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夏看到蘇淺秋接了電話慌張的出門,她心底也隱約有些不安。陸千寒怎麼會受傷?難道是送陸殃的過程中出了什麼事?陸殃有沒有事?陸殃媽媽有沒有事?還有,安亞瑟會不會有事?
她留在家中,有些焦躁不安。蘇淺秋遲遲不打電話過來,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怎麼樣。葉知夏一開始很是猶豫,她想去醫院的,但她不想讓人以為她是去看安亞瑟的。但現在她決定還是去看一看,就這樣干等著她沒法繼續下去。
剛換了衣服,準備拎著包出門的時候,卻接到了一個電話。葉知夏一看是陸殃的電話。
「喂,是知夏嗎?知夏嗎?」那邊的聲音听起來很傷心,很沙啞。那是個女人的聲音,並不是陸殃的。
葉知夏終于听出那是陸殃媽媽的聲音,頃刻間,一種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
「阿姨,我是知夏,怎麼了?你不要急,有什麼事和我說。」
「知夏啊,你快過來啊,你快過來,陸殃他不行了,不行了。」
葉知夏失魂落魄的放下電話,腦海里一直盤旋著陸殃媽媽聲嘶力竭的那幾句話。她迅速打了一輛車到了陸殃的家中。可是下了車看到眼前的一切,她突然沒有勇氣再向前了。
屋前橫七豎八的躺了好幾個人的尸體,其中一個人的脖子上還被纏著一條領帶。她認識這條領帶,她曾經看到過安亞瑟系過。不久前,這里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斗,而安亞瑟也參與其中。
她看到地上有空彈殼,她看到有血,還沒有干。她就這樣邊看著,邊走進了屋里。等到她看到屋里的時候,她的呼吸也在那一刻緊了。
陸殃媽媽抱著陸殃已經哭不出聲來,只是一直抱著,一直抱著。
當她看到葉知夏的那一刻,突然就笑了「陸殃啊,知夏來了。她來送你了,你安心的走吧。」
陸殃媽媽蒼老的聲音響起,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她臉上不再是傷痛,而是一種絕望,一種對生命沒有任何眷戀的絕望。
「來,知夏,看看他,他要走了,以後你就見不到他了。」陸殃媽媽還很和藹的招手,她眼里帶著慈愛,看著葉知夏,再看向陸殃。
葉知夏站在原地,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在這個夏末初秋的日子,他離開了。這一天,陽光很刺眼,整個世界都透亮透亮的,尤其是濃密的梧桐樹葉。葉知夏記得,與他相遇的那一天,天也很藍,風正大。
那時候她被葉皓白欺負,身上被他掐了許多紅瘀。她哭著跑出來,坐在草地上,用手背不斷的模著眼淚。
「你在哭嗎?媽媽說,女孩子吃了糖就不會哭了,給你。」他站在她跟前,把自己剛剛買的糖遞給了葉知夏。
她抬頭看他,那時候的他被陽光照射著,她看不清模樣,卻只覺得他好溫暖。以後,他就真的溫暖的走進了她的世界。仿佛黑暗之中,他一直為她徹夜亮著一盞燈,等著她,照拂她柔軟的時光。
那時候,她怕葉景天,怕葉皓白。她常常和他說,我好怕。她怕濃烈的冬夜,她怕獨自一人穿過冗長的街頭,她甚至害怕看這城市的萬家燈火。
他說,不怕,有我在。我有一日會帶著你離開這里。那時候你在,我在,還有滿滿的愛。
可是還是走散了,他們終究還是走散了。
然後,他徹底的離開了。以後再沒有他溫柔的笑顏,以後在黑夜中再沒有人為她掌燈。以後,以後她的世界不想再有光亮,那是陽光再也照射不到的地方。
葉知夏想起,分開後,至少他們還是見過面的。可是她對他卻只有欺騙,只有傷害。他完全可以恨她,她不會怨他。可是他沒有,他依舊堅持著自己的承諾,他要帶她離開,給她滿滿的愛。她記得他帶著她走出醫院,在車上那麼鄭重其事的話語。那時候他帶著多大的期望,帶著多少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可是被她狠狠的拒絕了。
她這一生潮起潮落太多,她這一顆心早就千瘡百孔。她要不起他的愛,所以只有逃離。可是沒有想到,他對她的愛,卻最終讓他喪了生命。她想,她這一輩子都不能忘了他了。就像她這一輩子再也不會遇到一個男人像他那麼愛自己了。
陸殃,請你不要原諒我,因為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耳邊有警車的鳴笛聲響起,警方來了。很快有警察走了進來。當有人抬起陸殃的尸體,陸殃媽媽終于又開始大哭起來,她哭著阻止別人帶走她的兒子。
被警察拉開,陸殃媽媽癱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兒子被送入一輛白色的車。
「葉知夏。」有個人在喊她,聲音有些不確定。
來的人是陳子旭,他必須要為ka的事稍稍善後。托尼一直沒有回去,也沒有給南澈回復,他就知道事情不太好。果然他在尸體中看到了托尼。只是他沒想到在這里會看到葉知夏。
