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蕭雋再次領軍出征。在辭別皇帝時,皇帝再次表露了想要蕭雋尚公主的意思,蕭雋以家仇未報,無心成家為由拒絕了。皇帝並未說什麼,但是蕭雋感覺到了他的怒氣。蕭雋並不擔心,他已下定了決心,皇帝如今還需要自己開疆拓土,君明臣忠,君若是想鳥盡弓藏,自己也不會坐以待斃。
大軍浩浩蕩蕩地開拔了,一年以來,揚州城的百姓已經司空見慣,人們已經把等待蕭將軍的捷報當成了一種慣性。
陸萱同往日一樣在家里等待蕭雋歸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中難安,右眼皮一直不停地跳著,仿佛預示著一些不好的征兆。
陸萱安慰自己杞人憂天,蕭雋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自己不在里面添亂,他又能出什麼事。老老實實在家等著,不出兩個月,蕭雋必能帶著捷報回來。
如此過了四五天,陸萱不但沒安下心來,反而更心焦了。她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以往蕭雋出征,陸萱會擔心,但絕不會到如今這種坐臥難安的地步。陸萱不敢往壞處想,但又忍不住。難道是有什麼自己漏掉的事發生了嗎?原劇情因為陸萱的出現,往後推遲了四年,但似乎還是沿著以前的路線發展,並沒有什麼紕漏。
陸萱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劇情和蕭雋最近的言行,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她又覺得自己忽略了一些東西。
猛然間,陸萱靈光一閃,終于抓住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事實——蕭雋沒有成婚!
在原劇情里,蕭雋得到唐國君主姚鈺的重用,但因他功高震主,且姚鈺還有一件不能讓蕭雋知道的事。為了拉攏蕭雋,姚鈺便將自己的次女昌國公主嫁給了蕭雋。蕭雋以外戚的身份替姚鈺南征北戰,隱忍二十幾年,在姚鈺崩逝後,以輔政大臣的身份把持朝政,最後廢了幼帝,自己坐上了皇位。
但是現在,蕭雋並沒有娶昌國公主,蕭雋甚至從沒提到過和公主有關的事,是姚鈺還沒有這個打算嗎?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陸萱心跳得厲害,她記得,姚鈺曾在蕭雋身邊安排了一個釘子,就是蕭雋的親兵統領趙柯。趙柯是姚鈺為在戰場上除掉蕭雋而安排的,只是後來蕭雋娶了昌國公主,表現得十分忠心,姚鈺又確實離不開蕭雋,這顆釘子並沒有被啟用。就連蕭雋,也是在姚鈺崩逝前才發現了這個藏得極深的隱患。
難道這次要出事嗎?陸萱一時想到昌國公主,一時又想到趙柯。她心亂如麻,不知是自己想多了,還是蕭雋真的會遇到危險。
陸萱在家里躊躇了半晌,終于按捺不住了。她想了想,決定去尋沈樸。沈樸確是一心為蕭雋著想,從未害過蕭雋。
今日正是休沐日,沈樸在家休息。听說一位陸娘子求見,他忙迎了出去。沈樸從未見過陸萱,今日一見她,只覺得她年輕的過分,若按蕭雋所說,陸萱今年應是二十好幾了,為何看起來像個雙十年華的少女。
陸萱等不及和沈樸客套,忙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她只說知道蕭雋的親兵統領趙柯不干淨,恐怕會對蕭雋不利。
沈樸早就懷疑陸萱,自然也不會問陸萱是如何知道這個消息的。只是如今蕭雋已帶領大軍南下,沈樸並不能確定趙柯是否會對蕭雋出手。
陸萱又問︰「沈將軍,我冒昧問您一句,藥師可曾提到過陛下想將昌國公主下嫁于他的事?」陸萱如今也是關心則亂,根本沒考慮過若是日後昌國公主真的下嫁于蕭雋,自己又該如何解釋今天的未卜先知。
沈樸很是詫異︰「是有此事,怎麼?三郎沒告知娘子嗎?」
陸萱也不知自己想听到什麼樣的回答,她覺得雙手都有些顫抖起來︰「那……藥師是怎麼答復的?」
沈樸用一種復雜難辨的眼神看著陸萱︰「他拒絕了。」
咯 一聲,陸萱的心落回了原處,又在一瞬間重新提到嗓子眼,她急切地道︰「沈將軍,我放心不下,我要去看一眼,若是藥師無事,自然是好,如果……如果……」
「你如何去看?大軍已走了好幾天了,恐怕遲了。」
「我一個人上路,快馬的話應該可以趕上的。大軍帶著輜重,行軍不會很快。」
「不行。」沈樸果斷拒絕了她,「你一個弱女子,怎麼能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三郎知道了也要怪我的。」
「沈將軍。」陸萱似乎冷靜了下來,她堅定地道,「我一定要去,我習過武,過去經常跟著商隊行商,不會出什麼事的。我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如果不去看一眼,我沒辦法放心。」她覺得眼楮有點澀澀的,「藥師要是有事,那一定是因為我……」
「這怎麼能怪你。」沈樸溫聲安慰陸萱,「你既然堅持,我也不能強求。我派幾個親兵和你同去,路上也有個照應,如何?」
陸萱深吸一口氣︰「沈將軍,多謝。我今日就啟程,如此,就先告辭了。」
