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老五一臉匪夷所思,睜大眼瞪著那小頭目,不敢置信地道︰「老韓你不是誆我吧,那姓賀小子才多大,怎麼可能這般驍勇,手段謀略這般老辣,哪里是一個毛頭小子做得來。他若有個幾年征戰經歷也就罷了,才將將上戰場,換了膽子稍稍小些,恐怕還得嚇得尿褲子。他才幾歲,恐怕是身邊有人指點吧。」
老韓連連搖頭,「我當初也是這麼以為,後來真見了他,才曉得有些人天生就是吃這碗飯。你可不曉得,大軍剛剛駐扎下來,當晚他便領著手底下幾十個人渡河把敵軍糧草給燒了,要不然,怎麼能升得這麼。」
老五依舊有些不信,皺著眉頭不住地搖頭,想了想,心里頭又有些發癢,小聲道︰「一會兒等賀將軍來了,你領我過去瞧瞧?我倒是真想知道他究竟是三頭還是六臂,不然怎麼會這麼厲害?」
「可不是,我們私底下都議論說那小子上輩子一定打過仗呢。不過一會兒你悄悄跟我後頭就是,那賀將軍年紀雖輕,氣勢卻凌厲,平日里不大愛說話,總板著個臉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瞞你說,我每回瞅見他心里頭都有些犯怵。」
老五笑,「真假?」
老韓鄭重地朝他看了一眼,正色道︰「一會兒見了你就知道了。」
他們倆說話時候,燕王世子已經領著雲一行進了營地里頭。燕王世子獨自佔了一頂軍帳,帳中陳設倒也簡單,但該有東西也都有。雲與吳元娘一落座,立刻便有士兵過來添茶倒水,燕王世子與幾個侍衛則先告辭去洗澡換衣,待雲幾個喝了盞茶才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
「營地簡陋,妹妹恐怕有些不適。」燕王世子一坐下,抓起茶幾上點心三兩口吞了一個,又趕緊灌了兩口茶水,罷了這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模了模肚子道︰「泥水坑地折騰了一上午,餓死我了。」
雲先前見他們一行狼狽模樣時就想問了,這會兒愈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你們幾個這是做什麼,怎麼弄成這幅模樣?」
「還不都是因為平哥兒給害。」阿彭抬頭猛灌了好幾口茶水,沒好氣地插話道︰「也不曉得平哥兒吃錯了什麼藥,近就跟變了個人似,也不曉得他從哪里學來那些打仗本事,一進營地便屢立戰功,這才多久,竟被吳大將軍破格提拔了。方姑娘你說,他升官就升官,我們這些做兄弟自然替他開心,可他也不能拿我們哥兒幾個開刀啊,松哥兒不過跟他說笑了幾句,他竟然打了他板子,他這根本就是沒把我們當兄弟!」
「打了松哥兒板子?」雲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愣,有些不信,「怎……怎麼會?」
陳青松紅著臉小聲道︰「阿彭你別說了,本來就是我不對。」
「你怎麼了?不過就是開了幾句玩笑麼!」阿彭毫不掩飾臉上不悅,怒道︰「且不說打板子事兒了,這些天來,他什麼時候把我們當成朋友過?一天到晚都領著人外頭晃蕩,叫他過來喝酒他也不肯來,連世子爺面子也不給。說起來,方姑娘還是世子爺妹子,他可不就是世子爺妹夫?方姑娘,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平哥兒可不是以前平哥兒了,你可得睜大眼楮看清楚!」
「夠了!」燕王世子打斷他話,垮著臉道︰「你們幾個別這里危言聳听,平哥兒也似為我們好,依著你們幾個這三腳貓功夫,日後上了戰場,不說殺敵,恐怕連自保都難。你們自己捫心自問,這些天操練下來是不是提高了許多。平哥兒年紀輕,初擔大任自然緊張些,若是我們幾個都不賣他帳,他要如何服眾?」
阿彭幾個素來惟世子爺命是從,聞言俱有些訕訕,臉上雖都還帶著些不敢苟同,但卻還是老老實實地住了嘴。
雲听得他們幾個話,只覺得有些難以想象,賀均平性子她算是了如指掌了,對旁人或許有些冷漠疏離,但對朋友卻是極熱誠。他與燕王世子幾個雖稱不上摯友,但素來打打鬧鬧慣了,好好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
「雲妹妹你也別想太多,平哥兒初擔大任難免有些緊張,過些天自然就好了。不過回頭你也和他說說,讓他莫要把弦拉得這麼緊。這仗可不是三兩個月就能打完,他整天這麼繃著,怎麼受得了?」燕王世子雖和顏悅色,但雲卻分明能從他話里听出些深意來。賀均平近表現恐怕真有些過了。
與燕王世子寒暄一陣後,雲與吳元娘才由士兵引著去了自己帳篷。這里是軍營東南角,正如老五所說,單獨闢出了一片地方與別處隔開,里頭有十幾個營帳,雲和吳元娘得了營地中間那一頂帳篷。
因一路奔波,二人都有些乏,洗漱過後便靠榻上休息。吳元娘腦袋一沾上枕頭便睡了過去,雲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睜著眼楮胡思亂想。
她心里隱隱生出些不好預感,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受控制事情發生了,可不管她怎麼想,也想不出來這短短兩個月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怎麼也想不通賀均平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阿彭所說那樣,他口中那個冷漠,沒有任何人情味賀均平,怎麼會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那個人?
