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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紅塵結召得佛門客 恩仇情喚回河東吼

艾教授考慮要不要跟警察去派出所?他腦子里立刻浮現出文革期間他的一次親歷。那時1971年9月14日,正是中國歷史上1971年9月13日的後兩天。9月13日,執政黨副主席、國國防部部長林某人及其妻兒等人叛黨叛國,乘坐飛機出逃,那時事實上全國處于戒嚴狀態。那時的老百姓艾椿怎麼知道國家出了大事呢?大學助教艾椿正于9月14日回家探望母病,為了趕路,夜間爬上了一輛貨車,這時他就等于自投落羅網。後在中途一個車站被鐵路公安人員攔截,數十人被趕進一間房,命令︰「蹲下!」這之後是被訓斥,成了半個專政對象。

不能去派出所!但是紫疤警察還是堅持︰「還是請艾教授去一趟吧!」

「今天我不能去,下午有課艾教授說。這時候紫疤警察的手機響了。他接听了一會電話後便說︰「那我們明天再請你!」說完出了門。其實艾教授下午沒有課,不過是托詞,緩兵之計而已。

艾教授知道,這紫疤警察還在記恨當年艾椿的干預。假如紫疤警察原來的上級——艾教授的三個月學生沒有被調走,紫疤警察也決不會要「請」他去趟派出所。

艾椿冷靜的權衡這近乎突發性的事。假如紫疤警察運用權力非得要自己去趟公安局,怎麼辦?秀才遇到兵,歷來是道難解的題。第一,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當今許多貪官用的是「走」計,事先把護照弄好,把財產轉移到國外。但是自己有必要「走」嗎,不貪不殺人,何必要躲?第二是走門子,找下關系疏通。但是公安系統沒有很特鐵的熟人。第三是逆來順受。

本來想把這件事告訴女兒米米,但是一想沒必要。一所重點中學的校長忙的飯都吃不好,讓她知道一定分心。律師的女婿在外辦事,更沒必要讓他知道。

下午艾椿去市里轉了轉,旁晚剛到家,就有一對青年男女來找他,男的很帥氣,滿身是陽光和溫和。艾椿仔細一看,他不就是同紫疤警察一起來的年輕警察?只是現在著的是便服。同來的女孩臉面和身材都很倩,比警察年輕。她的目光特大膽,柔和的盯著艾椿掃描,弄得艾教授不好意思。艾椿想大概是一對情侶。

艾椿把兩位不速之客讓進廳間,讓座泡茶。

警察拿出一包軟中華,抽出一支敬給艾椿,自己卻不吸。艾椿本來又在戒煙中,但遭遇到紫疤警察上後,心情不暢,便點著了煙。

年輕的警察說︰「艾教授,您大概不記得我了。多年前柳老師大學畢業後到我就讀的郊區中學應聘,去試講時就在我班,您在教室後听課。後來,柳留梅老師成了我的班主任,她的課教得特好,班主任工作也做得好。只是很可惜,以後她離開我們的學校,但是以她的能力,她應該去更好的學校

這麼一說,艾椿放松了一點,他見女孩有點咳,邊掐滅了煙,感慨的說︰「有這回事,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你已經成才為社會服務。可是我已經老了,成廢物了

「你沒有太大變化,只是頭發白了一些。我對您的印象不僅是那次直接見到您,我父親不只一次提到您的學問

「請問,你父親大名?」

「他在郊區中學當過校長,他上大學時是您的學生

這一說,艾椿完全放松。柳留梅大學畢業後一時難找工作,正是艾椿通過自己的老學生,將柳留梅走私到郊區中學,當然名義上是去應聘的。

就像現在許多工程發包,雖然經過所謂工程發包,名義上是遵循公開、公正、公平的原則,通過采用公告或邀請書等方式提出項目內容及其條件和要求,約請有興趣和實力的參與競爭的。,實際上後面有雙看不見的手。當然艾椿教授幫忙給一位大學畢業生走後門找工作同官員**是兩回事。

