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懇求
段田氏的聲音雖然不大，不過以尋常人的耳力也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別哥回答的聲音卻是刻意壓低了的，這對母子現在是什麼心性，餃女自是清楚的，但餃女第一次感覺段田氏把別哥叫出去的真是時候。
估算了一下時間，以前每次段田氏找別哥，都要說個把時辰的，有了這麼多時間，足夠餃女去找山妖了。
換回她平日里那身紅衣——這衣服是有著別樣的意義的。
她初化人形，卻並不是如人們認知中的人參女圭女圭，那個時候已經是個婷婷少女的模樣，不過確是光果著身子的，雖然她並不覺得那樣的自己有什麼不好，可是山妖卻告訴她說是人都要有衣服的，那叫遮羞，因為山妖的這句話，餃女有了這身紅色的衣服。
很多年之後，老松柏告訴了餃女，這身紅衣是山妖在自己出關之後，用才升級的血液織就的，看似與尋常的衣服毫無區別，可單想著這衣衫包含了山妖的血，便可知其絕非尋常了。
餃女從來都不知道這身紅.衣有什麼易于尋常之處，只是穿在身幾百年都新鮮如初，這個是凡間織物遠遠不及的，現在她換了這身衣服，只因心中有一個認知，山妖不會喜歡她穿著人類的衣服的。
別哥沒有告訴餃女山妖現在在.哪里，可既然已經明確山妖確實是來到了陽岔，她只要用心去感應，自然就能尋到山妖的位置。
在村後的小河邊，餃女尋到了.白衣如雪的山妖，此刻的山妖已經不再是那個密布皺紋的老婦，更像是出塵不染的仙子，餃女對美丑是沒有概念的，但是她知道在這個世，她最喜歡看兩個人，一個便是別哥，單單是他的笑容便讓她痴迷，另外一個自然就是山妖，她給人的感覺就是如雪一般的晶瑩純白。
山間的生靈稱山妖為婆婆，可是老松柏卻喜歡稱.她為丫頭，不過因為山妖的權利大過老松柏，老松柏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叫山妖為丫頭了，老松柏說山妖的美是天帝都欲收藏的，可她也只是安心的縮在長白山，她度生靈成仙，自己卻甘願為妖。
「山妖婆婆。」
山妖微微挑了挑如早春柳葉般的眉，冷冷的開口，「.你還知道來見我？」
听了山妖語氣中毫不掩飾的不滿，餃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切的說道︰「餃女知道錯了。」
「既然知道錯了，.那就跟我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全當你年歲輕，受不得誘惑。」
餃女搖了搖頭，因為不想面對，所以轉移了話題，輕聲問著自己此刻心中的不解︰「山妖婆婆的出關之日還不到，為何現在便出來了。」
「怎的，再晚些日子，你便能跟著那個男人進縣城了，你別以為你進了縣城我便尋不到你，哪怕你進了京城，入了深宮大院，我照樣能找得到你，至于出關之事，你覺得你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還能安穩的閉關麼。」
餃女忙慌亂的搖頭，輕緩的說道︰「山妖婆婆勿怪，我只是擔心您提早出關受了影響，這提早出關，婆婆的身子可還受得住。」
山妖揮了揮手，語氣微微放緩，「這是我的事，你只要跟著我回去便好。」
餃女還是跪地不起，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山妖開口，就那麼靜默著。
山妖看著餃女的臉，隨後眯緊了眼楮，出口的聲音能冰凍了餃女身後那條奔流著小河，「怎的，梅露的錯誤你也要犯一次，或許為了避免你的執迷，我該去做些什麼的，那個男人叫別哥對麼？只不過是個尋常的人間男子，只要我動動手指，他便可以再入輪回了。」
