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宗齊雖然並沒有要裴少羽當即表明態度,但隨後卻一直關注著事情的發展。
當他從冉君怡的嘴里得知裴少羽的態度之後,不禁怒從中來。
「這個少羽,實在是太過份了!他到底把君怡當什麼了?難道我女兒是他想玩就玩想扔就扔的嗎?不行,這件事情,我一定要他給個說法!」
冉君怡坐在對面,對冉宗齊的憤怒一聲不吭,而裴母見老公動怒,連忙滅火︰「宗齊,你先別動氣,小心你的身體又——」
「你說我能不動氣嗎?他在訂婚宴上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現在做出這種事情,還敢說這樣的話,你讓我怎麼能不生氣?簡直是欺人太甚了!」不說還好,一說冉宗齊就更加來氣。
冉母很了解他的脾氣,見他如此,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一會兒,她才小聲地說道︰「我看,這事要不跟友庭和佩珊說說?」
冉宗齊想了想,接過話︰「這事兒是得跟他們說說,既然是他們的兒子,那他們也有責任一起解決!」
冉母和冉父的話,冉君怡听在心里,而他們的意思,也正中她的下懷。
裴母一直就不喜歡夏奕冉,如果有她出面,也許事情還會有所轉機,至于裴少羽,有家庭施壓,她不相信他還能怎麼堅持。
冉君怡懷孕的事,裴少羽沒有向夏奕冉坦白,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
他不敢想象夏奕冉知道這件事情後的反應與後果,他也不敢去賭。所以他只能每天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夏奕冉的神色表現,同時護著這個秘密。
而除此之外,他私下里也再次地找到冉君怡,希望她能夠盡快地去醫院。
「什麼時候去醫院?」坐在冉君怡對面,他甚至沒有多余的話,便直截了當的問她。
冉君怡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閃,「一定要去嗎?」她語帶委屈,反問。
「是!」裴少羽並不給她留任何的余地,「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是唯一的辦法!」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冉君怡垂下雙眸,低聲道。
「我知道這很殘忍,但時間拖得越久,對你的傷害就越大,所以我希望你能盡快地處理掉!」裴少羽語氣輕緩,他雖然態度絕決,卻做不到連語氣都冰冷。
冉君怡抬起眼,憂聲問他︰「你是不是怕夏奕冉知道?」雖然是明知故問,可是她就是想听到他的回答。
而裴少羽也不負她望,在短暫的愣色之後,終是點頭,「是!」
簡短干脆的一個字,幾乎勾出了冉君怡心里所有恨意。
冉君怡憂著一張臉,並不接話,于是裴少羽又接著道︰「如果你害怕一個人去醫院,我……可以陪你去!」
這是他在這件事上,能做的唯一也是最後一件事情。
「那你希望我什麼時候去?」好一會兒,冉君怡才再次開口。
「明天上午和下午我都有會走不開,那就後天上午吧!」裴少羽默了默,回答。
後天上午?冉君怡在心里哂笑一聲,他還真是迫不及待得可以,居然急到這種程度?