葉知夏慢慢的轉過臉來,像是看到了陳子旭,又像是沒有看到他。她重新轉過臉,走到陸殃媽媽跟前,慢慢的彎□子,她的手握住陸殃媽媽的肩膀,嘴巴附到陸殃媽媽的耳邊,輕輕的吐出一句話「我會為他報仇。」
重新直起身子的時候,手卻被陸殃媽媽握住,她朝著葉知夏不住的搖頭。而葉知夏只是朝著她笑了笑,抽出自己的手,轉身離開。
有警察要來詢問葉知夏,被陳子旭攔住「據報警的人說,里面只有一個中年女人。她好像認識死者,應該是後來才來的。」
警察沒有多說什麼,忙著去處理現場了。
葉知夏從陳子旭身邊走過,慢慢的往前。陳子旭想喊住她,卻不知道現在能和她說什麼。
蘇淺秋下了車,匆匆跑了過來。她看到了葉知夏,立刻沖上前。
「知夏,知夏。」蘇淺秋拍打著葉知夏的臉。可是葉知夏木然的站在原地,看著陸殃逐漸冰冷的尸體。沒有表情,沒有言語,沒有眼淚。
那樣的葉知夏好令人害怕,蘇淺秋仿佛一下子看到了當初媽媽去世的那一天。葉知夏看著媽媽的尸體就是這副樣子。以後的兩個多月里,她都沒有說一句話。在第三個月里,蘇淺秋離開了那個家。
「知夏,知夏,你和我說說話,你別嚇我。」蘇淺秋實在是害怕葉知夏這個樣子,好像失了魂魄一樣。
葉知夏被蘇淺秋拍打了幾次,終于眼楮有些神采,她慢慢的開口「姐,我要回家。」
「好,我帶你回去。」蘇淺秋說著,就拉著葉知夏上車。
「姐,我要回安亞瑟的家。」上了車,葉知夏又補充道。
蘇淺秋頓了一下,但她現在不能忤逆葉知夏的意思「好,我帶你回安亞瑟的家。」
車子不久之後在安亞瑟居住的小區門口停下。蘇淺秋和葉知夏一起下車上了樓。
蘇淺秋原本以為沒有人,剛按下一個密碼數字的時候,門突然開了。開門的是安亞瑟。
「你殺了陸殃?」葉知夏看了一眼安亞瑟,劈頭蓋臉就是這一句話。她用力一推安亞瑟,兩個人一進一退,同時進了屋子。
「我沒有。他知道了你的身份,被ka的人所殺。」安亞瑟听到陸千寒說起葉知夏的事,擔心她會直接找ka去報仇,于是立刻帶著傷出了院。與蘇淺秋通了電話才知道,她是回家了。回的他的家。于是安亞瑟立刻趕了回來。
就在他前腳剛踏進家中,葉知夏就到了。
「可你沒有救他,他死的時候你在現場。安亞瑟,你答應過我會保護他的,為什麼你讓他死了?安亞瑟,我恨你,恨你。」
「知夏,你冷靜點,安亞瑟他也……」蘇淺秋的話被安亞瑟止住「蘇淺秋,你去醫院被千寒吧,這里交給我。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蘇淺秋想了一下,離開了屋子。
她以為此生她再不會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哭了,可是陸殃的死,讓她無法承受,那個溫暖的少年,那個儒雅的老師,那個一顆心系在她身上,一直說著只願默默站在她身後等候的男人終于因為她而死了。
葉知夏隨意摔打著安亞瑟屋內的東西,玻璃杯,碗,椅子,靠枕……安亞瑟站在一邊,看她用如此愚蠢卻有效的方法發泄著,一言不發。他的雙眼看著她,帶著哀痛,帶著不忍。
終于葉知夏感到累了,她坐到了抱著自己的雙臂要坐下來。身體卻突然一輕,整個人被安亞瑟抱了起來。
「你放開我。」許是剛才太累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微弱無力。
「乖,別動。地下全是碎玻璃。」他抱著她一路走到了屋內,可是安亞瑟也是光著腳走在地板上的。他在抱起她的時候,他的眉頭也因為疼痛而皺了起來。他腰部中了一槍,才剛剛縫合的傷口,因為抱著葉知夏,而重新被裂開。他的手臂被人砍了一刀,用厚重的紗布纏繞著,根本使不上力氣。安亞瑟只能借用一只手的力度緊緊的抱著葉知夏,不讓自己將她放開。
不放開,以後也不會。
將她緊緊的抱著躺在床上,兩個人仿佛融為了一體。安亞瑟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一只手緊緊的擁著她的肩膀。他還能感受到葉知夏全身仍在顫抖。可此時的她,卻隱忍著沒有再哭泣。
「知夏,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好嗎?放下一切的恩怨,就當我們重新相遇。」這是安亞瑟第一次用哀求的口吻對一個人說話。他無法再忍受葉知夏受到傷害。
葉知夏搖了搖頭,她埋在安亞瑟的胸口「回不去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想到這里的時候,鼻子更酸。她一張口狠狠的咬在了安亞瑟的手臂上。這些話為什麼要到現在才說呢?為什麼不在知道自己身份任務的時候就告訴自己?為什麼不在開槍前告訴自己?為什麼不在日本的時候告訴自己?為什麼不在出現秦未語之前告訴自己?為什麼不在陸殃死前告訴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晚了。不是回頭,就能拾起過往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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