艾椿站起來,取出幾個隻果,要女孩削。自己學生的孩子來訪,艾椿很欣慰。

「艾教授,上午那事讓你受驚了,你胞弟把女婿打傷,那邊可能作為刑事案件。我相信你是不知道,不知不為罪。我們組長要你去趟公安局,我覺得你可以不去。我想問一下,你同我們組長先前有過過節嗎?」

艾教授想了想,還是簡要的說了多年前夜間發生的事,他為了替紫蛾解圍,同穿便衣夜巡的紫疤警察對峙,要說過節就是那時留下的。

「因為我們來大學找你的時候,主要是了解你胞弟是否在你這里,並沒有涉及要你到局里去。我們來同你去是不一樣的

「如果從法律角度需要我去,我可以去!」艾椿說。

「你老還是不要去!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到外面散散心年輕經察的話是要艾椿暫時到外面避一避,他掏出一張名片︰「這有我的手機號,假如以後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可以找我,」說完,年輕警察站起來準備告辭。

「我想問,你到我這里,是否違背公安紀律?」艾椿問。

「這不涉及公安紀律。不過假如紀律同正義抵觸,我會選擇正義

「向你父親問好!」艾教授便送兄妹倆出門。小妹說︰「爺爺,再見,請你問喬聃好!」

「你認識喬聃?」艾椿問,喬聃是艾椿外孫。

女孩點點頭︰「我叫蕭蕭。爺爺,請您保重!」然後進了轎車,蕭蕭從車窗內向艾教授瀟灑的揮手。

望著小車遠去,艾椿的眼有些濕潤。他想,這位年輕警察此番上門,主要是因為出于對他父親往日恩師的關心,當然也因為年輕人的熱血所致吧!

艾椿倒並不怎麼害怕去一趟派出所。當年詩人老天因為為了體驗生活,偶去娛樂場所找女孩閑聊,不意踫到突然的「清場」,被帶到拘留所,文聯韓瀚主席如解救他,他覺冤枉,還不願離開,說要坐穿拘留所。如今自己不過可能去公安局接受調查有什麼可怕?

艾椿擔心的是胞弟這麼大年歲,在外躲藏,這怎麼行?如果果真觸犯刑律,能躲得了嗎?

世上的事,所謂禍不單行。第二天上午艾椿在家坐定,他等著紫疤警察再上門找事,但是等來的是學校辦公室主任的電話,自退休以後,他成了真正邊緣人,學校幾乎沒有什麼部門來電話,除了離辦退偶爾來電話外,比如電話通知他參加有關離退人員會議,強調參加了每人能領到一桶油什麼的,一般他會去參加,至少那桶油不會是地溝油。但是他的老友,以往文學院的南書記,是照例不參加的,他鄙視這種做法。在中國,退下來的大小官員,一般不願意出現在公眾場合。

校辦主任要艾椿去一趟校辦,也沒有說什麼事,艾教授想難道又是為胞弟的事嗎?他很坦然,胞弟沒有殺人,也也不知道胞弟把女婿打傷。辦公室主任原是本校政治專業畢業的,退休前艾教授受聘去政法系擔任選修課《公文寫作》,辦公室主任那時還是學生,听過艾教授的幾節課。辦公室主任後來當過招生辦負責人,因為一位朋友的兒子考本校體育專業,可能分數勉強達到錄取線,朋友找到艾椿,想走人事關系。艾教授帶著朋友,硬著頭皮找到校招辦負責人家里,因為這種事不宜在辦公室談的。招辦負責人見到艾教授挺熱情,這可能怎麼樣說還有點師生關系。艾教授說了原委,便托詞離開,因為他不方便參與這種交易過程。後來朋友出來滿面笑容,不用說事成矣!朋友臨走時一定要塞給自己兩千元,艾椿無論如何沒有收。當然艾椿也明白朋友在那邊是留下什麼的。