「你就這麼急?」她心有不甘地問他。
裴少羽低垂著雙眸,緩聲道︰「我只是不想拖得太久,這樣對你也不好!」
听似全都是為著冉君怡著想的語氣,卻是讓冉君怡心上更加的疼痛。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怕夜長夢多,怕夏奕冉知道,怕她傷心而已。
「好!」冉君怡努力扯了出一個微笑,艱難地回了他一個字。
這是裴少羽想要的回答,也是他在等的回答,但這個字真的從冉君怡嘴里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微微地愣了愣。
到了約定的這天,裴少羽一大早把夏奕冉送到公司後,便給冉君怡去了電話。
他原本想去接冉君怡,但冉君怡卻拒絕了他的好意,而是直接和他約在了醫院見面,隨後便自己坐了出租車過去。
「開車來的?怎麼不讓我接!」在醫院見到冉君怡後,裴少羽隨口問她。
冉君怡淡淡的笑笑,「坐的出租車,我不想麻煩你!」
听罷,裴少羽也不再多說什麼。
裴少羽陪著她做完掛號之類的一系列事情後,正要去樓上科室,卻沒想到剛到大廳,還沒走到電梯門口,便踫上了裴母,還有陪在她身邊的裴蕾。
「大哥。」見到裴少羽和冉君怡,裴蕾輕喚了他一聲。
裴少羽微驚,冉君怡卻似早有所料一般,朝裴母招呼︰「阿姨!」
裴母點點頭,一臉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接著便將目光落到裴少羽身上,卻並沒有馬上說話。
而對上她的目光,裴少羽便不緊不慢地淡淡出聲,問︰「媽,您怎麼來了?」
裴母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我怎麼來了?我要不趕過來,豈不就要出大事了?!」說話時,她盡量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但卻不難听說她語氣里的怒意。
裴少羽對她的話不明所以,但听得出她似乎是特地前來,于是不由地眉心一皺,又問︰「大事?什麼大事?」
只是他的詢問,裴母卻並不理會,直接轉目向冉君怡,「君怡,跟我走!」
冉君怡看看她又扭頭看了看裴少羽,她的臉上寫滿為難。
而見她不說話,裴母又開口朝她催促,于是她只好給了裴少羽一個歉意的表情,便垂眸走到裴母身旁,和她一起出了醫院。
裴少羽望著她和裴母的背影,臉上似有所思。
隨後片刻的停頓後,他也抬腿跟了上去。
四人面對面坐在一起,裴母掃了一眼面前的裴少羽和冉君怡,先開了口。
「你們去醫院做什麼?」她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
「我——」冉君怡囁囁出聲,剛說了一個我字,裴少羽便接過她的話,替她應道︰「君怡身體不舒服,所以我陪她去醫院看看。」
裴少羽並不想讓裴母知道冉君怡懷孕的事,卻不知,裴母會及時趕到醫院,正是因為前一天冉君怡把事情告訴了冉宗齊和冉母,然後當天下午冉宗齊夫婦便約見了裴友庭和裴母,並且把這件事告訴給了她。
原本裴母在當晚就準備給裴少羽電話,但最後她忍了忍,直接等到今天跑來醫院抓現行,沒想到時間剛剛好。
見裴少羽否認,陪在裴母身旁的裴蕾微微地皺了皺眉,小聲地插話進來︰「大哥,君怡姐的事,媽都知道了,而且媽也知道你們今天來醫院的目的,你就別再瞞著了。」
裴蕾的話讓裴少羽神色一怔,下意識地將視線投向冉君怡。
冉君怡露出委屈的表情,朝他搖頭︰「少羽,我沒說,不是我說的,真的……」她向他解釋,語氣哀哀,整一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媳婦形象。
「不關君怡的事!」裴母見冉君怡這幅模樣,連忙替她辯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你不說就能瞞過去嗎?哼!」
只是冉母忽略了,無論是怎麼樣的辯護,或者是誰的辯護,對裴少羽來說,都一樣。
這件事除了他和冉君怡知道之外,就只有冉君怡的爸爸冉宗齊,如果冉君怡沒說,那就是冉宗齊說的,那他說的和冉君怡說的,有什麼區別嗎?
裴少羽在心里冷笑一聲,淡淡應道︰「既然您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瞞著您了。正如您所見,今天,我是陪君怡去打掉這個孩子的!」
即使是當著冉君怡的面,在裴母面前,他依然將這句話說得很平靜,就好像這個孩子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一樣。
雖然事實上的確是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準!」裴母想都沒想便月兌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允許發生!」
「這個孩子,我是絕對不會要的!」相對于裴母堅決的語氣,裴少羽的態度也同樣顯得很堅決。
而听著他的話,一旁的冉君怡雙眸一垂,眼淚大顆大顆的從眼眶里滾落出來,她抽抽鼻子,努力地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你這樣做,對得起君怡嗎?那可是你的孩子!」裴母心疼地看了看冉君怡,又怒道。
裴少羽星眸輕垂,他何償沒有愧疚,但與對夏奕冉的愛比起來,這樣的愧疚,又算得了什麼?
