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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白虎宮 104 囚神者

104囚神者

當精神面臨過載負荷時,大腦會自動切斷思考進入昏厥狀態,這是人體在千萬年時光里進化出的貴重的自我保護機制。林守此時是元神月兌體,以魂魄體存在,自然沒法像肉身時那般兩眼一翻的昏厥過去。哪怕是在听聞如此駭人的真相後,也只能半張著嘴的愣在原地,心里則是翻江倒海。

原以為光是建起化昝玄儀,令枯竭的地脈起死回生,就已經足夠匪夷所思了,沒想到後面竟然還隱藏著更加深沉的真相。

土地神是掌控地脈的神明,強行切斷土地神與土地間的聯系,將其囚禁于珍瓏境里,再用化昝玄儀取代土地神而入主地脈——像這般就連煉獄魔鬼也會嚇得腿軟的瘋狂計劃,竟然是出自自己老爹的手筆!?

身為人子的林守,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自從多災多厄的童年以來,這大概還是他頭一次感受到父性的偉岸,並且為此深深震撼。造師傳人低著頭,將全部的心情化成喃喃自語吐出來。

「瘋子……真是瘋子啊……」

林守嘀咕著,悄悄瞥向那叫「草谷」的白衣少女。

這位岐陽地方前的土地神,正趣味盎然般的打量著他,從那穩靜的臉孔上看不到多少惱怒的痕跡。或許對于活過悠久時光的神明來說,二十年的囚禁並不足以牽動他們的怒氣,察覺到這點的林守多少松了口氣。

「嗯,汝好像並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呢……」

草谷似乎一直在觀察著他的反應,此時開口說著。「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竟然還能找到咱這里,也說明汝確實和咱有緣吧……啊啊,真討厭,明明咱已經不想和汝等一脈扯上關系的說。」

「呃,真是抱歉。」

神明的遣責可是非同小可,林守誠惶誠恐的道著歉。少女模樣的土地神甩甩手,用寬宏大量的口吻頒下神諭。

「算了,既然汝已經來了,那就趕快把地脈里郁積的陰氣清理掉吧!要是繼續拖下去,這塊土地可是用不了多久就會淪為陰世鬼獄了。」

草谷慎重的語氣顯出事態的嚴重程度,林守努力控制著驚駭的心情,試著把草谷先前透露的線索整理出來。「那個,你的意思是……岐陽地方最近頻頻有鬼物作亂,是因為地脈里積郁太多陰氣引起的?」

「自然如此,不然鬼物豈會憑空冒出來?」

「那……究竟為何會有陰氣在地脈里積郁?」

「嗯?汝不知道?」

「不……」雖然腦海里自然浮現出故障的化昝玄儀,但遲疑片刻後,林守還是努力的搖搖頭。「不,我不知道。」

「是這樣嗎……」看著眼前粗眉少年冒著冷汗的慌張模樣,草谷眨眨眼楮,突然露出小鬼頭想要惡作劇般的神情,並搖搖頭說著。「既然如此,咱也不能告訴汝。要知道,仙凡有別,更何況咱還是神明。天律規定神明不得隨意干涉凡世的諸務因緣,就算咱曾是這里的土地神,也不能因此違背天律。」

「喂喂……」听著草谷把天條律令搬出來,林守頓時苦下臉來。

「呼呼,汝父將咱囚禁在這里,咱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呢。汝想知道真相的話,還是自己去調察吧。」草谷背著手轉過身去,似乎打算就此結束話題,但想想後還是補充了一句。

「不過看在汝能找到這里的緣份上,就姑且給汝個提示好了……汝去鬼物最先出現的地方看看吧,至于能不能找到什麼,就看汝的機緣如何了。」

……………………

林守以元神潛到珍瓏境,在那里意外听聞鬼物作亂的真相,並為老爹的駭世惡行而深深震驚。與此同時,在外面聳立著猞猁石雕的公園廣場處,警司羅成則為造師傳人的持續沉默而感到焦急。

「話說,都已經一刻鐘了……他沒問題吧?」

羅成給自己點了第五根煙,終于再忍不住的向穆蘭詢問著。

那邊的粗眉少年一直維持著伸手觸踫石雕的姿勢,先前滿頭大汗的艱難模樣已不復存在。此刻他看起來就仿佛入定的老僧,那充滿穩定感的狀態令羅成懷疑眼前的神秘儀式會不會干脆持續一整天。

「無妨,林師弟已勘破了石雕上的禁制,現在應該已沒危險了。」穆蘭依舊持劍在林守身後護法,姿勢不曾有半點松懈,而回答的聲音里亦流露出十足的信賴。

「禁制?喂喂,難道那不是普通的石雕嗎?」

羅成打斷了她的話,用牙痛的表情看著那邊巍然不動的造師傳人。

其實也怪不得這位捕頭老爹的孤陋寡聞。造師門在隱世里只是不出名的小門派,其功法神通亦相當偏門,如果穆蘭不是曾有過青河鎮的那番際遇,此刻怕是也猜不到林守正在做什麼。她側目看著旁邊抓耳撓腮,欲言又止的羅成警司,想想後還是稍稍透露了些出來。

「林師弟是造師門出身,造師門有馭物遣物的神通,亦可以通過玄法和物具交流。那石雕上竟然設有禁制,想必其來歷並不尋常,林師弟以化物玄法和它溝通,應該問出些真相才是。」