雲帳篷里發了一會兒呆,腦子里愈發地亂,索性翻身起來,換了衣服去外頭走走。
營地里人雖多,卻很安靜,偶爾有巡邏士兵走過,也都屏氣凝神、紀律鮮明。營帳間有冷風灌過,吹進雲衣服里,頓時渾身冰涼。雲混混沌沌腦子仿佛清醒了些,有些念頭一閃而過,她想要抓住,卻徒勞無功。
天色漸漸暗下來,卻依舊不見賀均平蹤影,雲倒也不急,尋了塊大石頭坐下,托著腮看著天邊太陽一點點地收斂著余暉。
不知坐了多久,雲忽地听到身邊有人輕咳一聲,她猛地抬頭,正正好對上那女子明亮雙眸。
她見過她!雲覺得眼楮一陣刺痛,立刻低下頭不再看她,一顆心卻是劇烈地狂跳起來。這個女人她上輩子見過,雲咬著牙,努力地調整呼吸讓自己看起來顯得不那麼意外和惶恐,過了好一陣,她才終于緩緩抬起頭來,僵著臉咧嘴朝她笑,勉強開口招呼了一聲。
「你就是方姑娘吧。」那女人有一雙漂亮眼楮,笑起來彎彎,讓人不由得生出些親近之意,「我叫孟雲。」
雲趕緊站起身朝她點點頭,喃喃地喚了一聲「孟姑娘」,說罷又不安地別過臉去,略顯不安地小聲道︰「我出來得久了,恐怕他們找。」說罷,低著腦袋逃似地跑開了。
「這就是傳說中方姑娘?」孟雲身邊伺候丫鬟皺著眉頭扁了扁嘴,不屑地道︰「哪有他們說得那麼神,不過是模樣生得好罷了,瞧她那膽小如鼠上不得台面樣子,哪里比得過小姐您。」
孟雲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低聲訓道︰「胡說八道什麼,這位方姑娘能讓世子爺看重,還被燕王妃收為義女,怎麼會是個膽小如鼠人。以後你再亂嚼舌根子,仔細我讓人打你板子。」
那丫鬟打小便孟雲身邊伺候,曉得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倒也不怕,低著腦袋小聲嘟囔道︰「奴婢又不會去別處說,就您面前說說又有什麼要緊。再說了,奴婢又沒說錯,就她那畏首畏尾樣子,也不曉得賀將軍怎麼看上。」
「行了你!」孟雲臉色微變,聲音里頓時多了許多嚴厲。那丫鬟見狀,趕緊噤聲不語。
卻說雲一路踉蹌地往營帳方向奔,才進門便一癱坐了地上,嚇得帳中剛剛醒來睡眼惺忪吳元娘險些從榻上掉下來,「阿雲——」吳元娘從來不曾見過雲臉色如此可怕,心里一突,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就朝她沖過來,蹲□子拍了拍雲臉,關切地問︰「阿雲,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雲卻只愣愣地沒回話,吳元娘見狀,愈發地六神無主,便要起身朝外沖,欲去尋燕王世子幫忙。才將將跑到門邊便被雲喝止了,「我想靜一靜。」她煞白著臉,仿佛做夢似小聲囈語,「元娘,你讓我靜一靜。」
吳元娘頓住腳,猶豫了一陣,咬咬牙,終于點點頭,「那……你休息一會兒,我出去走走。」
帳篷里很安靜下來,四周一片空寂。雲艱難地站起身一點點地模到榻邊,睜著眼楮倒榻上,腦子里已然亂成了一團麻。
她不記得詔安牧場,卻清清楚楚地記得孟雲樣子。上輩子為了刺殺賀均平,她不止一次地埋伏賀府大門口,也不止一次地見過當時將軍夫人。她以為賀均平走了一條不同道路,那麼上輩子許多事情就不會再發生,所以這麼久以來,她一直回避著這個問題,甚至想當然地認為那位賀夫人會遇到別人,會成為別人妻子,卻不曾想竟會這里,突然地與她遇見。
為什麼經過了這麼多年,兜兜轉轉,許多事又回到了原地呢?甚至連平哥兒都變了,那個冷漠嚴厲賀均平儼然已經與她認識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了。不,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改變過,這才是上輩子真正他。
雲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霍地從榻上跳下來,渾身上下甚至連腳趾頭都這一瞬間變得冰冷。
賀均平,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上輩子事……
作者有話要說︰明顯感覺到近寫崩了,嗚嗚。真想從頭再來。
*d^_^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