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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樹欲靜而風不止(六)

雲淡月明露華濃,清風寂寂夜來香。

南宮靜坐于窗下,十指輕輕在「玄冰」的冰弦之上不自覺的翻動,五色琴弦隨音共顫,行雲流水般空靈的琴音便傾瀉而出,那似感傷似惆悵似幽念似期盼的旋律彌漫滿室。

安子宴凝眸深鎖,隨著琴音流淌,眼底漸漸浮現出那些曾經煙雨朦朧的畫卷,竹影寥寥,花影重重,銀練碧水,粼粼生輝,而玉石珠簾的樓閣中,有人輕扣琴弦,清幽若水的月色下,有人聞琴舞劍。

琴音入耳,倩影入夢,可如今孑然回望,卻是夢醒時分斷人腸,不過還好,曾經的繾綣流年很快便能重新來過。

「靜兒可知我為何喜愛這曲‘葬心’?」安子宴的聲音有些低沉,略帶感慨。

南宮靜的確好奇的緊,這明明是首悲曲,可安子宴確實十分偏愛,更何況他又是如何知道世上流傳的「葬心」並非完整的曲譜的?

見他有說下去一解疑惑的意思,她不由挑眉詢問。

「我給靜兒說個故事吧。」

他空靈絕美的臉上依然清雅不變,卻多了些隱痛,笑意泛開,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緩緩訴說了起了曾經的那繾綣流光。

那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梅竹馬的故事,師兄與師妹一起生活,一起讀書,一起習武,閑暇時師妹彈琴師兄舞劍。

花開花又落,春秋頻更迭,皓月圓轉缺,點滴間,便以為這就是繁華盡頭的傾城絕戀,浮華背後的天荒地老。

只是輕寒細雨情何限,一次離開,一回轉身,一場傾心的相遇,師妹卻是在下山後不再回來,緣起緣滅一瞬間,從此經年陌路,師兄費盡心思找到的,也不過是師妹的遺體。

「靜兒可知我師妹是怎麼死的?」

南宮靜蹙眉搖頭,心底無端的有些拒絕知道,雖然現在的安子宴仍然面帶如雲淡揚的笑容,卻讓她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傷與冷意從他的身上泛開。

「她為了救她剛剛出世便被詛咒的女兒,用自己的血洗盡她女兒的七魄,並撐著最後一口氣用離魂咒分散了她女兒的三魂。」

他臉上那絲淺笑已全部化做成凝重,透體而出的殺氣將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凝成了寒冰,南宮靜不由自主的一顫,卻已明白過來他口中的師妹是誰。

「娘……」她的聲音因著梗咽而顫抖,「是娘……」

「不錯,」安子宴的眸光詭異,靠在她耳邊輕聲問道︰「靜兒,你可想見她一面?」

南宮靜一驚,「娘不是早已經……」

安子宴卻神秘笑開,並不答話,只是牽著她的手來到床前,掀開床上的錦被在一處輕輕叩了幾下,床板隨之分開,一條幽深的暗道便出現在眼前。

南宮靜往暗道中一探,卻發現本以為會暗沉的暗道竟是明亮無比,暗道兩旁的壁上每隔五步便會各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著瑩然的光芒,讓這森冷的暗道也變得柔和起來。

「走吧!」

安子宴的聲音听不出什麼情緒,只讓人覺得有些壓抑,南宮靜來不及猶豫已被他牽著往暗道中走去。

兩人剛踏入暗道不久,頭頂的床板便自動合了起來,南宮靜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與不安,緊跟跟著安子宴往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視線變得開闊起來,安子宴卻在此時停了下來,南宮靜疑惑的從他身後伸出頭往前看去,卻見眼前是一間水晶造就的密室,頭頂一顆嬰兒頭顱大小的夜明珠,淡淡的光暈折射在四周的水晶牆上,反而讓這密室顯得更加明亮。

而密室的正中陳放著一個水晶石棺,石棺四周鋪著層層碧絳雪,女敕白的花瓣包裹著金色的花蕊散發著陣陣的幽香,惹人陶醉其中。

「娘……」南宮靜眼眶一紅,顫抖著聲音喚道。

雖然從未見過月姬,可是母女天性,血緣相連,在進ru這密室的那一刻起,她便控制不住心中顫抖著的疼痛。

如今看著那瓖著無數細碎琉璃的精美石棺,還有這四周新鮮怒放的碧絳雪,不用安子宴說,她也知那石棺中躺著的必是她從未見過面的親娘月姬。

她一步一步極其緩慢的走到水晶棺前,月姬那張絕美卻蒼白毫無生氣的臉便出現在她眼前。

想起娘是用她的鮮血替自己洗盡受了詛咒的七魄,並撐著最後一口氣用離魂咒將自己的一魂送往千年之後以保平安,心更是疼的無以復加,她眼眶越來越酸越來越熱,雙膝不由自主的跪下,明知那里面躺著的人一定听不到她的聲音,卻依舊哭著不停的喚道︰「娘……娘……」