更何況,這個孩子本來就只是一個意外,就像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樣,原本就不是他所願。
「孩子即使生下來,也是名不正言不順,難道你要君怡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帶著一個‘私生子’生活?」短暫的沉默,裴少羽抬起頭迎上裴母的目光,一臉平靜的反問。
裴母深了深眸光,神色嚴肅地接過話︰「誰說君怡會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誰說裴家的孩子是‘私生子’?我怎麼會允許裴家的骨肉頂著‘私生子’三個字?」
裴少羽微怔,疑惑地看著她。
于是又听裴母繼續說道︰「既然君怡已經有了你的孩子,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看就盡快辦了吧!」
「我們的事情?什麼事?」裴少羽帶著不祥的預感小心地問。
「你們的婚事!」裴母微抬了一下音量,回答。
「不可能!」裴少羽幾乎想都沒想便說出這三個字,並且也不管冉君怡在場,又接著道︰「孩子我不會要,結婚也不可能!」
「這件事情現在由不得你,你既然做了,那就必須承擔起你應該承擔的責任!」裴母根本不理會他的話,她的語氣也和她的話一樣,分明沒有一絲可以商量的余地。
且說完後,她也不再和他廢話,直接喚了對面的冉君怡,便起身離去。
冉君怡拭著淚眼看了一眼裴少羽,一言不發地跟在裴母身後,眼中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笑意。
裴蕾跟著裴母出了門,不過剛到門口便停了下腳步。
「媽,要不您先送君怡姐回去吧,我勸勸大哥!」
裴母不置可否,于是裴蕾便又折身進了大門。
重新回坐到剛才的位置上,裴少羽依舊坐在對面一動不動。
看著他一臉的憂心與沉重,裴蕾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就這樣陪著他坐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道︰「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現在所知道的只是冉君怡懷孕的事,至于冉君怡為什麼會突然會懷上他的孩子,裴蕾卻並不知曉。
而且要知道裴少羽對夏奕冉的感情,她可是看在眼里。雖然她對他們兩人的事也並不了解,但初次的見面,以後後來的兩次相處中,她都看得出來裴少羽對夏奕冉愛得很深,可是為什麼這才短短的時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裴少羽並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只是低垂著腦袋,心亂如麻。
裴蕾也不催促他,只是繼續陪著他沉默。而片刻後,裴少羽終于抬頭,目光渙散地落在桌面的某個點上。
沉緩的聲音從他喉間傳出,他將那天晚宴後的事緩緩向裴蕾道來,裴少羽說話時,眼楮一直沒看裴蕾,也許是他不想讓裴蕾看到他眸中的慌亂。
而裴蕾听完,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大哥,你……」她現在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說他。
在她的印象里,裴少羽從來不是個會誤事的人,可是這件事,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其實不只是她,連裴少羽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夏小姐知道嗎?」畢竟與夏奕冉接觸不多,所以對她,裴蕾還是保持著最初的稱呼。
裴少羽搖搖頭。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現在事情已經瞞不下去了,你知道嗎?」裴蕾蹙著眉,她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我知道。」裴少羽低低地吐出三個字。
他當然知道事情瞞不下去了,如果只是一夜,那還有得隱瞞,可是現在多了一個孩子,縱使他再有能耐,他也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
裴蕾看著他,他的臉上滿是懊惱,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難喻的愧疚與痛苦。
「我該怎麼辦?」好一會兒,裴少羽終于抬起眼來,他望著裴蕾,喃喃地問了一句。
裴蕾眉頭緊皺,這種事情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她又哪里知道該怎麼辦。