到了校辦公室,主任照例很客氣對待艾教授。並介紹市檢察局來的兩個人,說有個事情需要同艾教授核對。原來市監督局一位官員因貪腐被調查,涉及到有人檢舉他嫖娼一事,而且艾椿在現場。市監督局這位官員,艾椿熟悉,是毋士禾的同學,外號「尺把」,他姓「車」,名,大壩的意思,能夠圍擋洪水的大壩,意義不錯。怎麼樣由車演變成外號「尺把」?同學說的那玩意特殊,有尺把長,這可能是半真半假,因為車人生的魁梧,自然零件也會相應的大些。車當年在大學為撈錢辦辦的成人班里,很顯眼,一是他人高馬大,二是他的歌喉很好,三是他的酒量大。當年的成人班學生,三天兩頭下館子。車人很聰敏也和仗義,他的文化水平比毋士禾好的多,家庭背景也可以,父親是本地老干部。改革開放初期就下海,車很快成了一部分先富起來的人。但他有了錢後想過安樂日子,他曾經對艾教授說,人一生不應太忙碌。他決定報考公務員進官場,如能混的好,收入不會少,人還不累。他果然考取了公務員,憑他的能力不斷上升。

當年車同艾教授的關系,比毋士禾同艾教授的關系要密切,因為他時常有學習上的問題詢問艾教授。後來艾椿的老伴生病,他也不時看望,艾椿老伴病故,他送來喪禮三千元。他曾經幾次邀艾教授外出散心,用他的小車。其中有一次外出回來途中,小車拐到鄉間一家飯店,老板娘同車似乎很熟,陪救的幾位女孩都很倩麗,不是城市中娛樂場所的脂粉味,有著鄉村的清芬和純樸。飯後,大壩帶著最倩的一位妹子去了一個包間,同行的兩位什麼經理也各有妹子陪著到各自的包間,大壩的馬子問艾教授要不要去包間,並說車老板已經付了費。艾椿明白「付了費」的意思,他本來想同一位女孩聊聊天也行,但是他打消了此念,艾椿搖搖頭,額自去了車里休息,在車內休息的還有司機。

市檢察局來的人,要核對的正是這次車在這家鄉村酒店的行為,是否嫖娼?艾教授想了想後說,他沒有看到車嫖娼的事實。市檢察局來的人說,車在鄉村酒店的放蕩,是在他已經被錄取公務員之後不久,性質是嚴重的。艾椿重申,他不能證明車嫖娼。

對于車在鄉村酒店的行為,艾教授並不覺得大驚小怪。艾教授在京城的過去的學生,只要是混出點名堂的,回到母校的城市,總會請艾教授上有檔次的酒店吃上一頓,而且不避艾椿,晚上有女郎陪同消夜。艾椿認為這已經是一中時尚。至于在官場的學生撈錢,他也不覺得大驚小怪,需要檢討的是權力的籠子為什麼關不嚴?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制度問題。

艾椿不願作證,還在于他恪守的人生信條,他的農民父親從小就向他灌輸︰記恩不記恨。人家車是自己的學生,哪有老師檢舉學生的?更何況車一向對自己不薄!一向很信任自己。他親女人還不忘恩師,就不是一般學生能做到的。

警局和檢察局來的麻煩沒有繼續下去,他想到老友多卿在佛界身體欠安,萌發了去看看多卿的念頭,甚至自己也想委身佛地清淨。

多卿去佛地後,叢林外的塵世中卻有大變化,多卿的兒媳不幸遭遇車禍,險些喪命。還好兒子還是有良心的人,不離不棄照應病妻。葉酸妹的生活變化更大,丈夫和公公先後去世,一個人帶著一兒一女**支撐。艾椿正想著多卿,卻接到多卿佛門寄來一信。

艾兄︰久違了。

我身體不好,可能校理好手頭一部經書後,就要告別叢林,不希望留在這里給人家添麻煩。我發現晚晴明初一些有作為的文人,除了研究儒家經典外,大都精研佛經。其中又算梁啟超入了門。他給女兒令嫻兒子思順的一封信中說︰「思成前次給思順的信中說‘感覺著做錯多少事,便受多少懲罰,非受完了不會轉過來’。這是宇宙間唯一真理,佛教所說的‘業’和‘報’就是這個真理。(我篤信佛教,就梁啟超所言此,七千卷《大藏經》也著重說明這個道理。)凡自己造過的‘業’,無論為善為惡,自己總要受‘報’,一斤報一斤,一兩報一兩,絲毫不能躲閃,而且善與惡是不能抵消的——我的宗教觀和人生觀的根本在此,這些話都是我切實受用的所在