「問出真相……向著那石猞猁?」

令沒有生命的物具開口說話這檔事,顯然已超出了凡俗的理解,羅成好半天後才理解穆蘭的話,隨即卻是吐出自暴自棄般的嘆息。

「原來如此,干得真棒啊……只要咨詢現場物證就可知道案件的真相,這可是多少警探夢寐以求的理想呢……」

羅成嘆息著抬頭看向那沉寂的猞猁石雕,眨了眨眼楮,突然張口結舌起來。在他的視界前方,那座猞猁石雕竟然開始晃蕩起來,宛如被投下石子的水塘,空間突然泛起陣陣無形的漣漪。那漣漪朝著四周擴展開來,等到羅成注意到時,周圍的景物已完全變了模樣。

聳立著猞猁石雕的公園廣場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數茂盛生長的蘆葦,羅成半張著嘴,視線沿著圓周轉了半圈後移到腳下,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在水下悠然游動的魚兒。一秒鐘後響起「噗通」的聲響,岐陽警局的捕頭老爹嘗到許久未有的落湯雞的滋味。

「這……噗哇,這究竟是……」

幸好羅成有在滄浪江里練過的水性,最初的驚惶後便很快回過神來,劃水的同時望向身後穆蘭的方位,隨即發現對方要遠比他來得自在。幾乎在察覺異變的同時,穆蘭便施展出凜水真息,瞬間在腳下凝成一塊平整的浮冰,此刻穩穩踩在浮冰上,連鞋底都沒濕半塊。

「需要幫忙嗎?」

穆蘭朝羅成投來詢問的目光,沒等他回答便並指劃出道劍訣。隨著一道青白劍氣沒入水下,羅成感到虛浮的腳底突然踩到地面。那地面載著他迅速浮升,隨著「嘩啦」的破浪聲響,一根足有兩米長的冰柱如同潛艇般沖出水面來。

「呸,還真是驚喜不斷呢……」

羅成吐掉嘴里早已被澆滅的半截香煙,望望身下的渾凝冰柱,隨即果斷把注意力移到更重要的話題上。「穆姑娘,話說,這種狀況莫非在你們那邊很常見嗎?如果可以說明的話,請給我這凡人稍稍解釋下好吧?」

「這是……神域?」穆蘭望向四周,聲音亦帶著強烈的不確定味道。

「神域?什麼是神域?」

「神域就是……神的領域,凡夫俗子無法觸及的界域空間,我也只是在資料里看到過,可是……怎麼可能突然就踏進神域,究竟是那尊神祗降臨……還是林師弟他……」

穆蘭咬著嘴唇喃喃自語,神情顯得頗為緊張。縱使她早已習慣面對妖魔鬼怪,然而神明卻是完全不同等級的存在。縱使修真者練成大羅金仙,在執掌天地律令的上神面前也跟剛出生的嬰兒沒有兩樣,因此穆蘭感到緊張也是再自然不過的反應。

連穆蘭都無法確定眼前狀況,羅成自然也只能翻著白眼干等。回想起自己二十年的警探生涯,似乎只有菜鳥時初次辦案的手足無措可與眼前相媲美。就在羅成緬懷著昔日光陰的時候,身下的水面突然快速流轉起來。

羅成發出驚惶的叫聲,看著蘆葦蕩的水面逐漸形成一巨大旋渦。旋渦把兩人腳下的浮冰給扯了過去,並且宛如龍卷般朝著天上升騰。伴隨著隆隆的咆哮聲,那貫通天地的水龍卷有如瀑布般越卷越大,氣勢磅礡直有如潛龍騰淵,看得羅成口愣目呆。

水龍卷膨脹到極處,中央渾圓的部分突然炸開。隨著「 」的沉悶巨響,大量的水瀑化成漫天暴雨傾泄下來,在蘆葦蕩里掀起驚濤駭浪。羅成死命抱著唯一的冰柱,耳邊隱隱傳來穆蘭的呼喊,但幾乎都給暴雨聲蓋了過去。

「看那邊……有人……」

听到穆蘭的聲音,羅成拼命睜開眼楮。透過猛烈潑灑的雨幕,看見水龍卷炸開的地方浮著一白色的人影。那背影看上去像是十歲左右的嬌小女童,然而身邊卻籠罩著五彩光暈。

看到那光暈的瞬間,羅成心里沒來由的涌出強烈的敬畏,當即反射似的低下頭,似乎再多看一眼都是某種褻瀆和不敬。

「呼呼,咱接受汝的拜膜……」

低著頭的羅成,耳邊傳來小女童那銀鈴般的輕笑聲。也不知她做了什麼,周圍的驚濤駭浪突然急速遠去,並且隨著陣陣漣漪的泛起,眼前的空間霎時間恢復了原狀。

羅成以懷抱某物的僵硬姿態落到廣場的磚塊路上,蘆葦蕩和狂風暴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若不是身上衣服依舊濕透,羅成也許會懷疑剛剛的遭遇只是自己作夢而已。

「簡直是最糟的白日夢啊……至少短壽了十年……」

羅成癱軟在地上,偏頭朝左邊望去。穆蘭就站在離他五六步遠的位置,剛剛那場浩劫並沒在她身上留下狼狽的痕跡,此時卻是用愕然神情的看著遠方。羅成移動視線望過去,隨即亦露出和她相同的神情。

只見聳立在公園廣場中的那尊猞猁石雕,此刻已然崩毀成無數碎片。造師傳人摔坐在石雕的碎片中,正用格外復雜的神情看著空無一物的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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