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散多年的兄弟?百萬遺產?」向羽從灶台邊上轉過身,哈哈笑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的兄弟其實是迪拜王子,他的親生母親其實是阿聯酋公主?他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中年發福的鋼鐵俠?」
莊揚一回到小炒店就和向羽說起王升鳴的事,此刻他正在淘米,將淘出的水裝在另外一個盆子里後,笑道︰「原來王叔的身世這麼坎坑神秘,早知道我就多借點錢給他,說不定將來也能撈個王儲當當
「王儲就算了,你以為這是拍電影吶?」向羽舀了匙海帶玉米排骨湯,遞到莊揚面前,「嘗嘗,鮮不鮮?」
莊揚吹涼熱湯,小口抿了下,咂嘴道︰「有點淡了
向羽轉回身往湯里加料,邊攪拌邊說道︰「王叔家以前是開網吧的,網吧剛盛行的時候,借著這旁邊的兩所學校,他差點成了我們街上首富,後來教育局整頓,他的網吧被查封,但是他死性不改,在家里弄起了黑網吧,沒過多久他的黑網吧好像是被學校老師舉報了,罰了一大筆款子,住在附近的人都說,王叔他們家的運氣就是在那時候用光了
「用光了?怎麼會把運氣用光了?」莊揚知道王家後來不僅今家道中落,那對老夫妻更是中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總之,王叔跟你說的秘密你就當笑話听听,基本上這條巷子里的人都听過各種版本的笑話向羽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指揮著莊揚在廚房里幫忙,準備迎接晚飯的高峰。
莊揚識相地閉嘴,乖乖干活——
今天是周六,學校放假,小炒店的生意在晚上七點前就結束了,莊揚狀似無聊地站在大門口啃一根甜玉米,沒一會兒,隔壁王阿姨從樓里下來,有些別扭地走到他身邊。
莊揚笑著打了聲招呼,「吃晚飯了嗎?」
比起吃晚飯,顯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壓在王阿姨心頭,她仰著脖子看了會兒莊揚,被路燈照得昏黃的眼里慢慢涌上一層淚光,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對著莊揚攤開手心,她的手里是一疊被她捏得皺巴巴的紙幣,她將紙幣塞進莊揚手掌,低聲說道︰「這是你今天下午幫你王叔還的錢
莊揚捏了那一疊溫熱的紙幣就要還給王阿姨,可王阿姨說什麼也不肯要,她抿著有些干癟起皮的嘴唇,尷尬客氣地笑了笑,一路小碎步快快走回家去。
莊揚一手舉著玉米棒,一手捏著紙幣,怔怔地站在原地。
「嘿!」就在莊揚頭頂上,向羽從二樓平台里探出身,輕聲喚他道︰「傻子,你要在那傻站到什麼時候?」
莊揚抬頭,指了下王阿姨回去的小門,又用兩根手指頭往自己眼皮底下一劃拉,嘴角癟得比誰都沉。
向羽領會了他的意思,驚問道︰「哭了?」
莊揚嚴肅地點點頭。
向羽沉默半晌,招手道︰「你先回來
莊揚抬步就要往店鋪里跨,段權忽然從對面一星期里開不了兩三天的小書店里躥出,他撲過來將莊揚一把揪到井台邊上,臉上的神情氣憤難當,活像被戴了綠帽子的大王八,「我都看見了!」
莊揚莫名其妙道︰「你看到什麼了?」
段權死死抵著莊揚的肩膀,怒道︰「你還不承認!你剛才是不是和我小向妹妹**了?」
莊揚張大嘴,表情活見鬼(還挺押韻哈哈哈)。
段權不依不撓地壓著莊揚,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地嗦,「我可告訴你!雖然小向現在對我有點意見,但是這不能成為你插足我們感情的理由!第三者遭雷劈你知道嗎?」
「你再不放開他你就要遭雷劈了井台上頭探出向羽的腦袋,她胳膊支在石欄上,借著小巷的路燈冷冷盯著段權,「造謠也是要遭雷劈的,段權哥哥
段權馬上松開手,順便還矯情地替莊揚拍了拍被揪皺的衣領,他仰著臉,呵呵笑了兩聲,腳下自動自發離開井台,螃蟹似的跑回自己的小書店,啪得關緊了門。
莊揚啼笑皆非,拎著自己啃了一半的玉米棒,走回店鋪,順著梯子爬上二樓。
二樓的平台上,向羽正在往洗衣機里塞衣服,見他上來,便說道︰「有髒衣服嗎?拿來一起洗了