梁啟超是篤信「業」和「報」的因果。所以他對待自己的遭遇,顯得平心靜氣。許多讀者不明白,二十年代他在協和醫院割腎,手術室護士消毒時弄錯部位,而醫生也是百密一疏,沒有核對片子,留下壞腎,割去了好腎。此事後來終究曝光,梁啟超不僅不發怒,還為協和醫院辯護。

梁啟超其實也是知道是個醫療事故,但他一定是從「業」和「報」上面來看這件事故,一從業報角度考慮,他也就不會歸咎他人。他一定覺得抑或自己曾有錯或先人有錯,導致醫療事故發生在自己身上。往昔西漢飛將軍李廣戰功卓著但卻不能封侯,別人為他抱屈,他卻想得通,想到他曾經坑殺過降卒。

我說這件事,是要說到我兒媳車禍的遭遇上。她總是心胸窄,容不得人,造下「業」,這就有禍降臨。至今我仍覺得,如不是她一再欺凌葉酸妹,也不至于使後者出走後遭了這麼多罪。那又如何解釋葉酸妹的命運?她本人沒有作什麼錯事,但听她說,他的祖父曾經當過殺人放火的土匪。

佛經中也並非如梁啟超所說,只是講因果業報的。生而為人,怎樣做人,做一個善良的有德之人,這是佛經的主旨。今天提倡以人為本,同佛經的思想是相通的。以人為本應該是兩個方面,一是每個人要做好人,包括治人的人,二是治人者一定要關心人,關心民生。

冥冥中是否有因果業報?如果嘲笑這個問題,只能表明其膚淺。對于業報之說,至少應給予敬畏或尊重吧。

新上任的學校領導,最近來看望我,讓我有點不適應,並說如果回到學校,希望我能開門佛學方面的選修課。以前不讓我開,也幸而沒有開,那時對佛學的認識還是皮毛。每深入佛經一步,方知佛學之精深博大。宗教作為人類生活中的重要方面,在大學里開設有關宗教的課程是必要的,**不是問過讀外語專業的王海容;「你們學習西方語言的,不學《聖經》怎麼可以?」大學開宗教課程,所缺的怕是師資問題。

近期日本在釣魚島又有動作。慶父不死,魯難未已。二戰結束,日本的軍國主義在美國的卵翼下,未能得到徹底清算,以後亞洲甚至全世界都可能再受其害。日本民族以後肯定會遭大難,因為其先人作惡太重,現在執政者又想作惡。如今美國和日本實際上是狼狽為奸。今天我給你寫這封信,七十年前的今天,正是我的胞兄失蹤的一天,日軍進攻我家鄉的時候,父母隨大家跑反,我五歲的胞兄在日軍的搶林彈雨中丟失,致使我父母一輩子郁結在心。

我那住房一直空在那里,也是個浪費。假如有青年教師一時沒住房,你可讓他住我的房子,不必收水電費。

什麼時候回去,還沒有定。苦妹子跟著你老師的女兒修行,看來已經上了路子。來看過我一次,我要他不必來看望我,要潛心于經書。好在她也明白業報因果,能平靜對待所受的苦難。

你不必回信了。近期打算做一次閉關,不會友不通信,或許是我在佛門的最後一次閉關。

多卿合十武漢

就在收到多卿的信兩個月後,時正寒冬,大學生正忙著死背課堂筆記應付期末考試,一個飄著雪花的下午,艾教授家來了三位不速之客,帶進了好一陣寒氣。原來是葉酸妹拖兒帶女來了。