「大哥,把事情告訴夏小姐吧!」裴蕾勸他。
「不行、不行!」裴少羽搖頭,「如果告訴她,她一定會傷心會痛苦,我不想看到她傷心痛苦的模樣。」
「可是除了告訴她,你還有別的辦法嗎?現在媽已經知道這件事,君怡姐有她護著,這個孩子是肯定不可能打掉的,你應該很清楚。所以就算你現在能瞞過去,可是以後呢?君怡姐肚子大了,孩子出生了,那時候你還能瞞得住嗎?再說媽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她現在要你和君怡姐結婚,那肯定是說了就會做的。」裴蕾一口氣說完,裴少羽只覺得事情更加繁雜。
光一個冉君怡都夠他頭疼的了,現在又插進來一個母親,而且也許還不止是她,還有父親女乃女乃,光想想,他就頓感頭疼頭大。
裴少羽懊惱地抱了抱頭。
裴蕾很少見到裴少羽這幅模樣,這也讓她更加清楚裴少羽對夏奕冉的感情,他很愛她,如果不是,他一定不會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這樣的脆弱與無助。
「大哥,說出來吧!夏小姐愛你,我想她會原諒你的!」裴蕾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一臉的鼓勵。
裴少羽望著她,臉上眼里滿是擔憂。
裴蕾見狀,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你還有擔心還有顧慮,你放心,我會和你一起想辦法的,現在最要緊的是向夏小姐坦白,你主動說出來和事後她從其它渠道得知的意義和效果是不同的,你明白嗎?」
裴少羽不是傻瓜,他又怎麼會不懂得這個道理,可是面對著夏奕冉的時候,他卻始終開不了口。
「少羽,你怎麼了?怎麼看起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從晚上下班到現在,裴少羽都神色異樣,于是夏奕冉終于忍不住問他。
他這一句,裴蘇銘也望向他,「是啊大哥,從剛才回到家你就這樣!」
「沒、沒什麼,吃飯吧!」裴少羽訕訕的笑笑,連忙端起碗借著吃飯的借口岔掉了話題。
夏奕冉定定地看了看他,沒再多問,只是附和著他的話,對裴蘇銘道︰「吃飯吧蘇銘,別管他了!」
只是說歸說,晚上在房間里,夏奕冉卻再次地朝他問道︰「少羽,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裴少羽閃躲著將目光落入它處,臉上訕笑,「沒、沒有!」
「你撒謊!」夏奕冉一句話堵了他的口。
裴少羽搖搖頭,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沒、沒有!」
「你看你,目光閃躲,說話吞吐,連表情都這麼不自然,還說沒有?」夏奕冉繼續追問,問罷又道︰「有什麼話就說吧,我們不是約定過嗎,有什麼話和事一定要告訴對方,不要放在心里,難道你忘了?」
夏奕冉握住他的手,一臉溫柔地望著他。
她的動作與神情,都給了裴少羽莫大的鼓勵與安慰,也讓他更加不願說出那些話,更加害怕看到她心痛心碎的模樣。
只是他也很清楚,正如裴蕾所說,主動坦白和事後得知,兩者的意義和結果都會不同。所以片刻的對視後,裴少羽終于還是鼓足了勇氣,開了口。
「老婆,我的確有話要跟你說!」他的語氣和表情都顯得認真,但同時又似帶著濃濃的擔憂。
這樣的他讓夏奕冉心里驀地涌出一絲不祥的預感,讓她瞬間感到一絲壓迫。
但她還是努力地調整好情緒,柔聲道︰「有話就說吧!」
裴少羽看著她,動了動唇,「老婆,那你答應我,听了之後,你一定……一定不要生氣,好嗎?」話說完,連他自己都不由地哂笑了一下,他有什麼資格讓她不要生氣?她又怎麼能不生氣?
夏奕冉微微一愣,心中的不祥之感深了幾分,但她仍是笑著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于是接著,裴少羽便一五一十的將對裴蕾說的那番話復述給了夏奕冉。
說話時,他的頭幾乎垂到最低,甚至低得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只是說完,他又驀地抬起頭來,一臉愧疚地望向夏奕冉。
而在他的敘述中,夏奕冉早已如同一尊化石一般僵在原處,一動不動。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只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許多人拿著重物一下一下地擊打了一般,痛得她連呼吸都快停止。
她想哭,可是眼楮里怎麼都流不出淚來。
她就這樣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目光渙散,神色呆滯。
「老婆,對不起,對不起……」裴少羽伸手握上她的雙肩,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嘴里更是不停地說著「對不起」三個字!
