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這幾日也是焦頭爛額的,嚴訥忽然請辭,也不說是什麼原因。在內閣里當著那麼多人自己又不好多問,可離了宮嚴訥又閉門不見,也不知他在搞什麼鬼。
好在有李春芳在旁寬慰了幾句︰「元輔別急,或許這件事並非敏卿隱瞞,而是當真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能有什麼?」徐階不悅,「這個時候恰是我們與高拱爭斗的關鍵時刻,他怎麼會突然想著撂挑子不干了?好歹他也要給我說清楚啊。還有郭樸的事,也沒個結果。」
李春芳嘆了口氣︰「他或許也有什麼苦衷。」
「苦衷。」徐階也嘆,「誰沒個什麼苦衷?關鍵他這是哎,罷了罷了,這事兒未必沒有高拱的關系,也不知他在背後搞了什麼鬼。」徐階想了想又道︰「不行,我要馬上去見皇上一面。」
李春芳阻攔︰「且慢,元輔可是為了嚴訥的事?若是,還是不去的好。」
「為何?我的話皇上未必不听。」
「可皇上一旦拿定了主意你又什麼時候見他改過?」
徐階不答,難不成就真這麼讓他走?
李春芳看出了他的心思,道︰「這件事已成定局,你比我清楚,皇上已給了恩旨,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其實只要你我尚且在這個位置,還怕他回不來嗎?」
徐階明白他話中的道理,只是這不清不楚的事情實在讓人不悅︰「我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敏卿和高拱哪有什麼往來?他如何下手?敏卿的脾氣你我不是不知,向來少有畏懼,可又有什麼能奈何得住他的?」
「這個」李春芳想了想,道,「三日後便是敏卿離京的日子,或許你我可以去城外送送,他的性子我了解,想必臨走了總會對你說幾句實話。」
徐階仍有猶豫,這麼明目張膽或許不好。
然李春芳道︰「你若不想太多人知道,我們可以去城外他必經之路上等候。」
徐階一想,這也不失是一個法子,于是點頭︰「便依你所言。」
郭樸去張居正府,幾次拜訪都被門房給攔了下來,說主人病中不宜見客,只得等病好後回訪,因而只留下名帖便可。
郭樸接連來了兩次,都被拒之門外,第一次留下了年貨被拒,到了第二次,郭樸隨從的下人也看不過了,便要上去理論,郭樸卻攔住了他︰「和昨天一樣,遞上名帖,我們走,明日再來。」
這回連門房也不明白他的意圖,尋常人只來一次被擋便回了,可他竟接連被擋兩次不夠,還要再來第三次。他哪里知郭樸的意圖,心想著等他走後立刻進府告訴老爺,說不定是什麼要緊的事兒。老爺雖不見客,但也吩咐過,若真有什麼要緊的就另當別論了。
郭樸回府後,便讓人去後門守著,一見有乘轎的人來便立刻迎進來。
下人忍不住問︰「老爺,究竟要來什麼人?」
郭樸答︰「還能有誰,不就是我們今日要見卻沒見著的人嗎?」
下人問其緣故。
郭樸道︰「你按吩咐便是。」其實他知張居正稱病,這麼明目張膽的去他定是不會見的,只是自己連著去了兩日,而且還說第三日要再來,如此一來門房必以為是要緊的事,通傳進去。自己在名帖里夾了張紙條,上面寫了自己今日有要事會在府中等他,以張居正的謹慎斷不會走正門,那邊只有後門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出那個時辰,便有下人來通傳︰「老爺,後門來人了。」
郭樸立刻吩咐備茶,親自相迎,果然見張居正身著便服,獨自而來,想來轎夫都在門外候著。
郭樸直接引他進客堂,二人也不客套。
張居正坐下,卻不喝茶,而是道︰「郭大人為何知道我會走後門?」
「郭大人。」郭樸一笑,「只是數年不見你我便如此生分嗎?」
張居正不答。
郭樸又道︰「我還記得我離京回鄉守制那年,朝中與我有交情的人不多,其他人又都以為我此去便不會再回來,來送我的竟只有你和高拱。高拱與我交善來送是情理之中,可我素來與你相交平平,卻不想你竟如此相待,是在讓我感動。」
張居正道︰「那日我也說過,質夫是棟梁之才,勝過朝中數人。我也是有惜才之心,才覺理應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
「多年不見,你還是如從前一樣謹慎。今日之事若換做我,也會選擇從後門入,推己及人便想到了你。只是太岳你如此前來,難道不怕我知道你的病是假的嗎?」
張居正聞言卻一笑︰「我若不來難不成你就不知嗎?只不知今日相邀所謂何事?」
郭樸道︰「你既如此爽快,我也不隱瞞了,嚴訥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張居正點頭︰「有所耳聞,只是我前些時日見嚴閣老,他身子骨還尚且健朗,怎會突然乞休呢?」
「我若說這件事與我有關,你當如何?」
張居正注視著他,四目相對之下卻越難明白對方的心思,索性不回答。
郭樸道︰「太岳,高拱脾氣如何你知道,首輔如何你也知道。你能全身進退在他們二人之間,著實是本事,只是這未必是長久之計。」
「這麼說你已經選了高拱?」
郭樸不否認︰「我不想同你隱瞞,其實你我是一樣的人。既然我已先走出了這一步,那麼你還要猶豫多久?」
「未必要做出選擇,如今這般尚可。」張居正起身,「時候不早了,你既無別的事,那我便先告辭。」
郭樸知張居正有意回避,他今日本不是為此,于是道:「太岳且慢,我今日是有事請教。」
張居正這才緩緩坐下:「請講。」
郭樸道:「你以為皇上的病如何?」
「你的意思是?」
「你覺得皇上會不會已經病入膏肓?」
張居正頓時緊張了起來:「這話可不敢亂說。」
郭樸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張居正暗自揣測他的意圖,那日早朝自己已猜到皇上有意隱瞞病情,這件事高拱也知道,只不知高拱是否告訴了郭樸。不過有一點,皇上的病是否真有那麼重,他也不得而知。于是道:「皇上的事不是你我能議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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