餃女連連的搖頭，聲音中也染了悲傷，「餃女求您的成全，我真的十分的喜歡著別哥，梅露姐姐說得對，有一種日子叫做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我現在也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了，我不要成仙，只是希望與別哥能像尋常夫妻一樣白頭到老就好，這麼多年我從未求過您什麼事情，只是這一次，我求你成全了我。」
山妖冷著眼楮看著餃女跪地求她的樣子，「若是我不肯呢？」
餃女突然抬起了頭來，又再堅定不過的眼神盯著山妖，一字一頓的說道︰「若是婆婆不肯，那麼我便還您一株無命的人餃。」
「你這是在威脅我，你以為穿著我送你的衣服，你想死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情麼，太過天真了。」
餃女頹坐在一邊，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毫無力氣，她以為可以爭取的，可是也只幾句話便已經敗下陣去，這是她在山妖面前第一次為自己忤逆了她，。
看著餃女的傷感，山妖輕嘆了一口氣，語調也平和了許多，淡淡的說道︰「那人我見過了，我知道他現在是喜歡你的，可以後呢，若是他背棄了你，你該如何面對，還有他畢竟是人，而你是參，與他相差太過遙遠。」
听著山妖的口氣，餃女知道她是軟下了心腸，連忙說道︰「我只要現在就好，現在能和他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山妖嘆了口氣，背過身去，並不看餃女，聲調也更加的冷淡了，「若是我一直把你看得很好，或許你不會受傷，不過得道也要多費千百年，或許他是你的劫數，也是你修成正果的捷徑，端看你的選擇了。」
山妖從來就不是個會輕易妥協的人，不過餃女卻听見了山妖話里別樣的意思，連忙爬起了身，站立在山妖面前，露出一抹令月光也為之失色的笑容，輕緩的說道︰「婆婆這是允了我與別哥。」
山妖看著餃女的笑，心境卻與她此刻的笑全然的不同，那一瞬間她心中也生出了迷茫，餃女是她最寵愛的孩子，這點山中的生靈都是清楚的。
山妖到底多大的年歲了，沒有人知道，小貂問過山中最富智慧的老松柏，他也說不清楚，大概就連山妖自己也說不明白，只記得長白山那個美麗的池子出現的時候就有了她的存在，天帝想收了她，不過有一個很好的理由令她搪塞了過去，那就是她是那護池的女妖，離不得這山的，一旦離開，這山便要生出危險來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危險，老松柏也不知道。
山妖一直當自己無欲無求，卻在听見自己最寵溺的餃女私自隨人間的男子下山之後，亂了心思，以前也有很多山間的生物受不住人類的誘惑跟著闖入了凡間，卻沒幾個得了善終，因為有先前的例子比著，這山間的生物見了人多少也會有忌憚的。
令山妖想不到的就是餃女，從梅露死後，山妖對餃女的教誨愈加的深刻了，她怕的就是餃女也步入了梅露的後塵——盡管在很多年之前，山妖已經知道了餃女這個劫數。
她以為自己可以抗天的，以為自己把餃女看得很好，卻沒想到百密一疏，她算過山的那些男子，大概是百年大關之前身子虛的關系，竟沒有算出餃女的劫數就包含其中，現在看著眼前的餃女，她知道自己輸了，餃女還是走了既定的軌跡，所以她輕易的妥協了，不是跟餃女，只是覺得有些累，提前出關讓她現在虛弱的像個孩子，她想用蠻力，卻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與常人並無區別，所以她在看到餃女的決絕之後，決定了像餃女的命運妥協，不是低頭，只是她力不從心，這次提前出關，她需要至少五年的時間來補對自己造成的傷害。
她希望餃女還能听她一句話，那就是不管什麼時候，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這是她最真心的期待，並且也這樣跟著餃女說了。
餃女一直害怕山妖會怪罪了她，現在得知山妖並不怪罪了她，心中怎能不開懷，自然滿滿的應下所有的要求。