莊揚迅速瞥了眼洗衣機內壁上那一層薄薄的污垢,果斷搖頭,「我還是手洗吧
向羽也不是真心誠意邀請他的,等水放夠了,她便蓋上機蓋坐到一邊去了,莊揚見狀,立馬跟過去坐下,問道︰「老板,王阿姨家是不是有什麼困難?我看她平時挺樂觀開朗的一個人,怎麼說哭就哭?」
「我平時也挺樂觀開朗積極向上的啊,可是遇到傷心事,我也還是會縮在被窩里掉兩滴眼淚的向羽唏噓道︰「王阿姨和王叔叔什麼都好,就是在錢財這一塊上,兩個人都沒什麼頭腦。王叔早年賺過錢,後來他家出了事,他心灰意懶,又正好遇到有人慫恿他賭博,他就這麼一頭栽進去,別人怎麼勸都不听
「賭博啊……這還真是挺要命的莊揚嘆氣道︰「黃賭毒,都能毀了一個家庭
向羽苦笑道︰「比起這些,老來喪子才是最要命的打擊
莊揚明白向羽的意思,在那張偷拍得來的大合照上,向羽身邊站著的年輕女孩就是王家夫妻的獨生女,那女孩兩年前因車禍去世,王家的情況也是從那開始一落千丈,王升鳴為了麻痹自己,開始參與香港j□j賭博,從一開始的小額投注到後來日均一兩萬的瘋狂消耗,他輸得比誰都慘,直至現在,他在莊家那欠的賭資,如果不是賣房,以他在饒洄一中當門衛的微薄工資,根本償還不起。
「我爸爸去世的時候,他的喪事是王叔和王阿姨幫忙張羅的,我們家在這邊無親無故,我一直記得守靈的那天晚上,我坐在店鋪里,王叔坐在大門外,他年紀也挺大,坐著坐著就禁不住打瞌睡,每次他的身體一滑下椅子,他就會驚醒,然後偷偷看我一眼,見我還好好的,他就強打著精神繼續守靈,他除了節哀順變什麼安慰的話也沒對我說過,但是那之後的一年里,他們倆夫妻只要給自己女兒買的東西,一定會送一份一模一樣地給我向羽看向莊揚,笑得像只小狐狸,「所以只要是王阿姨的請求,我一定會答應的,不管怎麼樣,你算押對寶了
「原來如此莊揚面上笑得爽然,心里卻打起鼓來,他當初會選擇從王阿姨下手,不管是王阿姨的熱情仗義,還是向羽家的招聘,他確實經過一番調查,否則這世上又哪來那麼多的巧合,但是這些都是秘密,他不能說,也不能提,「我也覺得你看上去不像那麼大意的人,竟然會貿然讓一個陌生男人住在家里,原來是想報答王阿姨啊,哈哈哈
向羽斜睨了莊揚一眼,沒有笑。
莊揚有些尷尬地模模鼻子,「嗯哼,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不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嗎?你不是應該防著我嗎?」
向羽說道︰「告訴你這些就是為了讓你明白,王家就是一棟被蛀空的空房子,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值得你這個江洋大盜惦念,另外,他們家已經夠麻煩了,你和那些找你麻煩的人,最好離他們遠一點
莊揚不滿道︰「我已經金盆洗手了好嗎?再說,我今天還幫他們解圍了!老板,你可得模著良心說話啊
向羽啪地將手掌拍上左胸口,趾高氣揚地斜瞪莊揚,「模著呢!紅熱的良心
莊揚伸手捏住向羽的虎口,將她的手掌往右邊拖至心髒的準確位置,嫌棄道︰「老板你的良心長偏了!」
「哼向羽甩開莊揚的手,裝了衣服晾衣服。
莊揚坐在長條凳上,兩條長腿伸得筆直,雙臂環胸,目不轉楮地盯著前方一件一件往晾衣架上掛衣服的向羽,他想了會兒,忽然朗聲笑問道︰「老板,你為什麼沒晾內衣?」
一個衣架旋轉著砸到莊揚腳邊,向羽舉著手臂拉開一件潮濕的衛衣,嘴里罵道︰「滾
莊揚嘴角微笑,眼神卻灼亮地盯緊向羽的一舉一動,「老板,你為什麼只字不提王家的女兒?」
如果王向兩家真的如向羽所說關系密切,那麼作為和向羽同齡的王家女兒,向羽在談話的過程中,為什麼有意無意地避開她?
莊揚的問題剛剛靜止,向羽拉著衣服的手便頓住了。
「為什麼?」莊揚又問道。
靜默了幾秒鐘後,向羽俯身提起另外一件衣服,抖平,掛起,再拉松,她看起來若無其事,口氣也確實平平淡淡,只是說出口的話听在莊揚耳里,卻是無可救藥的落寞。
「她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這輩子,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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