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林優撐著坐了起來,慢慢地走下床，腳下一軟，就踩了個空,膝蓋撞在床邊的櫃子。整個人往前傾。
舒讓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管,沖過來扶起林優,看到這個蒼白瘦弱的男孩子低著眼楮，即便是摔重了，也只是咬著嘴唇，淡淡地皺眉。
「讓我看看。」舒讓扶著林優在床邊坐下,卷起他的褲腿,白瓷般透明的皮膚，膝蓋上全是青紫的瘀傷,新新舊舊，但比起他身上要好一些。舒讓是林優的私人醫生，很清楚林優身體的情況。撞傷之後，皮蹭破了。舒讓蹲□，幫林優做了簡單的消毒處理。
整個過程之中，林優都是木然的，好像周身的一切已經跟他沒有關系。舒讓摘下口罩掛在耳邊，有些惻然︰「你要拿什麼，我幫你拿，別自己下床走動，你的腿不太方便。」
「舒醫生。」林優忽然開口，幽深的大眼楮看著舒讓，平靜地說，「我的腿不能走路了，是不是？」
舒讓愣了一愣︰「沒有的事情，你不要胡思亂想。」
林優緩緩地搖了搖頭，眼楮里沒有一點光︰「我是知道的，前幾天開始，手已經不能彈吉他了。」他用毫無感情的語調陳述著，視線落到自己的手上，費解地歪著腦袋，「貓也抱不動。」
舒讓轉開臉，繼續給林優掛點滴，語重心長地說︰「你高燒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我讓你按時吃藥你也不听。黎叔說你飯也吃的很少，就靠點滴維持著。這樣身體怎麼會好。」
林優安安靜靜地听著。
「身上還疼嗎？」舒讓又問，欲言又止。
林優搖了搖頭。
就知道會這樣，疼也不會說。舒讓模清了林優的性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柔聲說︰「我先給你再做個檢查，衣服月兌下來。」
林優睜大了眼楮，害怕地看著他。
舒讓失笑，安撫說︰「我是醫生啊，別這麼看我。」說著去解開林優的襯衫，而林優溫順下來，背向著趴在床上，光∣果著身體。
林優身上幾乎沒有什麼完整的、干淨的地方。密布的吻痕、啃咬的印記。漂亮的肩胛骨，然後沿著枯瘦的脊背，至腰線，涂了藥。褪下褲子。舒讓帶上手套，抹了藥膏涂進去。不悅地深吸了一口氣，「嘖」了一聲︰「你們倆到底要吵到什麼時候？一邊折騰人，一邊又叫醫生過來。」
林優抱著抱枕，臉埋在枕頭里，臉頰紅彤彤的，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生氣。聲音悶悶的︰「沒有吵架。」
「好、好，沒有吵架。」舒讓隨口敷衍，反正在睡夢里還小聲說「疼」的人不是他自己。
林優的臉悶在枕頭里不說話。
「好了。」舒讓摘下手套，站了起來，「自己把衣服穿好，今天再打點滴下就可以了。」
林優伸了伸手，最後無力地垂下去，有些無助地看著舒讓︰「沒有力氣穿衣服……」
「我的錯。」舒讓恍然，抱歉地說，連忙坐在床邊幫林優穿好衣服。林優咬著嘴唇，低著眼楮，茫然又羞澀。
「謝謝你，舒醫生。」林優朝著舒讓笑了笑。
這笑容，真是好看。舒讓不得不承認太子爺是一個很有眼光的人，而林優也確實是一個值得他費心思的人。他的笑容，純真又魅惑，帶著小孩子的天真羞澀和未經人事。
這笑容不斷放大，舒讓忽然眼前一黑，脖子被人從後勒住，漸漸呼吸不過來。「林……」
然後被重重一擊，他就徹底昏了過去。
——所有的動作全在一個瞬間發生，林優的動作快到的極致，沒有驚動屋外顧靈均的心月復。
林優的呼吸紊亂，大顆的汗水從額頭淌落下來，他平復著呼吸。
打暈舒讓之後，林優費力地把人拖到床上，蓋好被子。扒下舒讓身上的白大褂，還有掛在耳邊的口罩。換裝之後，他用兒童手機按下預存的短信。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林優幾乎月兌力。
和約定的一樣，沒過多久，小唯孩子氣的聲音甜甜的響起︰「黎叔，我來看嬸嬸。但是我的玩具剛才掉了，你幫我找一下好嗎？」
「小小姐。好的，黎叔幫你去找。舒醫生在房間里，你自己進去吧。」黎叔樂呵呵地說，讓手下帶小唯進去。
調走黎叔之後，之後的一切都變得非常容易，比預想的都要容易。小唯小小年紀卻大小姐做派十足，一路都沒有人敢攔阻。當走出牢籠，林優回頭看向飄窗的時候，小貓好像還在窗台，什麼都沒有改變。
當我下定決心離開這里的時候，過往的種種，終于可以對自己說一聲已經釋然，或許並沒有。林優苦澀地一笑。
但是林優單純美好的樣子，會一直留在顧靈均心中……
小唯不解地看著林優，大眼楮忽閃忽閃。
「我好想你。」林優蹲□，用力地抱住雙馬尾的小姑娘，「謝謝小唯。」
小唯輕快地笑了起來︰「小唯也很想你。我們快點走，游樂園去玩！」
周末的佘山游樂園，人不算少。嬉嬉鬧鬧的人群，多為一家三口的出行組合。
一路到這里，林優幾乎站不穩，他之前騙舒讓的不是假的，他的身體確實有問題，否則怎麼會騙過那個精明的醫生。
小唯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對什麼都感到好奇。忽然發現林優沒有跟上了，小姑娘東張西望，有點擔憂，在看到林優的瞬間，眼楮里是喜悅的光。揚起小小的手，向林優打招呼。短短腿一路跑回來，跑的氣喘吁吁，握住林優的手︰「姐姐，我拉著你走。」