「叫爺爺!」葉酸妹按著兒女的腦袋向艾教授行鞠躬禮。

艾教授趕緊端來一盆熱水,拿來洗腳盆,要孩子月兌去被雨雪弄濕的鞋子泡上腳。然後立即生火煮飯,又去附近的超市買來一些熟肉,知道農村的孩子喜歡吃肉。

「喝一杯紅酒吧?天冷艾教授知道當年葉酸妹常陪多卿喝上兩杯。前年在鄭州的時候,在大軍家里還代大軍陪艾教授喝酒。

「你走了半年,軍先生老伴就走了,一位好老太。我又照顧軍先生半年多,軍先生被女兒接到廣州去了

「老兩口都在的話,你怕還在他家

「我命不好

「我看不能這樣說,你有這雙兒女,女兒俊秀,兒子虎斗虎腦,有盼頭艾教授趕緊安慰葉酸妹,打算待孩子睡下後,再同她深入敘一會。

吃完晚飯,見孩子困了。就拿出多卿留下的房間鑰匙,將客人送至多卿家。室內暖暖的,暖氣很足。室內的陳設同多卿去武漢前沒有變化,只見葉酸妹眼紅了。桌上有一個小鏡框,里面是多卿年輕時的半身照,是個很帥的年輕人,這使艾椿一驚,那寬寬的額頭和一雙大而明亮的眼,讓艾教授聯系上了葉酸妹七八歲的女孩的臉形。

待孩子睡下後,兩人去客廳坐下。葉酸妹才緩緩的敘說這兩年的經歷。

葉酸妹的丈夫感染艾滋以後,雖然服藥,但情緒始終不能穩定。hiv這種病,其實是慢性病,對待這種病應該抱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假如情緒不安甚至恐懼,只有每況愈下直至生命完結。丈夫的父親也因痛失獨子,加上長期營養不良,患肝病于夏天去世。之後,村長存心不良,時來引誘,允她入黨當干部。

「艾老師,女兒已經八歲,六歲的時候,軍先生讓我帶在身邊,在鄭州一歲小學上了一年學。回到地方後沒有像樣的小學,女兒很聰明,培養養女兒是大事。我這是在出逃,想把兒子交母親看著,帶著女兒去廣州,我哥嫂在那里打工

「女兒的父親是誰?」艾教授想問,但沒有說出口。

「我已經浪費了前半輩,不能在浪費兒女以後的青春葉酸妹說。

「天這麼冷,暫時不忙回娘家,你們先在這住下來。今後怎麼走再從長計議

「多先生的兒媳婦要是回來怕不好吧?」葉酸妹還沒有從七八年前受到多卿兒媳欺凌的陰影中走出來。

「先住著再說!她要是不允許,住我那里,你別想那麼多艾椿沒有把多卿的兒媳受到車禍的告訴葉酸妹。他想,多卿的受傷的兒媳怎麼會從上海回到這里呢?

真是沒有想到,半個月後,多卿的兒子兒媳竟從上海回來。多卿的兒子對艾教授說,說要在這里雇一個家政,照應他媳婦。是媳婦自己提出來的,上海的家在鬧市,不利于養病。

這真是甘珀森法則。甘珀森是英國一位科學家,他說經過多年研究發現︰概率大的最有可能發生的事往往不一定發生,概率小的不太可能發生的事倒有可能發生。不幸這種所謂法則竟在他自己身上得到驗證。在希特勒的空軍狂轟亂炸的時期,甘珀森數次遇險不死,但在戰後的和平時期,他有回小心走在人行道上被一輛肇事車從後面撞上來,重傷而亡。這大概更證明有所謂的甘珀森法則。這個法則,也就是說明概率有矛盾的一面。

本來,艾教授想讓葉酸妹離開多卿的住房,住到自己家來。可多卿的兒媳說,不用,反正有房間。多卿的兒子沒見過葉酸妹,但他知道老爸同她曾經有過的不一般的感情史,他听到了艾教授說了她的苦難史,很同情。

艾椿沒有料到,這一回,曾經是水火不容的兩個女人相處和諧。葉酸妹提出不用再找家政了,由她來照顧多家嫂子。在有陽光的時候,葉酸妹一定將多家嫂子從二樓背到一樓,坐上輪椅,推著在校園內四處遛遛,安靜的校園環境確實給多卿的兒媳身心受益許多。葉酸妹在鄭州軍先生家當過兩三年家政,對于烹炒很有經驗,飲食上盡可能給多家嫂子調好胃口。兩個女人相處情同手足。這豈不是甘珀森法則的在驗證?