沈樸不明白,如果蕭雋出事,那麼,就是因為陸萱的原因。蕭雋不願意娶昌國公主,個中原因,陸萱和沈樸都清楚。但是,沈樸不知道的是,蕭雋不娶昌國公主,就有可能加大姚鈺的猜疑,從而使姚鈺萌生除掉蕭雋的想法。
如果這件事真的成真,如果真的是這一次……陸萱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她已經束縛了他,如果他因為自己而死,如果他因為自己而死……
陸萱沒有勇氣去接受那樣一份執著而純粹的感情,她是個膽小鬼,她卑鄙而怯弱地待在陰暗處,看著那個少年全心全意的相信著自己,依賴著自己,愛著自己。而如今,他甚至要為自己付出所有。
「如果……如果這次你平平安安的,藥師,那我就答應你,哪怕只有五年,我也答應你。」
遮天蔽日的陰雲下,是一片慘烈的修羅場。戰爭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唐軍已極大的優勢打敗了漢軍。漢軍精銳被全殲,只剩一支接近千人的隊伍還在苟延殘喘。蕭雋沖在戰線的最前面,戰場上,他一向都是身先士卒。砍下一個敵軍將領的頭顱,身後的隊伍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蕭雋忙轉頭望去,只見一騎白馬正向戰場馳來,馬上的人一襲紅衣,看身形,竟然是個女子!
蕭雋心中一跳,撥馬沖出廝殺的包圍圈,那騎馬的女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蕭雋清楚地看到,馬上的人正是陸萱。
「阿姐!」他忍不住在心里大呼,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擔憂,蕭雋策馬向陸萱的方向迎了過去。
陸萱顯然也看到了蕭雋,她露出一個混雜著喜悅和放松的笑容,抽動馬鞭,奮力向蕭雋馳去。在這一刻,陸萱無比的感謝上天。她從來都不相信鬼神之說,哪怕是穿越也不曾讓她改變。但是,如果冥冥中真的有一只命運之手,她決定抓住它。
突然,陸萱的臉色變了。一只利箭從後方疾射而來,直指蕭雋的後背!
「藥師!」陸萱大叫,「快躲開!」
蕭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到他听到那挾裹著厲風的破空之聲時,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陸萱縱身一躍,猛地撲向蕭雋,用後背緊緊地擋住了蕭雋。撲哧一聲,利箭穿胸而過,兩人從馬上跌落下來,跌在了混雜著鮮血的塵埃里。
「阿姐!」蕭雋淒厲地大喊,他顫抖地抱著懷里的女子。鮮血從陸萱的胸前噴薄而出,沿著剪尖,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紅衣上。
「別哭……不要哭……」陸萱吃力地抬起手,撫上蕭雋滿是淚水的面頰。她從沒見蕭雋流過這樣多的淚水,仿佛一個孩子,在天幕下嚎啕,「藥師,你听我說……」她緊緊握住蕭雋的手,「阿姐對不起你……阿姐騙你了,一開始,我就騙了你……」淚水從陸萱的眼眶中不停滑落,「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一切都是為了完成任務,那個任務……是……是……」她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從她口中涌出,混著淚水,蜿蜒在陸萱細弱的脖頸上。
「阿姐,我不想知道!我不要知道!只要你好起來,就算你騙我一輩子……」蕭雋泣不成聲,他哽咽著回握住陸萱,那手的溫度已經漸漸涼了,就像他涼下去的心。
「傻瓜。」陸萱想扯出一個笑容,就連這點她也做不到了,「你不明白,如果沒有我,你會活得更好,會活得更快樂……我害了你,我對不起你……這樣,你都不怪我嗎?」
蕭雋死死地望著懷中的女子,那張他心里記憶最深刻的面容,他想要記下來,一生一世都不會忘︰「你不會死,對嗎?你會回到原來的世界。」他乞求著陸萱,乞求著一個期望的答案。
「你怪我嗎?」陸萱執著地問著他。
「不怪,我不怪……」蕭雋已經連哭聲都沙啞了,「我只要你活著……就算你離開我,我也只要你活著……答應我……答應我,阿姐……」他覺得手中的溫度越來越低,「一定要活著,不管在哪里,一定要活著。」
「好,我答應你。」陸萱最後看了一眼蕭雋,他的黑眸,他的烏發,她想要看一看他的笑容,「笑一笑好嗎?藥師,笑一笑。」
蕭雋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容狼狽又悲傷。
「真丑……」陸萱的眼前越來越模糊,她喃喃念道,「再見……再見,藥師……」隨後,永遠閉上了眼楮。
「再見,阿姐。」蕭雋在她額前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我愛你。」
公元三百四十五年,蕭雋于洛陽登極,定國號晁,是為晁高祖。晁高祖一生未娶,死後,由其族佷蕭昭明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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