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靈回武奉的隊伍肅穆而莊嚴,悲壯而沉痛。愨鵡曉
夜未央已不再流淚了,陪在元夏的靈柩旁,寸步不離,隔棺而眠而食。
回到武奉國都,差不多花去了一個月的時間。期間,東元國發生了大變故,大皇子赫連震在太子赫連宏被虜後,暫代主帥之位;上京的慶皇因傷勢過重不治而亡,恰逢三皇子在京,利用其以往的勢力,很快就控制了皇宮及朝堂局勢,暫為代理國政之事,儼然是個臨時君王了。朝堂原本有震王的人,稍有不服之聲,很快就淹沒在被暗殺或被流放的後果中。
震王赫連震與幾十名老臣聯名上書給程皇後,直指赫連宸攝政的理由名不正言不順。還沒等到程皇後的回復,與其聯名上書的一些在朝老臣便遭到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入獄或調離京城,赫連震再也忍不住揭竿而起,坐擁重兵在銅州反了,兄弟倆的角力很快就由面不和轉為武斗。
還有另一個國家發生大事的便是西玉國,忠王改國號為順,登基那天,玉璽靈珠在新皇手上不慎掉落到第三層宮殿的池子里,因底下爬滿了劇毒的蜈蚣蟲,所以現在靈珠台無法下降,一直聳立在二層的宮殿中間。要等到第三層的蜈蚣消滅後才能拿到玉璽靈珠放回靈珠台,只是那源源不斷的蜈蚣,象是滅不完似的,不僅沒有被消滅,已失控了似的往外涌,听說他們國都最近要忙的事情就是滅蜈蚣蟲。
夜未央听到這些消息的時候,沒有一點表情,手卻模向貼身穿的衣服邊角,那里有顆元夏最早送給她的玉璽靈珠,他送的哪里是靈珠,那是他的心他的愛啊。不由仰起頭來想,如果晚點拿南赤國的靈珠,元夏會不會就逢凶化吉?只是,誰也給不了答案。
只是,現在元夏已死,遺體就在她旁邊的靈柩內。
听說皇太妃听到元夏的噩耗時,當即吐了一口血,暈倒在朝堂上,後來就一直抱病在床再也沒上朝。
遠遠的武奉城門就在前面,冬天的冷硬得讓人連心都寒了一半,一路回來,皆是白綾白幡。而國都武奉則是全城素白,看不到一丁點的鮮艷顏色。皇太妃臉帶病容率領滿朝百官早已在寒風在等著迎接她的孩子,他們的皇上回來。
扶靈隊伍中早有大師一路喊魂而回,夜未央還沒開口請罪,皇太妃看到元夏的靈柩從馬車上抬出,嘶聲喊了句︰「皇兒,我的皇兒……。」人便昏了過去。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哭聲震天。
皇宮早已布置好靈堂,靈柩重新放在其中。當初一派大紅高掛的鳳鸞殿,如今全是白綾圍繞,再也沒了前幾個月的百花齊放,大紅喜滿堂的景象。
「阿璃,等明年,我要在星湖中間建一座宮殿,四周的湖面種滿睡蓮,等到夏天的時候,讓你泛舟湖上采蓮。」恍惚還听到元夏低低魅惑的鉤子嗓音在耳邊響起,音容笑語猶在,人已陰陽相隔。恍惚中他向自己求婚的那場景還在眼前重放。
「在登基之前,我要做你的夫君,一輩子只給你暖床。阿璃,請嫁給我為後。」他當初跪得何其堅決又說得何其誠懇。只是都被她耽誤了。
元夏未釘的棺蓋被推開,里面的他如在生一般俊美,嘴角甚至還有絲絲彎起的弧度,猶如他平時笑得那般艷妖嬈。
「皇兒……我的孩子……。」皇太妃望著他的模樣,顫抖著手去撫模那早已冰冷的面容,哭得聲嘶力竭。這時候的她還沒有時間來跟夜未央算賬。也不過是數月未見,兩個女人都早已消瘦得月兌了形。
最後,按靈族的習俗,元夏火化。骨灰下葬的時候,夜未央親手將赫連宏殺在元夏的墳前,以祭奠元夏的在天之靈。
本來病未痊愈的皇太妃,這會大悲大慟再襲,病得更加嚴重了。夜未央听聞,擰眉長嘆一聲,帶著藥箱去了皇太妃的寢殿求見。
「七公主,皇太妃娘娘吩咐過,要閉門靜養。您就回去吧!」連續三天,夜未央被拒絕在殿外不得入內。
夜未央出手如閃電般點了小蝶的穴道,直接闖宮進去。
宮內燃了地龍,暖如春。床榻上的女人蓋了兩床被褥了,還在叫人把炭火撥旺點。兩爐炭火燒得很旺,置在床頭床尾烘烤。
室內的宮女見夜未央帶著藥箱進來,以為是讓她來診治的,正要參見,夜未央揮了揮手,她們便不敢打擾地避開一邊了。
「還冷,你們再去燃多兩爐炭火。外面是不是要下雪了?怎麼這麼冷?」皇太妃牙齒打著架,顫抖著說。
夜未央走到床前,緩緩地跪下。
听到動靜,皇太妃朝床前扭頭,正好看到夜未央跪下來近在咫尺的臉,一雙墨眸噙滿淚水,閃著細碎的光︰「我知道娘娘現在恨透了我,是我害死了元夏。您與滿朝官員都恨不得將我撕了好替元夏報仇,因東元兵將未退,戰局未明。您又要顧全大局,不敢動我分毫,這般壓抑唯有苦了您自己。現在,我請罪來了。娘娘要怎麼泄恨都可以,只要留我一條命,讓我回去。我便感激您的大恩大德,還有感謝元夏對我付出的一切。」