安子宴不知何時也來到水晶棺前,他伸手眷念的輕撫著月姬的臉,神色醉然的輕聲道︰「靜兒,你娘是不是很美?」

南宮靜不自覺的點頭,她終是知道為何當初師父說,即使自己與娘有著相似的五官,卻是相去甚遠,是的,娘很美,雖然緊閉雙眼躺在棺中,雖然臉色蒼白毫無生氣,可是卻一點也不掩沒娘的絕美和獨一無二的氣質,她不由想起當初師父對娘的形容︰溫婉淡雅,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靜若處子,行事謹慎,話語細宛,為人體貼,為愛執著。

「靜兒……」安子宴呢喃輕喚,「你娘為了生下你受了那麼多苦,最後還為了你而犧牲,靜兒可願為你娘做點事?」

南宮靜聞言抬眸,目露疑惑。

安子宴卻避開她的視線,俯身靠近月姬,痴痴的看了許久才柔聲道︰「年幼時的我身子並不好,父皇尋遍名醫均斷言我活不過十歲,後來父皇找到師父秋若霜,用我蒼夏的至寶鎮魂玉作為交換,請求他收我為徒,師父帶我去了他的藥廬,不僅治好了我的病,還教了我許多東西,只是山上的日子清苦寂寥,不若在宮中那麼富麗堂皇,剛開始我過得並不開心,直到月姬的到來。」

他訴說這些時聲音輕緩柔和,那或許是他最難忘而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後來有一天師娘趁師父和我出去采藥之時帶著月姬悄悄離開,師父回來後十分震怒,他不準我離開藥廬,自己只身一人出去尋她們了,我不敢違背師命只得在藥廬里等消息,可我最後等來的,卻是師娘和月姬雙雙去世的消息,我不信月姬就這麼離開了,費盡心思多發打探才探出月姬下山後去了晉王朝的京城刺殺晉元帝,最後卻下落不明,而恰好那時晉元帝為了保住他愛妃的尸身不壞,派人暗中打探駐顏蠱的消息,于是我偷了師父的駐顏蠱與晉元帝作為交換,讓他幫我尋找月姬的下落,」他忽的周身戾氣縈繞,語氣陰霾沉郁,「只可恨晉元帝那老狐狸雖然讓人將月姬的遺體帶給了我,卻隱瞞了月姬所有的事,而師父也因我偷了他的駐顏蠱而將我逐出師門,不許我提及是他徒弟之事,更不告訴我月姬所有的秘密,不過……」

他散去一身陰霾與哀傷,伸手將月姬摟在懷中,將臉貼在她瑩白的臉上輕輕摩挲,目光溫柔而專注。

「我發現月姬雖已無生息,卻留有一魂在體內,于是我用駐顏蠱保住月姬的容顏不便,可要她再次蘇醒復活,卻需要找回她剩下的二魂七魄……」

「你想要我用追魂引為娘找回飄散的魂魄?」南宮靜震驚,他竟是和岳山存了一樣的心思,竟是想讓她使出追魂引,讓死人復活。

「會追魂引的,只有滄雪國的人,我多年來一直在京城尋找,尋找月姬的女兒,我以‘玄冰’為媒,定下每年悅景台之約,只因‘玄冰’是月姬的琴,它只會認滄雪國的人為主,可我尋找多年未果,卻不想今年在皇後的梅花宴上竟讓我遇到了你,」他抬眸看向淚眼迷蒙的南宮靜,笑道︰「湘江西,楚江西,千山萬水遠路迷,相逢終有期,靜兒,你總問我為何喜歡‘葬心’,其實我與你娘便如這葬心曲所唱般,相逢終有期。」

南宮靜看著靜靜躺在安子宴懷中的娘,再看向安子宴,他的眉角眼梢盡是好不掩藏的愛憐,閉上眼沉默許久,才輕語呢喃道︰「娘為了保住我這條命忍受了那麼重的痛苦,我又為何不能為了娘拼死一搏,不過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南宮靜臉上綻出一抹似霧似煙的笑容,頭微微側著,卻已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

她微笑沉默的模樣太像月姬,安子宴一時竟有些怔楞與不忍,若,若她是月姬與自己的女兒,那該多好,他會百般疼愛她,傾盡所有教導她,定不會讓她有任何的痛苦,受任何的委屈!只可惜,只可惜她是月姬與其他人生的,他嫉妒那人,痛恨那人,自然不會疼惜他的女兒,即使她也是月姬的女兒!月姬只能為他一人生兒育女!

「使出追魂引我必會觸發下在我身上的詛咒,適時魂飛魄散,再也回不來,」她輕輕合上眼簾,再睜開時眼里有濃濃的化不開的悲哀,「到時候將我的尸體毀了,這樣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娘不會知道我為做的事,醒來後不會內疚,而無憂他找不到我,總有一天會死心,會開始過他自己的生活。」

安子宴聞言卻不以為然的搖頭,以獨孤瑞的性子,定是活要見人死要見死的,若是找不到她……

「只怕他會找你一輩子……」

「那便讓他找吧,有一個念想支持著他活下去也好比沒有活下去的希望而糟蹋自己。」

安子宴有些震驚的看向南宮靜,為了給愛的人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寧願毀掉自己的肉身,即使魂飛魄散了,也不再留任何一點痕跡在這世上,她,果然是月姬的女兒啊!

「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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