林優模了模她的發頂，好笑地說︰「你怎麼一直叫我姐姐呢？」
一開始是因為在玩偶店里，穿著員工卡通的制服，才讓小唯認錯，後來她又改口叫嬸嬸。
小唯的眼神一暗，低下眼楮看著鞋尖，悶悶不樂地說︰「我叫錯了，對不起。」
想到小唯一直稱呼顧慎廷為「他」，對自己的父親毫無感情，卻對他自己這麼依戀。林優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這個孩子填滿，林優不忍心她這樣，只能無奈說︰「隨你好了，你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不用道歉，我沒有生氣。」
小姑娘這才重新笑起來，拉著林優去旋轉木馬，去買棉花糖。意料之中的，看到那款偏偏的綿羊之後，又買了兩個。摩天輪的最高處，陽光下小唯的笑顏。林優握著她小小的手，突兀地問︰「以後要不要我住在一起？」
小唯頭一歪，眼楮睜得大大的。
算了。自己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何況她是大家小姐，養尊處優，沒有吃過半點苦。怎麼能讓這樣小小的孩子跟著自己。林優無奈地搖頭，揉著小唯的頭發，猜想小唯也沒听明白，也就不加以解釋。
哪知道小姑娘輕輕脆脆地開口說︰「我很想的。」眼楮里有一種固執的情緒，是林優極為熟稔的偏執。
從摩天輪上下來，重新踩著地面上，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太好了。
小唯固執地說︰「我想和林優一起，每一天都可以看到。」
「抱歉，我說了讓你困擾的話。」林優說，「小孩子就應該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
「他不喜歡我，媽媽也是。」小唯撇了撇嘴，平靜地說。她才剛剛上小學，卻比同齡的孩子聰明冷漠得多。極少數的撒嬌也是對著親厚的長輩。
林優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以後我會來看你，或者你到我家里來做客，我都會很高興。」林優溫和地笑著，這已經是他安慰小孩子的極限。
「你要走了？」小姑娘敏銳地察覺著，發現了林優的用詞。
林優也不否認。
熙熙攘攘的游樂場人流之中，他拉著小女孩的手，溫柔地說著話。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一個人離開一座城，也沒有想過離開之後會是這樣的場景。
「你要到哪里去？」小唯仰著臉，繼續問，眼淚開始打圈兒，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回家里。」林優簡短地說，他眼前開始飄忽了，今天真的太累了，他的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了這樣的運動量了。
「家里。」小唯擦著眼淚，默默地重復。她知道很多事情，比林優知道得都多。林優是個大笨蛋，從來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他，為什麼會接近他。大笨蛋！
「什麼時候回來？」
林優回答不出來，看著孩子干淨澄澈的眼鏡，他沒有辦法說謊。
「我不要你走。我們家里難道不是你家里嗎？」小唯怎麼也想不明白，小唯的家，叔叔的家……
「雲市綿城，以後你來，你也會喜歡那里的，你要長住也沒有關系。我會帶你去采菱，釣魚，夏天還可以抓知了，釣龍蝦。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那里也有羊咩咩麼？」小唯舉了舉手里抱著的扁羊，不甘心地問。
「有的，而且會有真的羊咩咩。」林優學著她的口氣，正如最初在玩偶店的時候，那個時候顧靈均為之傾心。
幾乎是同樣的場景重現，只不過是玩偶店變成了游樂場，顧靈均站在五步之外，看著哄孩子的林優。沒有人知道那一瞬間，太子爺心中轉過的想法。
「你要去哪里？」他漸漸走近，也是這樣問，語氣平靜，眼底情緒不那麼清楚。
小唯拍著手，跳起來歡呼︰「叔叔遲到了哦！小唯等了你好久！」
林優慘白著臉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他早該想到的，小唯既然約了他來，也一定會約顧靈均的。
原來想離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怪不得之前的一切會那麼順利，自己其實根本沒必要打暈舒讓吧……林優的腦海里有好個念頭轉過，卻想不到一個應付眼前的辦法。
顧靈均抱起小唯，走出幾步，回頭看著林優。
作者有話要說︰頭發長了之後的林優、右邊是小唯。我喜歡那只羊。sacrifice醬手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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