看著餃女的笑，山妖竟不知道自己提前出關下山到底是要來干什麼了，想了許久，想不通，最後只淡淡的說了餃女既然選擇了與人在一起，自己便不會再來看她，算是一種決斷。
餃女心中悲痛著，這是她面對的第一次選擇，這第一次就讓她體會到了傳說中的錐心，似喃喃自語的問了起來，「難道我也有了心麼，為何會覺得痛？」
山妖看了餃女一眼，並未回答了她的問題，雖然餃女說自己有心了令她感覺驚訝，可她還是不會說什麼的，只是遙望著需要她守護的地方，不過轉瞬便消失無蹤。
餃女落寞的回到她與別哥的房間，果不出所料，別哥還沒有回來，大概還在段田氏那里听她說教。
這個世界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老松柏曾經告訴過餃女，餃女一直都弄不明白，什麼是十全十美，既然是對大家都好的事情，為何就不能十全十美呢。
現在她似乎懂了，萬物都有相生相克的，在山妖的心中，人類就是她的天敵，餃女是她帶大的，她用血給她織衣服，她告訴她山下的人都是壞的，山妖真的害怕餃女成了人的俘虜，可餃女自己要做出選擇，所以山妖放了她，卻也要斬斷曾經的擔心，這便是她的缺憾，她知道，在選擇過後，她的軌跡便不再完美。
別哥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餃女因為與山妖的別離坐臥不寧，看著別哥疲憊的身子，餃女也無理會之心。
別哥嘆了口氣，輕笑著說道︰「娘抓著我問了好多問題，方才見我臉色不好，以為縣城里的大宅子出了別樣的事情，我解釋了好久，她才放下了心。」
餃女偏著頭沒，「你母親為何會有那樣的想法」
別哥尷尬的笑了一笑，「全村的人都等著我們住進大宅子里瞧著風光，若這住不進去了，娘會失望的。」
餃女扯了扯嘴角，卻是笑不起來的，現在她愈加的覺得段田氏不如方嬸討喜，她那樣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她，等到別哥臉出現異樣的時候，她最開始想到的卻是縣城里的宅子，罷了，她也沒心思去計較這些，只是希望等到進了大宅子之後，她老人家的脾氣能跟著好起來。
第二天一早，方把頭就匆匆的跑了來，別哥從方把頭嘴里得到了兩個消息，一︰昨天晚入住在他家里的老人家莫名的失蹤了，他家的門是自里面的閂，門閂沒開，人卻消失不見了，實在詭異；二︰村後的小河，本來已經化開了，卻在昨天夜里又冰封了，村民一早都圍在河邊，誰也沒感覺到昨天夜里有多冷，所以都有些莫名的緊張。
別哥對小河那條消息是不在意的，可他卻是擔心著餃女的親人，回去找餃女，卻見她還是那樣的笑，這笑與笑也是不同的，盡管她努力的笑著，可是別哥還是在她的笑容里察覺到了一絲落寞，放緩了靠近餃女的腳步，別哥輕緩的說道︰「餃女，她走了。」
細細觀察著餃女的表情，沒有任何的異樣，別哥又說了一句，「餃女，那個老婆婆不見了！」
餃女淡淡的笑了起來，「她從來就不是個留得住的人，她知道我在這里了，只要你好好的待我，她便會開心了。」
餃女想哭，卻是哭不出來的，別哥前幾步，把餃女的身子摟在了懷里，輕柔的安慰著︰「你還有我。」
餃女抱緊了別哥的腰身，把頭緊緊的抵靠在別哥的胸前，低語呢喃︰「是啊，我還有別哥呢。」
听見了山妖走了之後，別哥的心中先是不安的，因為山妖看去年歲那麼大了，隨後卻是開懷了，山妖一走，餃女便真的只屬于他自己了，更加的收緊了手臂，輕輕的嗅聞著餃女身異于常人的體香，輕柔的回答著餃女的呢喃，「放心，你一直有我。」
餃女想笑，還是笑不出來，也如別哥一樣勒緊了摟著別哥腰身的手臂，輕柔的說道︰「我現在也只有別哥了。」
「別哥，都什麼時候了，鄉親們都來給咱們收拾東西了，你怎麼還和餃女耗在屋里，沒個緊張的。」
听見了段田氏不耐煩的嘮叨聲，別哥與餃女才從方才的情緒里回神，他們今天要去別處了，那了有大宅子，有新的開始。
第三五八章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