但他的動作卻讓夏奕冉如受驚嚇一般,猛的一顫,接著便掙開他的手。
「老婆……」裴少羽又輕聲喚她,可是夏奕冉卻似根本沒有听到一般,目光的焦點始終不轉移到他的身上,也不回答他的話。
而只要感覺到他的手或者他的身體一靠近,夏奕冉就會下意識地往後一躲,避開他。
她沒有裴少羽預想中的痛哭流涕,沒有他想象中的破口大罵,或者更甚的拳打腳踢,反而平靜得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
但正因為如此,裴少羽才覺得更加心痛。
如果要選擇,他倒寧願夏奕冉能夠對自己一頓痛打,這樣至少能讓他感覺到她的情緒,她的心情。
可是她面無表情,不吵不鬧,讓他根本感覺不到她。
「睡覺吧……」良久,在裴少羽依舊不停的「對不起」的聲音中,夏奕冉才終于淡淡的開口說了三個字,說完,便繞到另一側上了床。
那天晚上,夏奕冉第一次沒有枕著裴少羽的胳膊入睡,裴少羽的懷抱也第一次落了空。
夏奕冉獨自裹了被子靠近床的邊緣,裴少羽好幾次靠近,都感覺到了她的躲避,為免她跌落下床,更怕她離開房間,所以最後,他終于不再勉強,一個人側向了另外一邊。
黑暗中,夏奕冉的心上,終于如同一堵堅實的圍牆突然間倒塌了一般,如洪水一般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從眼角順流而下,浸入頭下的枕頭。
可是即便如此,她卻死死地咬著被角,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盡管她早已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但她仍然一直在等著裴少羽的坦白,而現在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卻不曾想等來的是比一夜縱情更加殘忍的事情。
她可以原諒他一時犯錯,但她無法接受別的女人身體里孕育著的他的骨肉,那個流著他的血,有著他的基因的骨肉。
夏奕冉痛苦,裴少羽也不好過。
背對著夏奕冉,裴少羽並沒有覺察出她的異樣,只是在很長時間的安靜之後,他忽地轉過身來,隔空對著依舊面朝外的夏奕冉。
透過窗外並不明亮的光線,裴少羽依稀地能夠看見她身體的輪廓。
天氣已經不再寒冷,沒有了厚厚的被褥,她的身體看起來瘦瘦的小小的,好像一不小心,一陣風也會把她吹走一般。
昏暗中,裴少羽似乎看到她的肩膀不時地輕顫著,顫得他的心也跟著一陣一陣的疼痛。
他想擁她入懷,他想緊緊地抱著她,他想告訴她,他愛她,可是如同之前一樣,他能說的,卻只有「對不起」三個字。
「老婆,對不起……」他望著夏奕冉的背影,喃喃出聲。
他還想再說什麼,可是除了這幾個字,他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伸出的手木然地在半空停了停,便收了回來。
那一夜,明明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兩個人,卻像是兩個陌生人一般,那種突然之間出現在兩人之間的感覺,讓裴少羽心驚。
第二天的早上,夏奕冉如同往常一樣準時地起床洗漱吃早餐。
她的樣子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異樣,只是眼楮有些微微地泛腫,而也只有裴少羽能夠感覺到她的眸光里散發出來的氣息,帶著淡淡的陌意。
她沒有拒絕裴少羽送她,但下車的時候,她卻淡淡的笑道︰「今天我會很忙,中午就不用來接我了,晚上我也會自己回去!」
說完,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便轉身去了公司。
夏奕冉坐在辦公桌前,手上拿著客戶資料,可是拿到文件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小時過去,她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她的腦子里面不停地出現裴少羽那張愧疚的臉,耳邊更是反反復復地回響著他說的那些話。
而最終她唯一清晰的,卻只有冉君怡懷孕了這一句。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短暫的放松,夏奕冉準備聚起精神好好工作的時候,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夏助理,資料看完了嗎?」王經理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夏奕冉默了默,「還沒……」她的語氣低低的,讓王經理即使不用看她的臉,也能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
王經理蹙了蹙眉,「那先別看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是……」
掛斷電話,夏奕冉連忙起身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王經理示意她坐下。