葉酸妹對多卿兒媳的細心照應,使後者的康復情況出乎醫生的判斷,醫生認為她可能會癱瘓,事實上來大學校園半年後,她竟能拄著拐杖慢慢移步。這使在上海忙于市場經銷的丈夫能安心工作,因為成績突出,被提為公司副經理。

葉酸妹的八歲女兒,通過艾教授女兒米校長的人脈,在市內一家正規小學借讀,五歲的兒子借讀在大學幼兒院中班,自然這也要通過關系的。

暑假剛放不久,多卿離開佛門回到塵俗,他說是回來養病的,他確實很消瘦。回來後,他也沒有想到葉酸妹同兒媳相處情同姐妹。有回他對艾椿說︰「我兒媳有救了。梁啟超說‘善與惡是不能抵消的’,我不同意這種說法,善與惡是能夠抵消的。先前她對葉酸妹的惡行,會從現在的她善行中抵消一部分,而另外的部分由她受到的車禍抵消。她還能夠站起來走路,這說明我兒媳的心向善了

多卿回來一個月,決定同葉酸妹去領結婚證,他很鄭重的告知對艾椿。當天晚上,葉酸妹找到艾椿︰「艾先生,多先生要領證最先是他兒媳提出的。請你問下多先生,他心里怎麼想的?這幾年他進廟修行,會不會因為結婚壞了她的修行?」

「是這樣的啊,那好!我以為多先生兒媳考慮問題周到,至于結婚,並不影響多先生的佛心,他主要是是研究佛經

「假如不是為了孩子有城里戶口,我不想結婚?不結婚,我也會照顧多先生到底的。我不想讓人家說是為了佔多先生的家產。我想請你同多先生說一下,先去公證財產

「你不必想那麼多。活著的人為什麼要修行?還不是祈求活的心!你同多先生結婚,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修行,他就可以心安了。你們結婚了,不只是能對孩子的培養有利,你還能更好的照應多先生。至于要不要公證,看多先生意見吧

本來多先生同葉酸妹的意見是,領到結婚證後,很低調的請幾位好友吃頓飯,在圈內宣告一下。但是兒媳和兒子說服父親,要像模像樣的舉辦婚禮。但是多卿不同意,艾教授估計這可能同多卿教授一向的低調有關。

多卿兒媳電話求援艾教授,希望說服她公公辦婚禮。照例,艾教授約多卿來家下棋,艾教授沒有用木制的大棋盤,用的是塑料小棋盤。多卿見到了小棋盤一愣︰「這棋盤不是遺忘在河南西華農村?」

「是啊,你回去問下你夫人就知道了。幾年前我們去西華找她,住鄉村小旅社,當晚實際上葉酸妹兩口去找我們,旅社老板為我們的安全沒開門,葉酸妹第二天,又專門去了那小旅社,知道頭天晚上確實是我們住在里面,旅館老板把我們匆忙離開遺忘的象棋交給了葉酸妹,這回又帶來了多情一听唏噓不已,邊下棋邊說話,艾教授有意問及為何不想辦婚禮。

「老艾,我的心事只能同你說,假如不是因為兩個孩子上學,這結婚證我也是不想打的。證既然領了,就該畫個句號,還搞婚禮干嗎?」

「你不是說了,要給她一個名分?婚禮也是名分一部分

「你有所不知,你發現沒有,她的女兒像誰?」

「你不是說過,可能是你的種嗎?」

「雖不能一定說是我的血脈,但可能是我家族的血脈。我對你說過,抗戰期間跑反,我的五歲的胞兄弄丟了,那時父親在鄭州謀生。鄭州憑借黃河,應該說很難攻下的,但日寇利用漢奸,用金錢賄賂國民黨河防部隊保安六旅,攻佔了鄭州,父母帶我們兄弟姐妹逃難期間,艱辛備嘗。我胞兄如果活著,大致在河南一帶。听葉酸妹說,她的公公雖是農村人,但骨子里像城里人,就像知青留在農村,改不了的城里人味。她說丈夫很有點像我年輕時的樣子,她的小姑也生的不俗

