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自己的靈魂是什麼意思?
九櫻遇到松陽之前,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父母離世的那會兒,她才六歲。
從小一直服侍她的女人緊緊摟著一臉漠然的她,那樣子就像她受了天大的打擊需要安慰。
實際上,並沒有。
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甚至連嘴巴都沒有扁一下。
女人說,有的時候希望她忘記自己是一個啞巴。
她叫女人「姑姑」,盡管她們並沒有絲毫血緣關系。
從小到大,她都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下,沒有自由,交著虛假的朋友,只準跟有限的人說話,偏偏那「有限的人」中卻都是些冷漠的家伙,他們每天練習著殺人,用毫無感情的目光看著她。
她之所以要這樣的生活,全部是因為她的身上遺傳了祖先的特殊能力。
那是一種能夠預知未來的可怖能力,家族里幾代人才出一個,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剛巧是那一個。
從那之後,她再不是作為一個孩子,甚至不能說是作為一個人而活著。
她是神明。
——至少全家人都是這樣想的。
所以神明只能居住在封閉的寺廟里,受人供養。
跟著她一起被關起來的就是姑姑了。
他們都說,她因繼承了祖宗的特殊能力,被天選中,生下來就有自己的使命,至死都要堅持的道路。話是這麼說,但她清楚的記得對她說出這句話的姑姑眼神里的猶豫和不忍。
那是條什麼樣的路啊?
——我想要拋棄它,為此流多少血淚,踏過多少人的尸體,都在所不惜。
听說那自她出生以來就沒怎麼見到過的父母最後的遺願是希望女人帶著她遠離塵囂,躲到偏僻的小山村里去,隱姓埋名,過避世之日。
但是怎麼可能呢?那簡直可以說是夢想,就像天邊遙不可及的太陽。
可是有人卻做到了。那女人帶著她從那個牢籠里逃出來的時候,她只覺得女人嬌小的身影變得偉岸起來,「姑姑」這兩個字變得更加親近。
那場旅途就像是逃離牢籠一樣,如同亡命天涯般的壯烈,卻是她長到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由衷地感到開心。
在鄉下的日子過得很平靜,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
他出現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里,穿著典型的武士和服,頭戴護額,渾身血跡斑斑地倒在雪里。
她到現在都記得姑姑看到他臉時的表情,震驚,激動,悲憫,傷感……五味交雜。為了生存一向不管閑事的姑姑破天荒地救起了他,從那之後,他便在家里住下了。
姑姑說,這個男人是她的青梅竹馬,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姑姑為了照顧她,與對方中斷了聯系。
從此只能夢中相聚。
是為了她才被迫結束的——萌芽中的愛情。她知道這一點,並且感激姑姑,于是同意了。
但她反感那個男人。
非常。
這種反感來得莫名其妙。
他常常拿著一把武士折扇,即便是在冬天。她幾次看見男人與姑姑閑聊的時候,總是把折扇打開、合上,打開、再合上。臉上帶著暖融融的笑意,英俊的臉上時常透著溫柔。
姑姑說,這樣的男人讓人想要嫁給他。
男人有時會將目光投向她,姑姑在這時會冷淡地對他說︰「只是個小啞巴。」
——無論是多麼親近的人,姑姑還是會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無論何時,面對何人,在關鍵的時候都保持著敏銳的警覺。
然而他仍會在姑姑看不見的地方捏她的臉。
「真美,你的眼楮。」
「為什麼一邊是藍色,一邊是金色?」
她是個啞巴,所以她不能回答他。
稚女敕的臉上長著一雙鴛鴦眼,一邊是湛藍的瞳色,另一邊瞳仁則是澄亮的金黃。就是這雙眼楮,能夠預知未來。
她看著男人,他也同樣看著自己,總覺得那樣的眼神帶著一種勢在必得。她最不願意承認的是,她鴛鴦眼里不但看不到這個男人在自信什麼,反而出現了一匹馳騁在戰場的野馬。
男人名為相川金河,身份是一支攘夷隊伍里的隊長。
他時常跟姑姑探討江戶的明天,姑姑一臉憧憬地看著他,像是在看她的英雄。
後來,他們探討的不再是國家的未來,而是他們的未來。
男人擁著姑姑,對她說︰「娶你,一定。」
如果那一天沒有來。
她在想,如果那一天沒有來。
姑姑的身子搖搖欲墜,失魂落魄地流著眼淚,將她從後門推了出去。
她狠狠地搖頭,死死扒住門框不肯走。
「已經太遲了……」
眼淚順著眼角一滴滴的滾落,根本無法克制。
所謂的攘夷志士隊長,不知何時已經投奔敵方。
青梅尚未枯萎,竹馬卻已老去。
早有預謀?或是什麼時候開始布下的局?這一切都得不到答案了。
她只知道,她們被背叛了。而這預感來得這樣遲,遲到姑姑確定,兩人之間,只能活一個,當機立斷把生的機會給了她。
女人一根根地掰開她扒住門框的手指,一邊哭一邊喊著︰「是我的錯……小姐,原諒我,原諒我……」
不是這樣的!不是你的錯!
