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曲將字收好了放在一邊,本來也就是寫著玩的,現下沒有印章也就作罷。
其實王曲和魏君灝兩個人小時候都是王冠秋教著寫字的,所以兩人寫字時的姿勢甚至都有些像。王曲不好意思在魏君灝面前顯擺,于是就將毛筆遞給了魏君灝,意思是讓他寫。
魏君灝也不扭捏,想了想之後開始起筆。
王曲小時候不喜歡練字卻喜歡硯墨的過程,此時魏君灝在一旁寫,她在一旁磨。這場景,叫遠處的佣人看了,都覺得無限溫暖。
「想不到你字寫的那樣好看。」王曲感嘆,都說看人看字,瞧魏君灝那些字如此大氣,可這個人為什麼那麼別扭?
魏君灝沒有答話,只是燒紅的耳朵似乎出賣了他。
王曲見魏君灝如此寫字瀟灑,隨口問了問他最喜歡誰的字。
魏君灝說倒也沒有特別喜歡的。
「總有一個特別喜歡的吧?」王曲歪著腦袋。
魏君灝頓住筆想了想,「張旭或者懷素吧。」
魏君灝是真的沒有特別喜歡的書法家,他小時候也不是特別情願寫字,後來練著練著倒成了一種習慣。幾乎所有書法家的字他都有練過,從秦漢的李斯到民國的董作賓。如今王冠秋的字也被魏君灝甩出了幾條街外。
魏君灝寫字也不圖什麼,從小纂到狂草,他只寫自己覺得感興趣的字。如今真要論起來的話,他應該是最喜歡狂草的,卻從來沒有寫出一幅自己滿意的作品。王冠秋說魏君灝的字繼承顛張醉素的書風,引入蔡邕的飛白,將狂草的橫無行、縱有列演變為橫無行、縱無列,大膽利用散鋒創造飛白效果。現在真要去書法家協會的話,魏君灝首席的位置是高枕無憂的。
不過書法也算作魏君灝的「余事」了,一張白紙,在他眼中,常常被看成是地下王國的全局,而他書寫狂草時章法的行與列,字體的大與小,用墨的濃與淡,就成了調控的不同方式。
王曲似乎能從魏君灝的字里面看到他對待事物的不同方式,認真地注視他寫字,看他提筆,點墨。
兩人面對面,墨香都掩蓋不了魏君灝身上的男人氣息。說不上是什麼味道,但是非常好聞。王曲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看魏君灝剛毅的側臉,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王曲差點嗆到。
魏君灝淡淡嗯了一聲後停筆,他已經寫好一幅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
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王曲皺皺眉看了看魏君灝,這莫非是他現在的內心獨白?
魏君灝卻不以為意,仿佛這只是一幅簡單的詩句。末了想起什麼似得開口道︰「我這里有一幅《臨唐懷素聖母帖》和《中秋帖子詞卷》,你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王曲自然是說好的,甚至有些激動。幾年前還在讀書的時候听說這幾幅作品被人高價拍走,那時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值得,總覺得好的東西應該放在博物館里供人分享才是。
魏君灝的想法卻不是如此,他認為有些東西不需要與別人分享,任何人都不要。
《臨唐懷素聖母帖》和《中秋帖子詞卷》這兩幅作品他是花了高一倍的價格從別人手中所得,輾轉到手之後卻也只放書房,並沒有與人知道。
王曲仿佛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她對書畫做的研究不多,頂多是業余愛好,當初見人天價拍走這幅作品的時候有些惋惜,也曾幻想過自己得到時將會是怎樣。
「沒想到被你得去了,」王曲睜著大眼看著魏君灝說︰「我記得自己以前也想過,如果我能收藏這些作品的話,一定要將它掛在自己眼前,然後天天供著它。」
魏君灝笑問是如何供著的?王曲答說開玩笑罷了。
一副長卷作品,要說將它掛在自己眼前天天看著,也叫人嫌棄的。
「天,這真是乾隆皇帝的印璽啊?」王曲看著看著,心想著這可是多少年前的作品啊!還留著皇帝的印記,穿越也不過如此。
她臉上難得如此雀躍,魏君灝見著,心里只感覺麻麻的。當初他得知她羨慕別人高價得到真跡,于是費盡心思弄到這兩樣東西,過程是繁瑣了一些,中間還不免傷了些人。這一晃,這東西扔在書房那麼些年,久到他都要忘了。
「我見你這書房里的東西也都是非常難得的,可是這樣好的東西就這樣放在畫桶里,稍顯可惜了。」不論是否是花高價所得的東西,或許是別人覺得如此珍貴的畫作,卻只是將它扔在不顯眼的一角,王曲心里覺得有些異樣。
可不是,桌上的筆墨紙硯,稍微懂一點的都知道價值不菲,而放在畫桶里的兩幅作品更是價值連城。魏君灝當然不是一個隨便就將心愛之物扔在角落里的人,他喜歡的東西非得貼著身,放在自己跟前,怎麼看都不會生厭。
《臨唐懷素聖母帖》和《中秋帖子詞卷》這兩幅作品他也算喜愛,見王曲如此喜歡,他更是喜歡。得手之後想著讓王冠秋交給她,誰知她卻在和另外一個男子在作畫。一氣之下撕碎了的心都有,卻也不忍,一直扔在角落里了。
想起這段往事魏君灝忍不住凝眉。
魏君灝臉上的神情叫王曲看了心生猜忌,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便住了嘴。
這中式的書房寧靜沉穩,心浮氣躁也煙消雲散。書房很大,幾乎是客廳的兩倍,書桌上兩台電腦的現代裝備與中式氛圍的房間形成時空的穿越,說不上突兀,在米黃色中式暗花壁紙襯托下,營造出了充滿書香氣息的空間氣氛。
王曲見書桌上的兩盞古韻十足的台燈如此活色生香,以前倒沒有注意,于是湊近看了看,「我還以為是紙做的。」
輕巧、秀麗,若隱若現,披光含霧,居然是一盞陶瓷燈!