「你這繞的就遠了,可惜葉酸妹的公公已經去世,要不你們做一個nda,驗證一下就好了

「他人在的話,已近八十,他的兒子和孫女生相同我近似,這些元素怎麼不引起我聯想?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我不想辦婚禮,同這無關緊要。事情往往過猶不及。今天能同葉酸妹走到一起,三生有幸,命運的瞻顧,同我父母一輩子行善有關,我已很知足。這幾天恍惚是在夢境

「來,讓我模模你的頭和手艾教授笑著伸手觸模著多卿碩大的腦袋肥軟的手,「你們河南邯鄲不是有句順口溜︰模模盧生頭,一生不用愁;模模盧生手,什麼都會有

蘆生是「邯鄲一夢」中的主角。窮漢秀才盧生在邯鄲旅店里遇到呂道士,大發感慨,滿月復牢騷,空有一腔才華,卻無出頭之日,看不見幸福。此時客棧老板正開始做晚飯蒸小米飯。呂道士取出一個兩頭有孔通風的磁枕,交給盧生說,晚飯尚早,你不仿睡上一覺。盧生著枕即夢,夢見京城考中進士,做高官,娶美妻,展宏圖。旋即遭貶,削職為民,幾曾自殺,忽又平反封公,五子皆進士,兒孫滿堂,幸福之至,活至八旬,無疾而終時夢醒。醒來見小米飯還沒蒸熟。呂道士說,人生不過如此。盧生頓悟,甘心隨呂道士出家。明嘉靖神經病,在道士起家的所謂國師陶仲文提議下,興建呂道士祠為「呂仙祠」,清朝時又兩度整修。香火不斷,現在更是游人信眾滿滿,爭相觸模盧生。能做一番發財夢,空的也比沒有好啊!

「我,從沒有想當官發財,也沒有盧生成仙的頓悟心。其實世人都沒完全讀懂唐人沈既濟的《枕中記》,里面應該是說了兩個夢,一是做官發財夢,二是成仙夢多教授照例發人所未發,「對我來說︰書史外可無長物,親友間多有愛心。這就夠了

「書史外可無長物,親友間多有愛心,這十四個字說的好艾椿感嘆,對多卿教授來說,先前的悍兒媳成了賢良的女人,知己葉酸妹經一番坎坷後成了夫人,愛心滿滿的相夫教子待人,他已經很知足了,此生不應有恨了

「今世我多某大體圓滿,同我先人行善有關。我的曾祖父外號傻子,他時常穿好幾條新褲子出門,看到衣不蔽體幾乎露蛋的男人,就一定把外面一條褲子月兌下給人家,並說,我穿多了太熱,你穿著,省的我拿著褲子在手里不雅。不讓受贈者感到是恩賜

艾教授說︰「業報之說,我是一向敬重。李鴻章的後人不少結局不好。其孫李國杰原是富三代,財富被他揮霍完,1950年凍死在蕪湖鏡湖邊上。李廣平倒是一位讀書種子,很有學問成了大學教師,是李鴻章後人中的一位杰出人才,後因感情上受刺激自殺。這大概同他在蘇州殺害好幾千投降的太平軍官兵有關吧。李鴻章難道沒讀李陵嗎?這位西漢名將征戰匈奴中,戰功赫赫,但就是不能封侯,他說這同他坑殺匈奴的降卒有關艾教授說,「行善是古今中外的不變的人類正義法則。康德說,人類的善良法則是不需討論的,雨果說,行善是人的精神世界的太陽

「這個善良有的人是種天性,我看葉酸妹就是。她對誰都無怨心,被西華那個男人劫持到農村,沒有想過出逃,在艱苦中打理日子,出嫁小姑,先後送終丈夫和公公。對曾經無理于她的我那位兒媳照應的無微不至

「是的。最終成了你的夫人,是你一輩子做善人的回報。但更多的人的善心是後天形成的,通過教育和經歷,現在青少年犯罪率高,這說明我們的教育,特別是從幼兒園到小學到中學的教育中,關于善與惡的教育是很不夠的

多卿生活算是暫時圓滿,人世的圓滿沒有長久的。這正如生活不會永遠平靜。艾椿同多卿平靜的盤桓不多日子,接到溫州衣裳大夫的短箋,而且是從郵局急件發來的,何用急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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