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格並不是害怕江司潛,實在是覺得跟這種思維不在同一層面的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但很快許格就發現,江司潛那副不耐煩的表情也說明他實在不想看見自己。
江司潛討厭的女人有兩種。
一種是身如搓衣板眼珠太烏黑的精明女。
另外一種就是頭發比他長不了多少而又暴力的女漢子。
在江司潛對許格僅存的印象中,許格很不幸地全部躺槍。
總不好就這樣任氣氛僵著,許格嘴角抽搐兩下,甚是識大體地主動跟**oss率先打起了招呼,半空中輕輕搖擺的小手里還捏著一張詭異的面紙。「真巧啊江總。」
「收工我來接你。」江司潛低聲對鄭茵茵說道,看也沒有看一眼旁邊的許格。而後徑自打開車門下了車。
許格尷尬地收了手,不自在地扯扯嘴角。她當然看得出來,江司潛非常討厭自己。只是江司潛討厭不討厭自己並不重要,她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眼光,那些不相干的人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對她來說,全無意義。但此刻,她心里卻難受極了,就好像突然從江司潛身上看到了潛藏著的齊紹維,還沒有迸發情緒的齊紹維。
她開始呆愣地捫心自問,大概真的是自己太差勁了,不然,何以令一個只見過她兩面的男人如此討厭自己,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的。以男人的視角來看,齊紹維眼中的她,大抵就如同江司潛眼中的她吧。
她還從來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好不容易想談了,對方卻不肯要她。是不是沒辦法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從哪里下手補救,她對男人來說,果真是絲毫沒有魅力的。
忍不住轉頭看向身旁的鄭茵茵,她正對著鏡子補妝。細細端詳一番,許格由衷地覺得,鄭茵茵是個男女通殺的精致美人。睫毛縴長彎翹,臉上干淨的不見毛孔,穿衣打扮更是能恰到好處地展現女性之美。再反觀自己,常常頂著張牙舞爪的凌亂發型沖去齊紹維系里蹭課,偶爾額頭冒出一兩顆擾人的痘痘也不甚在意,也有跟自己走的近的同學會跟她說,許格,這張臉蛋長你身上純粹就是暴殄天物啊。
活了二十幾年,她的化妝水準依然只停留在涂唇彩的階段,她看著鄭茵茵在睫毛上刷了又刷,忽而想到秦羽那雙媚氣十足的眼楮以及深v見乳的性感裙裝。此時此刻,許格覺得自己似乎找到問題的癥結了。
癥結就是,她雖然不丑,但在一片奼紫嫣紅千嬌百媚的花市里,她無疑就是一棵仙人球,還是沒被噴成彩色的那種!
許格久久地盯著鄭茵茵,直到鄭茵茵毛毛地轉頭看她。
「鄭茵茵,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許格一臉堅毅,連五分鐘前還灰暗一片的眼眸也有了些許光彩。
「嗯……」鄭茵茵正拿著廣角睫毛膏對著鏡子刷刷刷。
「你,」許格又看了鄭茵茵好一會,終于又別扭又認真地開了口。「你幫我變性感好嗎?」
鄭茵茵手一抖,價格不菲的睫毛膏蹭了一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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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格向來賴床,日上三竿對許格來說,才只是好眠的開始而已。她的生活特別的簡單,讀大學的時候,除了上課背書,剩下的時間就是想法設法地跟齊紹維膩在一起。那時候,齊紹維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帶她四處玩,他總是很忙,卻同意她做跟屁蟲。
她也想不出該如何形容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比朋友多一點點,又比戀人少一點點。許格一直篤定地相信,他們之間,就只差某個人先開口而已,在一起,是呼之欲出的答案。那時候,跟齊紹維示好的女孩很多很多,藝術系的,外語系的,金融系的,只是齊紹維從來都是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她曾在憐愛那些女孩的同時,又在心中無數次的竊喜。許格覺得,自己就是懂他的那個人,他有理想,有抱負,有那些整日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們沒有的毅力與恆心,即便他從來都沒有給過自己任何承諾,她也知道,他對自己事無巨細的關心,早已泄露了他的心事。
只是她似乎忘了,時過境遷,人心,是會變的。
她恨的,並不是齊紹維,更不是秦羽,而是時至今日,自己那顆仍無法改變的心。從小到大,她一向順遂,爸媽寵愛,親人溺愛,想要的東西,往往不需她開口,就會有人笑盈盈地送到她的眼下,這樣的生活,將她包裹的密不透風,是她厭倦已久的。所以要去讀大學的那一年,她把家里的老老小小教育個遍,最後,軟硬兼施地同那些恨不能將她含在嘴里的親人們協商成功,這四年,誰也不能打擾她。
學校里面的自動洗衣機,是齊紹維教會她使用的,這以前,她沒有動手洗過一雙襪子。同住的室友都不待見許格,覺得她矯情做作,怎麼可能有人連衣服都不會洗。許格也不辯駁,但心底卻在不停地抱怨,怨許家那幫人將自己保護的太好,失了生活的本能。也就是那一天,她賭氣不再將衣服送去洗衣店,自己抱著個大盆跑去學校的洗衣房,假裝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偷偷觀察其他的同學是如何使用洗衣機的,隊伍排得老長,終于輪到她的時候,極白目地塞了一張百元大鈔進去,在周圍同學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許格又淡定無比地學著旁邊同學的動作,往機筒里放衣服,倒入洗衣粉,最後合上了蓋子。
只是她等了半天,隔壁同學的洗衣機已經開始運作了,她自己的卻遲遲沒有動靜。周圍竊笑聲一片,也有不耐煩的同學在小聲嘀咕,腦子有病吧。
那台毫無動靜的洗衣機讓許格覺得如臨大敵,她甚至伸手用力拍了拍洗衣機,卻仍是絲毫沒有工作的跡象。在她身後排隊的同學都冷眼旁觀地換了隊伍,許格一個人對著那台洗衣機,突然就很想哭。
那時候,齊紹維原本是在使用最角落里的洗衣機的,洗衣房里嗤笑的動靜早已讓他對許格有了觀望,他幾乎一眼就認出,她是入學那日被他錯認成男生的女孩。他見她窘迫地對著洗衣機又敲又打,四周都是訕笑聲,許格那種欲哭無淚的可憐表情,讓齊紹維不自覺地走了過去。
「同學,」他輕聲開口,「可以讓我先洗嗎,這套衣服我下午面試要穿,所以……」
「啊好!」他的話還來不及講完,許格已經灰頭土臉地迅速站直了身子。誰都無法體會,她那時恨不能買塊豆腐撞死的困窘心情。
許多年後,那日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齊紹維動作極慢極認真地一步步使用著洗衣機,先是小心將許格的衣服從機筒里撈了出來,而後放入他的,連投幣的動作都仿佛成了電影里的慢鏡頭。
許格不傻,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在教自己如何使用洗衣機,卻又顧及了她那點所剩無幾的面子。她悄悄看他,他對她溫和地笑了笑,臉上半點也尋不到存心令她難堪的戲謔表情。
「謝謝你。」他如是對她說,眼楮璀璨如星。
許格木訥地搖了搖頭,看他一派優雅地走出洗衣服,久久回不過神來。
之後,她便開始同那些愛慕齊紹維的女孩子一樣,進他舉辦的社團,參加有他做評審的比賽,逛他經常去的圖書館,就連向來討厭的擁擠食堂,也成了許格每日必去的地方。那是第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動了心。
而今,許格總是刻意要自己不去回憶,因為沒有踫觸的勇氣。
按亮手機看了眼備忘錄,8月21,齊紹維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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