于男女這種事,還真是她的第一次。
這時候,掌事的張嬤嬤走了進來,也是一臉喜氣,見了臥榻上躺著的王瑯立刻道︰「女郎大喜,怎還睡著,快快起來。」
王瑯被她們一個兩個折騰地無法,只得擁著被子起來,坐在塌上乖乖地等著。
張嬤嬤接著又吩咐半夏和連翹他們點燈,燻香,幾個人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王瑯無奈地看著她們一個個都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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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剛到,皇帝的車輦便到了容華殿外。
待听見殿外有宮人高聲唱喝「皇上駕到」,王瑯這才整了整衣裝領著眾人魚貫而出。
隨駕的宮人不多,除了掌燈和抬輿的,也只剩魏知跟著。
王瑯領著眾人正欲福身行禮,便听見御輦上皇帝隔著簾子道︰「外面天寒,這些虛禮就不必了,進屋吧。」
王瑯自當是能不跪便不跪,遂從善如流地站起身和從御輦上下來的皇帝一同進了容華殿。
晚膳設在內殿,比外殿明顯小了一號的桌子配上四菜一湯倒也顯得精致,不過尊貴的皇帝陛下顯然從過如此袖珍的晚膳,進了殿便是一愣,隨即道︰「今日御膳房只送來這幾道菜?說著,臉色也沉了下來,八成是認為王瑯在宮中不受寵,連御膳房的廚子都對容華殿偷工減料,應付了事。
原本領著王瑯進殿的步子也是一滯,司馬徵轉頭朝守在外殿的魏知喝道︰「魏知,給朕將今日負責容華殿晚膳的廚子叫過來。」
魏知神色一凜,心中暗道不好,立刻點頭應了。
「等等。」王瑯出聲叫住他,轉而對司馬徵道︰「這膳食是妾遣了婢子在容華殿的小廚房里做的,皇上若是不喜,這便讓魏公公去御膳房傳一次膳便是。」
司馬徵挑了下眉,倒是來了幾分興趣,臉上的陰霾也盡數去了,只笑道︰「既然是阿瑯有心了,那朕便試試。」
王瑯陪著他在桌邊坐下,也笑了笑道︰「《千金要方》有言,當春之時,食味宜減酸增甘,以養脾氣。妾嘗聞皇上近日食欲懨懨,不若先試試看著這蓮藕湯,生津開胃。」說著,便親自動手給司馬徵盛了一小碗遞過去。
司馬徵接過去喝了一口,湯汁濃厚鮮美,馨香四溢,口感極佳,引得人食指大動。
「你這做飯的丫頭倒還真有幾分本事。」司馬徵微點頭贊了一句,才又將那小碗湯喝完才放下。
王瑯又給他往碗里夾了幾塊茄汁青魚片和素燜扁豆,溫婉道︰「皇上吃得下便好。這菜做得也清淡,皇上先食些,妾已吩咐紫蘇燙酒了,一會便端過來。」
司馬徵倒是一訝,月兌口便道︰「還備了酒?」
「有肉豈能無酒相佐?」王瑯輕輕一笑,伸手擊了兩下,候殿外的紫蘇便端了個紅泥小火爐進來,火爐上還支了個瓷鍋,里面盛著甘醇的米酒。
王瑯給自己和司馬徵各盛了一杯,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雖比不得內廷美酒,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司馬徵低頭看了看杯中還浮著淡綠色的米渣,抬頭又見王瑯言笑晏晏地看著自己,才有些遲疑地將杯子接過來,硬著頭皮陪她喝了一杯。
酒入口時有些澀,等灌入喉間卻有甘甜和沁香慢慢在口中彌散開,司馬徵不由又同王瑯連飲了幾杯。待幾杯酒下肚,司馬徵就覺自己通身都暖和起來,忍不住舒服地喟嘆一聲,唇角的笑影也濃了幾分。
他忍不住低頭去瞧身側的王瑯,只見她一張小臉映在燭火下,醉顏微酡,那雙明眸顧盼流轉,增嬌盈媚,更顯明麗非常。
米酒本不易醉,這樣一看,他卻有些醉了,滿胸臆的醺醺然。
見司馬徵看著自己似是有些痴了,王瑯伸手拿了他手里的杯子,掩唇嗔笑道︰「皇上怕是醉了,不若先去寢榻上歇罷。」
這一句話把司馬徵心中漾起的旖旎盡數打了個散,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窟一般,手腳迅速冰冷下去,酒也醒了大半。
「朕……朕還有些餓。」他別開臉,暗罵自己糊涂,竟然對王瑯存了那份心思。拿起碗筷迅速扒了兩口飯,才含糊道︰「你也陪著用些吧。」
見皇帝這般陰晴不定,王瑯心中頓時有了幾分失落,大受打擊。人家好歹這樣討好你了,甚至不惜以色事人,秋波也不知給你拋了多少個,這廝居然轉眼就油鹽不進了。心中憋著一肚子氣,王瑯自然吃的也不痛快。
兩人也不再搭話,皆味同嚼蠟地吃完一頓飯。
待他倆用完膳,紫蘇和半夏進來將碗盤都收拾出去,眾人也跟著識趣地退下了,整個容華殿里只剩下司馬徵和王瑯兩人。