不是你的錯啊!……
一個聲音在心底這樣喊著。聲音越來越大,簡直震耳欲聾。
終于,五指被女人徹底掰開而月兌離門框,女人再一個用力將她推了出去,猛地關上了後門。
——不要這樣,姑姑,不要這樣!
她狠命地捶著門。
大腦閃過一個畫面,追兵感到,姑姑一個人擋在後門,將生的機會留給了她。
——然後,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要……
不要留她一個人啊。
門內傳來腳步聲,隱隱有些火光。那些人拿著火把沖了進來,不知在跟姑姑說著些什麼,只听姑姑一聲慘叫。
她嚇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動,也不敢再拍門。透過門板,仿若能夠看見圍繞在屋子周圍的敵人,一個個手握長刀,一下下刺進女人的身體。
接下來呢……
她覺得眼楮很痛,痛得令人受不了。
——「小姐,跑啊!!」
是誰在喊?
——「不要想著復仇!做你想做的事,你總有一天能遇到一群愛你的人!」
不要喊了……這聲音太過折磨人了。她的視線陷入了黑暗。
她轉身就跑。
跑啊跑啊。
她想要知道她的未來究竟會是如何,卻發現她已喪失了預知未來的能力。
未來?看不到未來。明天?看不到明天。
——「去選你想要選擇的道路,然後走下去!」
……
九櫻從睡夢中驚醒。
她左看右看,才發現自己還在私塾里,還在她的房間里。
是太累了嗎。
過往的經歷竟像走馬燈一般在夢中串聯。
九櫻揉著頭,只覺得疲憊萬分。
後來姑姑還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記不清了。那個時候她的意識非常混亂,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狂奔到了山腳下,回頭看見昔日的家已被大火吞沒。
湖中之水映照的她的臉龐,兩眼已是漆黑的瞳色。
逃亡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星期,她混入了熱鬧的人群,在一棵櫻花樹下歇息。
然後,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一行人。
她用手去遮自己的眼楮。
這,該死的過去……
*
最終,她還是乖乖地去跟著松陽學劍道了。
至于松陽所說的,雖然她並不能理解透,但她告訴松陽,她會努力去理解的。對于這個答案,松陽似乎很滿意,模著她的頭說︰「小櫻順其自然就會懂了。」
松陽所要傳達給學生的思想究竟是什麼呢?
九櫻不太清楚。可是這個人的身上有一種魅力,這種魅力將她與大家聚集在一起,忍不住以他為目標,為方向,為指引。
因為基礎比較差,九櫻有些跟不上劍道課上的課程。松陽給她開小灶,幾乎將他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來教九櫻。
當她手拿木刀的時候,之前的那種興奮感又來了。
九櫻發現,她對劍道並非一點興趣都沒有。反之,或許她從一開始就興致盎然。
不想再做拖後腿的那個人。
要努力地變強!變強!像銀時他們一樣。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九櫻更加的努力,付出比別人多幾倍的時間去練習。她明白了銀時的「狡猾」,原來,那個人也是在努力的變強,想要保護別人。就像那次劍道課上,保護了她一樣。
她感謝願意給她機會的松陽老師,盡可能地幫他做一些事。比如說,除去練習的時間,九櫻會偷偷地拿松陽換下來的和服去洗。
畢竟私塾里只有她一個女孩,她自己覺得理應她來幫忙。
這一天,她去洗衣服之前听到了高杉、桂和銀時的房間里傳來了打鬧的聲音。
門是打開著的,她便探了個頭進來,做手語︰「我要去給松陽老師洗衣服,你們有換下來的衣服需要洗嗎?」
「我就不用了。」高杉說。
此時,他正拿了一本書在看。
「啊啊,我剛好換下來一些在那邊放著。」銀時摳著耳朵,不客氣地指了指一旁。
接著,九櫻就看到了堆成山的衣服。
……這是有幾天沒洗啊喂!
「我也有一些,麻煩九櫻了。」桂說著,從一旁的桿子上拿下來幾件衣服,和……「這個是銀時的兜襠褲,你要一起洗嗎?」
「……銀醬的兜襠褲怎麼會在你那里啊假發!!」
「你昨晚問那個誰借【嗶——】書,看著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就月兌下來放在我這里了。」
「……胡、胡說!」銀時的臉刷地紅了︰「銀醬沒事在你面前月兌什麼兜襠褲,而且也沒有看什麼【嗶——】書!女孩子在這里你給我說話注意點啊!」
高杉忍無可忍地合上書︰「夠了……看【嗶——】書有什麼大不了的。」
「喂喂,你也看了吧?你絕對也看了吧?!」
「我才不是你。」
「說謊可是會長不高的呦,不,也許還會變矮呦!」銀時嘲諷臉地看著高杉︰「就像匹諾曹一樣一說謊就變矮呦!」
「匹諾曹才沒有一說謊就變矮!你想死嗎銀時?!」
九櫻默默地抱起除了某人的兜襠褲之外的衣物,一邊爆青筋一邊對三人微笑︰「你們三個,跟我一起去洗。」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前半段是女主的身世寫的不好或許會修可從後半段開始看不影響什麼啦
今天兩更第二更在19:00來點兒評論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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