「阿璃,不,夜未央,本宮是恨你,恨不得將你碎尸萬段為夏兒報仇。但是我知道夏兒如果知道我要殺你害你的話,他在……地下死也不會瞑目的。所以,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走吧,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听到有關你的任何消息。」盡管是很恨這個女子,可兒子對她全然傾心的愛,讓皇太妃無法對她下手。
「我過兩天就走,永遠也不會在您面前出現。在走之前,我覺得應該告訴您一件事,那就是夜未央生下來的孩子,身上帶有元夏的精血。元夏在去出戰的路上曾說過,要把孩子帶回來,讓您看看靈族新一代的血脈傳人,讓您給孩子取名。」她將孩子的來歷和元夏開印時受的傷,大致地說了一遍。其中還提到了孩子出生後初次浸水,小小的背部出現的奇怪花紋這事。
隨著她的講述,皇太妃的臉色由驚奇到驚喜,到了最後,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她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喜道︰「那孩子呢?元夏救的那個孩子就是?」
「不是的。那孩子現在上京的皇宮里,目前很安全。」夜未央邊按著皇太妃的脈搏,邊把孩子托養在長惠身邊的事以及後來發生的意外都一一說了。
「我就說夏兒有後的,一定會有的,果然是。」皇太妃喃喃道,臉上流出悲喜交加的復雜神情,淚水更是不受控地流了下來。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她明明預出了靈族有血脈傳人,卻始終不見夏兒另娶她人的可能。听到噩耗時,她以為夏兒的命運就是因為阿璃而徹底改變的,因為南赤國少了靈珠的庇護,所以她的夏兒才會死的。
冥冥中,命運早已有安排,由不得半點人。這種宿命之說,她比任何人都相信,也比任何看得透。只是輪到她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始終難以接受。
「就算早就知道夏兒有這樣的命數大劫,等到真正面對的時候,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從小就沒有享受過尊榮和皇族的高貴生活,一出生,要取他命的不僅僅有軒王,還有來自他父皇的殘酷無情。他這一生當中,唯一渴望和追求的便是你,阿璃。」
「我知道!我知道!」提起他的愛,夜未央哽咽著答。幾年前的相救,讓他情根早種,這一種便是一生的相付。元夏早年經歷太多人世間的冷漠無情,早就讓他習慣了麻木冰冷。但她對他的好,讓他那顆布滿堅冰的心一一融化,再將她牢牢地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從此刻骨銘心。
「就算夏兒的命該如此,就算你是不屬于他的。可他還是因為你的招惹而喪了命,本宮還是恨你!還是恨你!」皇太妃拿起枕頭旁邊的東西,不管是什麼東西,舉起就拼命地朝夜未央打來。
夜未央默默地承受著這一頓早該降臨的懲罰,直到皇太妃打累了,然後渾身無力地倒身入床痛哭了起來。
夜未央知道她發泄過後,體內早前郁積的翳悶便會因此散盡,病也將會慢慢好起來。于是,在她的哭聲中起身離開了。
第二天的午時,皇太妃終于醒來。兩個多月,第一次睡個好覺。小碟快步走進來,呈上一封信道︰「娘娘,七公主已走了。說是回蒼神國的鳳飛關,石雀城已被震王攻破。邊關告急,她留了一封信就走了。還有,她吩咐藥房熬的藥也好了,說如果您醒了,就讓奴婢給你端上來。」
「哦。」皇太妃接過信拆開,匆匆看了一遍。然後下床吩咐梳洗,要召大臣開會。完後問小碟︰「昨晚本宮打她打得是不是太狠了?」
「奴婢不覺得。」小碟答。
「唉……。」皇太妃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本宮不打她一頓,她的心里也會象本宮一樣,心結永遠也解不開。她讓本宮發泄一頓,對病情有好處。打她一頓,則能減輕她對皇兒之死的自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