司馬徵在臥榻上坐了會,看王瑯坐在妝台前將頭上的發飾都給撤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後起身朝他走來的時候,這才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了,然後胸口也跟著憋悶地不舒服了。
剛才他不知不覺吃了三大碗飯,現在終于感覺……吃撐了。
王瑯見司馬徵沉著臉,一時也不好上榻,略有局促地站在榻前。
接下來,該怎麼辦?難道要她直接將他撲倒?或者嬌嬌媚媚的來一句「皇上,妾服侍您安寢」,順帶拋幾個媚眼?單只是想想王瑯就一陣惡寒,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一陣尷尬的沉默中,王瑯以為自己就要站成望夫石的時候,榻上那尊大神突然開口道︰「朕吃撐了。」
話語里的怨懟和類似于撒嬌的口氣如此明顯,王瑯想以為自己听錯了都不行,繼而想起剛才他確實吃了不少,可以說是暴飲暴食了,現在難受也是理所當然。
王瑯這人,心高氣傲,骨子里又是個極為爭強好勝的主,對付她這種人,不能硬著來,只能施以懷柔之術。而司馬徵無意中的這句話恰恰戳中了王瑯的要害。
對上皇帝哀怨且無辜的眼神,王瑯心軟了,轉念一想又覺好笑,他身為九五之尊,沒想有時候還挺……可愛的。想歸想,王瑯心里明白眼前的人可不是只會嚇人的紙老虎。笑了一下,她道︰「既然如此,不若妾陪皇上出去走走,消消食可好?」
司馬徵想了想,道︰「夜里寒氣重,朕便在這殿里走幾步吧。」說著站起來,在殿中踱步。
皇帝沒有安寢,王瑯自然也不能睡的。她安安分分地坐在榻邊,安靜地看著皇帝在殿中來回繞圈子。
約莫過了一刻,她看得枯燥,終于忍不住連連打了兩個哈欠,挨不住了,也顧不得規矩,自個懶洋洋地爬上榻拱進被子里。被子里放了四個手爐,窩進去的時候就暖洋洋的,王瑯抱了一個在懷里暖著,沒一會困意上來了,闔著眼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待司馬徵覺得月復中飽脹感消了許多,看了眼榻上安靜躺著的王瑯——他的皇後此刻已然睡熟了。他走到榻邊坐下,對著王瑯只露在被外的一張小臉細細打量起來。
醒時總帶著幾分淑婉倨傲的臉上,現在睡著了倒顯得有些稚氣,但眉眼還真和母後有幾分相似。大婚當夜他在她臂上看到的傷疤和阿蘅幼年時燙傷的疤痕幾乎一模一樣,瞬間又想起母後曾經提過王瑯右足不良于行,羞于見人,才一直客居平城,而當年阿蘅在瀟湘行宮失蹤前被毒箭所射的也恰恰是右足,這些聯系在一起,心中頓時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那夜他才不得已拋下她一個人。
如果眼前的這個女人真是阿蘅,是自己失散十數年的胞妹,如今她卻陰差陽錯成了自己的皇後,而她背後還有一個瑯琊王氏,那這一切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王元將她送入宮中,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些錯綜復雜的事,還是說,只不過都是巧合?
思來想去,司馬徵還是半點頭緒也無,也只好作罷,寬了衣上榻躺在王瑯身邊。
雖說自己不願和她同榻而眠,可是他們還是名義上是夫妻,如果現在走了,他絕對相信明天王瑯會再闖養心殿。而且前兩日也是他思慮不周,有意避著她,讓她在宮中失了顏面,如果她真是阿蘅,那他絕不會讓人再欺她分毫。
可能感覺到榻上突然擠了許多,王瑯睡夢中不舒服地哼唧了一聲,循著溫暖的地方依偎過去,然後將臉在那個懷抱里拱了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才又沉沉睡去。
司馬徵低頭看著胸前王瑯恬靜的睡容,剛才因為她靠過來而僵直的身體此刻依然。可是她靠在懷里的感覺不同于後宮其它女人,這是一種很舒服卻又古怪的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拋得很高很高,周圍的一切都異常。
因為她可能就是阿蘅吧,所以自己才會這樣想要寵著她,護著她。
想起養心殿的那盆不知名的小玩意兒,司馬徵不由無聲笑了起來,將擱在兩人中間的手爐拿了出來扔在一旁,又將王瑯往懷里帶了帶,也輕輕闔上了眼。
若真有這樣的妹妹,感覺倒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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