魏君灝站在王曲身後,聞言解釋,「這是薄胎瓷,听我父親說是始于北宋的影青瓷,出現于明代永樂年間,盛于成化的景德鎮傳統瓷器品種。王冠秋倒是有做過研究,不過這兩盞燈是我父親贈予的。」
王曲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看著,總覺得眼前的燈那樣美不勝收,令人陶醉。
魏君灝幾乎很少提起他的父親,就連他手上他的父親也沒有露面。
空余時間魏君灝呆在書房的時間最多,即便待在國內的時間不多,還是將自己的大部分時間揮霍在這里。算是難得的閑暇、自主的時間。
而此時的王曲像是一個好奇寶寶,她在探索一切魏君灝了如指掌的東西,恐怕下一秒她就要探究的到他的內心。
魏君灝轉身坐在椅子上,他打開抽屜,那里靜躺著一只手鐲。只記得她喜歡罌粟,于是在某個街頭看到這地攤貨的時候竟然駐足。
這鐲子里的花紋像及了罌粟。
只可惜現在已經不算完整,用銀瓖著修補倒也不算浮夸。
魏君灝看著這只手鐲,想起兩人當時的嘶聲力竭,卻沒注意到王曲正緊緊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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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曲看著眼前的魏君灝,窗戶外面的一縷光剛好打在他身上,而他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看著一只手鐲,仿佛他的發梢指尖都散發著迷人光芒。
魏君灝抬起頭見到的就是一臉無害的王曲,她的雙目與他的對焦。
用我三生煙火,換你一世迷離,是誰說的?怎麼那麼像此時的場景。
魏君灝起身靠近王曲,然後拉起她的手將鐲子放在她掌心。
他說過他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王曲忍不住抬起頭瞪了魏君灝一眼,「早知道要花時間修補,當初為什麼把它摔碎?」
可不是,破壞之後重新修補多麼麻煩,為何當初不好好思量?他做事情從來不是這樣,卻為她一再失了分寸。
魏君灝不說話。
王曲的手上染了一些墨汁,指尖的黑記與手上的鐲子顯得格格不入。
魏君灝將王曲的手握在掌心,他沒有覺得任何不妥。
王曲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壯著膽子和魏君灝親密。剎那間想起昨晚的點滴,王曲的心中更是羞澀。
轉移注意力最好的東西莫過于掛在牆角的一幅不起眼畫作,很稚女敕的畫,作畫的人應該不超過10歲。王曲好奇地問魏君灝這是誰畫的?
魏君灝說是魏君瀚。
很簡單的畫作,畫上面有三個男孩,他們手牽著手。
「嚴格算起來,我有兩個血脈兄弟。」魏君灝說。
「魏曾悠?」王曲下意識出口。
魏君灝看了王曲一眼,「魏曾悠是我的堂哥,魏君瀚是我的親弟。」
王曲點了點頭。
「父輩的恩恩怨怨我不願留到自己這一輩,」魏君灝頓了頓,然後惋惜般道︰「我不能控制的東西很多,包括他們,包括你。」
王曲聞言低下了頭。
多好的午後,魏君灝仿佛終于不再像是一個飄渺的人,他會面露為難地談論自己的弟弟,好像也不過是世間的俗人一枚。
王曲低頭看著手上的鐲子,純屬緊張的舉動卻叫魏君灝覺得這份美好。他本就是平庸的人,這輩子苟活于世,生死難測,不敢讓她受難卻不敢放手。
難得的靜謐卻因為王曲打了一個哈欠而告終。
昨晚睡下已經很遲,早上雖然懶覺到九點多鐘,但到底是夏日的午後。
魏君灝︰「去休息吧。」
王曲點點頭,其實還真是有點乏意。
到房間後第一件事情是把手上的鐲子小心放好,雖然修補過,可是看著卻比之前美麗了些,不知是否因禍得福。這本來應該算是廉價的琥珀,現在在她手中卻是無價。
「魏君灝,我收下你的美意了。」王曲看著鐲子淡淡道。
作者有話要說︰轉眼又是生日,記得去年生日的時候剛好是光棍節,
今年似乎也不例外,小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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