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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暉院中,沈清夕安靜的躺在床上,睜著眼楮,了無睡意,听見外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接著听見春草的聲音低低的傳來。

「女乃女乃已經睡下了?」

「嗯,剛睡下不久,」答話的是夢靈,今晚該她值夜,見春草進來,凍的有些哆嗦,便遞了個手爐給她,「你出去看了,怎麼樣?」

春草接過手爐,抱在懷里,才感覺到雙手有了些許暖意,听到夢靈的問話,卻沉默了下來。

「怎麼,大爺還沒回來麼?這內院都快要落鎖了,大爺這是去了哪里?」夢靈見她不回答,又問了一遍。

春草低低的嘆氣,臉色有些不好看,將聲音壓的更低了些,「外院的小廝說,大爺早就回來了,已經在書房歇下了。」

夢靈听了神色一變,也沉默下來,大爺這段時間日日來,女乃女乃將他拒之門外,見都不肯見他一面,她們這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怕夫妻二人就此反目,私底下,她們也曾勸女乃女乃,就是周嬤嬤也過來勸了兩回,可女乃女乃總是沉默著不說話,她們說的多了,女乃女乃便淡淡的笑道︰「你們不懂。」

每次女乃女乃露出那樣的笑容,她們就覺得心酸,好似這世上找不到理解她的人一樣,她們便不敢再勸,只在心里暗暗祈禱,女乃女乃自己能想通。

其實她們心里都覺得女乃女乃的性子太剛強了些,大爺都已經把姿態擺的那麼低了,這世上能有幾個男人願意這樣低聲下氣的哄自己的妻子,況且那個狐媚子靜然也被賜死了,女乃女乃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她只要原諒大爺,兩人不還是像從前一樣恩恩愛愛麼?

可女乃女乃這樣固執。日日拒大爺于門外,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們就怕大爺有一天一生氣,不肯再來了,女乃女乃可怎麼辦?連個下來的台階都沒有了。

因此,雖沈清夕早早命她們鎖了寧暉院的門,可她們一直偷偷的為顧照棠留著門,奈何女乃女乃不讓大爺進房,她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顧照棠每日失望的回去。

今日天已經黑了,見顧照棠仍然沒過來。春草心里擔心,便出去打探了一番,果然。她們的擔心成了現實,大爺以後不知道還肯不肯回來?

春草和夢靈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晌,春草才道︰「這事還是不要讓女乃女乃知道的好。唉,要我說,女乃女乃性子還是太要強了些,何苦這樣呢,萬一有一天大爺………」

後面的話隱去沒說,兩人的擔心卻都是一樣的。

卻不知道暗夜里寂靜無聲。有點聲音便能傳出去好遠,里間躺著的沈清夕早已經將兩人的對話听了個一清二楚。

她瞪大雙眼,努力的想看清楚頭頂帳子上的花紋。今天他沒過來,以後想必也不會過來了吧?是失去了耐心,還是終于不耐煩了?

看久了,沈清夕便覺得自己的眼楮有些酸澀,慢慢的便有眼淚涌了出來。一滴一滴的順著臉頰無聲的流下。

她知道,江氏、周嬤嬤、夢靈、春草等自己周圍的這些人都心里覺得自己太好強。太固執了,靜然事件說到底也不能完全怨顧照棠,且這件事又處理的圓滿,自己實在不應該拿喬生氣。

她承認最初的時候是生氣,氣顧照棠防備心不夠,可生氣過後她卻是害怕,是的,害怕,她自從穿越過來以後便一直堅信一夫一妻制,也下定決心絕對不讓自己的丈夫納妾收通房,當時甚至抱定了信念,如果自己的丈夫有了別人,那麼她就果斷要求和離或一輩子保持貌合神離的夫妻關系,總之,保護好自己的身心不受傷害。

但是,她愛上了顧照棠,她對他交了心,用了情,她本來也有信心兩人能一直牽手走下去,可靜然事件讓她意識到自己太自信,或者有些自滿了,這是個封建皇權時代,這個時代她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她無力抗拒的事情也太多,很多事是不能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的,比如皇上賞賜的靜然,她就不能不收。

她一直在想,如果那日她晚去一步,或者沒去,顧照棠和靜然真的有了夫妻之實會怎麼樣?每次這個念頭一冒出,她就一身的冷汗,她知道如果一旦出了這事,顧照棠收下靜然的可能性很大,畢竟靜然的清白確實毀在了他的手上,就是江氏也無法改變此事,最多是心里恨極靜然,以後顧照棠永遠不踫她,讓她在顧家守活寡或找機會收拾了她。

可那樣她的丈夫到底還是成了和別人共享的,且這一次是她幸運,恰好破壞了靜然的計劃,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誰能保證她次次都那麼幸運,說不定那一日幸運之神不再眷顧她,她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丈夫納妾了,退一步說,即使她能一直幸運,難道她的下半輩子就要讓自己活在日日防賊似的生活中嗎?