「今天下午有個重要客戶,你陪我去!」王經理看了她一眼,說。
夏奕冉點點頭,「哦」了一聲,她的樣子完全沒有平時接到工作時的反應。她對工作的熱情在這一刻,王經理完全沒有感覺到。
事實上這種事直接在電話里告訴夏奕冉就行,之所以把她叫進辦公室,正是因為剛才在電話里感覺到了她的異樣。
「身體不舒服?」王經理看看她,尤其是她那雙有些微腫的眼楮,問了一句。
現在的夏奕冉即使坐在經理面前,依然是一副恍惚的神色,听到經理突然的詢問,她驀地怔了怔,接著連忙笑著搖了搖頭︰「不是!」
「今天下午這個客戶很重要,跟我們盛世的合作項目也是今年的重點,所以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知道嗎?」王經理試著向她說著下午工作的重要性,可是夏奕冉的反應卻只是木訥地點了點頭。
出了辦公室,夏奕冉無精打采的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面前的資料的時候,只覺一陣眼花。
現在的她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工作。
中午下班的時候,王經理因為臨時有事在辦公室里多待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見夏奕冉還坐在位置上,並且一副蔫蔫的模樣,不由疑惑。
平時的這個時候她早就出去和裴少羽二人世界了,可是這會兒她既沒加班,也不是另有他約,于是王經理眉心一凝,走到夏奕冉面前。
「怎麼?事情還沒做完?」她問夏奕冉。
夏奕冉的樣子看起來也不像是在工作,這麼問,不過只是王經理隨口找的一個話茬而已。
「呃,是、是啊!」听到聲音,夏奕冉驀地回了回神,見是王經理,連忙訕訕應道。
「沒做完就吃過飯再做,別餓著肚子!」王經理一臉關切地說道。
夏奕冉笑笑︰「知道了,謝謝經理!」
只是她嘴上雖然應著,身體卻依舊粘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見狀,王經理將眉一挑︰「知道了還坐著?走吧,正好我也一個人,一起吧!」
對王經理的邀約,夏奕冉原本想拒絕,但是等她完全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無事可做,于是便答應了她。
兩人去了附近的快餐廳。
吃飯的時候,夏奕冉依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王經理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于是便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今天裴總沒來接你?」
听到「裴總」兩個字,夏奕冉的表情不由一愣,這絲反應被王經理看在眼里。
夏奕冉訕訕地扯了扯嘴角︰「今天中午他有事,所以沒來。」
王經理蹙著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于是連忙岔開了話題。
下午在與客戶見面的時候,夏奕冉努力地讓自己保持著高度的精力集中,只是對心中有事的她而言,依然有些勉強。
她的目光渙散,她的頻頻走神,在好幾次王經理低聲喚她為客戶遞資料的時候,她都反應遲鈍。
見她這樣,王經理只得找了個借口讓她去車上等著。
夏奕冉出了門後,並沒有馬上上車,她將車子懶懶地靠在車窗上,目光漫無邊際地朝著四周張望。
等到經理辦完事情出來後,她還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
上了車,王經理忍不住嚴聲道︰「夏助理,你知不知道在與客戶見面會談的時候,你代表著什麼?如果都像你這樣,客戶會怎麼看我們,看我們公司?」
對于工作,王經理任何時候都嚴謹得容不得任何的沙子。像剛才夏奕冉的表現,她自然是不滿意的。
「抱歉,經理!」夏奕冉垂著眸低聲道歉。
她並不想解釋,也實在沒有解釋的必要。
王經理扭頭掃了她一眼,今天的她實在是太過反常。
這麼長時間來,她很了解夏奕冉對工作的態度,以及她的工作能力,面對這樣的她,王經理竟是有些不忍再繼續苛責。
她確定夏奕冉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只是她不知該從何問起。
于是她微嘆一聲,「希望你不要因為個人的情緒而影響到工作!」除了這個,她實在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夏奕冉晚上自己給自己加了個班,一直到夜幕降臨,肚子都發出抗議的時候,她才走出公司大門。
而她沒想到的是,剛走下公司前的小平台,路邊停著一輛她再熟悉不過的車。
從車窗里見到她走下台階,裴少羽連忙開了車門迎了上去。
他在這里等了很久,他不敢給她打電話,他怕她知道自己要來接她會直接拒絕,或者直接走掉,所以他在她下班之前便一直等在這里。