她越想越害怕,她甚至對她和顧照棠的將來產生了懷疑,她不知道兩個人能不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她害怕見到顧照棠,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的質問他,向他求保證。

所以她便躲著顧照棠不見她,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顧照棠的心里不好受,她的心里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沈清夕用手拭去腮邊的淚水,無聲的翻了個身,這被窩里即使灌了個湯婆子,她還是覺得冷,她已經習慣了顧照棠摟著她睡覺的日子,習慣了將自己冰冷的腳放在他的腿上暖著,習慣了枕著他的肩膀沉沉的睡去,現在,沒有顧照棠的被窩,她覺得到處都是冰冷的氣息,她努力的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試圖對抗心底的寒冷和無力。

同一時間,江氏和顧思平也在討論著顧照棠、沈清夕夫妻二人的事情。

「以前總覺得清夕這孩子處處都好,現在看來還是有些固執了。」江氏的話語中帶著些微的不悅,「這事情都過去大半個月了,還不讓棠兒進她的房,我看著棠兒這半個月下來都瘦了。」說到底,江氏看著顧照棠一日日的沉默,心里還是心疼兒子的。

顧思平也心疼兒子,卻又不好說兒媳婦的不是,只囑咐江氏道︰「要不你再和兒媳婦說說看,兒媳婦到底還年輕,年輕人嘛,總是有些脾氣的,你再給她分析分析,過幾日也就想通了。」

江氏點頭應下,仍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有道是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他們總這樣僵持著,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啊。」說到此處,想起了顧照棠前一段時間跟她說,沈清夕年齡還小,想過幾年再要孩子,當時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現在想起來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兒子對清夕是處處體貼,清夕也是個好的,她很願意看到兒子、兒媳婦夫妻恩愛,但不代表他願意看著兒子為了媳婦受折磨。

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她一開始認為是兒子的錯,可後來看兒子利落的處理了靜然,清夕仍然不原諒兒子,她心里便有了些微的不自在,覺得清夕的性子有些太要強了些。

「這兩個孩子啊,說她們什麼好呢,現在給我們請安都故意錯開時間來。」長嘆一口氣,此刻的江氏沒了平時的利落,就是一個普通的擔心兒女的母親而已。

顧思平想了想,道︰「明兒個晚上,你和兒媳婦說說,把他們都留下,咱們一起用晚飯,說起來,自那件事發生後,咱們一家人就沒有好好在一起用過飯。」

「只能這樣了。」江氏有些煩躁的翻了個身子,又嘆了口氣,「睡吧,時候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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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起來給江氏請安的時候,沈清夕便有些精神不濟,她強打起精神來先是對江氏講了要送往各家的年禮的準備情況,又說了府里過年準備的情況。

江氏見她眼楮下面有明顯的青黑色,神色憔悴,也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本來準備好敲打她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想了想,才說道︰「眼看就要過年了,府里的事情多,你也要注意身體,不要想著年輕就不注意身體,我可還等著抱孫子呢。」最後那句話到底沒忍住,還是說了出來。

沈清夕臉色微微一變,才笑著應下江氏的話,她一直不肯和顧照棠說話,婆婆看在眼里,只怕對她已經有了意見。

「你還是不肯讓照棠進你的房麼?你打算要一直這樣下去嗎?」江氏一直是個爽快的人,既然不忍心敲打沈清夕,便干脆直截了當的和沈清夕說了出來。

是啊,自己到底想怎麼樣啊?總這麼僵持著也不是一回事,沈清夕被問的又一剎那的茫然,她這些天來一直沉浸于自己的情緒中,說白了就是對她和顧照棠的將來充滿了不安感,這種不安感充斥著她,讓她忽略了周圍所有人的情緒,現在江氏這麼開門見山的問出來,她反而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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