等到現在,其實裴少羽並不確定她是不是還在公司里面,但他只想堅持這一份固執,而現在他能做的,也僅僅只是這些而已。
「你怎麼來了?」看到他,夏奕冉淡笑著問了一句,就像早上叫他不要來接她的時候一樣。
「我來接你回家!」裴少羽回答。
夏奕冉勾勾唇角,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朝他笑了笑,便繞過他走到車前,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裴少羽在原地愣了幾秒,這才跟著走向了車子。
一路上,夏奕冉都側著腦袋將視線投向窗外,一言不發。
到了別墅,裴少羽剛把車停穩,她也不等他,便解了安全帶直接下車進了門。
「回來了。」剛到客廳,正在餐廳里幫著于媽擺著餐具的裴蘇銘便迎了過來,朝她招呼道。
夏奕冉笑笑,點了點頭,隨口問︰「今天晚上吃什麼好吃的?」
「有你最喜歡的麻辣蝦!」裴蘇銘笑著回答。
「真的嗎?」夏奕冉故作驚喜地叫了一聲,「那我一定要多吃一點!」說著,她已經扔下包包進了餐廳。
比起與裴蘇銘說話時表現出來的愉悅,有裴少羽在的時候,她卻是變得沉默了幾分。
裴蘇銘很快便察覺出他們二人間的異樣,只是礙于場面,他又不好將心中的疑問問出口。
裴蘇銘一直住在裴少羽的別墅,雖然平時會去學校听听選修課程,空余時間很多,但他卻並不常常回家。所以對于裴少羽和冉君怡的事情,他還不知道。
晚上回到房間後,裴少羽低低地喚了夏奕冉一聲︰「老婆……」他的語氣顯得小心而又愧疚。
夏奕冉走到沙發前順勢坐下,裴少羽連忙跟了上去。他坐在夏奕冉對面的床沿上,一臉歉疚地望著她。
「老婆,真的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裴少羽的表情與語氣都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正在乞求著她的原諒。
夏奕冉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鐘,才終于緩緩開口︰「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在等你向我坦白!」
一句話,說得裴少羽微微一愣,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夏奕冉。
「你和冉君怡的事,其實那天晚上我就已經知道了。」夏奕冉見他神色疑惑,她干脆將話說明。
裴少羽心上一驚,接著眉心一凝,輕語出聲︰「老婆,你、你說什麼?」
她知道了?她怎麼會知道的?而且這段時間,她分明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同。
夏奕冉拿出手機,翻開信息,那幾張她最不願看到的照片赫然入眼。
自從那天之後,這幾張照片她就再也沒有開過,因為她只要想一想,心里就會很痛。
她把手機遞到裴少羽面前,裴少羽接過手機,眼楮掃過屏幕上的相片,又往下翻了翻。
冉君怡半果著酥胸躺在自己的懷里,而自己身上並未著任何衣物。
這樣的照片,無論是誰看了,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見裴少羽驚到說不出話,夏奕冉微微一笑,柔聲道︰「其實那天晚上,冉君怡就把照片發到我手機上了。」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忽地問他︰「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
問完,她淡笑著望著他。
裴少羽的臉上蒙上一層心疼,但夏奕冉卻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繼續︰「我很傷心很難過很痛苦,那天晚上我幾乎一夜未眠,腦子里面全是這幾張照片。我想象著你們做著怎樣的事,我又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告訴自己人你不是那樣人。我等著你回來主動告訴我,主動向我解釋,可是你沒有。當你對我撒謊說是去了同事那里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嗎?」
「對不起……對不起……」裴少羽不停地重復著這兩個字,仿佛除了這三個字,他已經沒有了別的語言能力。
夏奕冉對此卻只是淡淡一笑,接著微嘆一聲︰「算了,都過去了……」她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卻終究什麼都沒有再說。
裴少羽以為她會哭會鬧,最本能的反應至少也會流淚,可是她依舊如同昨天晚上一樣,她的表情雖然都能讓人分明地感覺到她的痛苦,但她的語氣卻夾著一絲冷靜,讓人擔心,讓人心痛。
她的淡然讓裴少羽的心驀地一緊,但沒等他說話,夏奕冉又開了口。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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