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得人,看來你這煙勁算是過了。睍蓴璩曉」
張詠蓮抓住她一把烏發,將她扯到地上,自己則悠悠然坐上了太師椅,「三姨太,沒想到你也有今日吧,這捉殲在床可是沉塘的重罪,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昔日唯唯諾諾的人如今騎在了她頭上,心高氣傲的蘇芙恨的牙根癢癢,「這事兒神不知鬼不覺,唯一的可能,就是你陷害我!大太太是個明理人,此事要是鬧開,我不好過,也不會讓你好過!」
張詠蓮食指抬起她的尖下巴,「你既然猜到是我做的,那就應該知道,我既然做了,自然有明哲保身的辦法。或者你會說,你曾寵幸優渥,可四姨太以往的恩寵更甚于你,僅僅只是捕風捉影都被逼沉塘,如今爺遠在山西,你以為還有誰會救你,找大太太?真是可笑。」
三姨太盛寵時獨斷專行,因自己名中含芙,便不許各院栽種與木芙蓉,水芙蓉有關的一切花卉,更因二姨太名中帶蓮犯了她的忌諱,一舉帶人填了張詠蓮苑中滿塘荷花,甚至拆下苑門上含有荷字的牌匾踐踏,病中的各種屈辱,令張詠蓮至今仍舊歷歷在目。尤其在她提及大太太明理時,面色猙獰。
蘇芙睨著她,「二姨太不必嚇唬我,若真有心揭發我,又何必在此白費口舌呢?有什麼話盡管直說就是。」
「不愧是當過名伶的人,就是善解人意,這次我只是來吃一粒定心丸。」她手中的錦囊落在地上,「把這件小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段芝齡枕頭里,我給你半個月時間,若是做不到,就等著沉塘吧。」
「你這個毒婦!竟然想害爺的孩子!太太待我不薄,我是不會幫你做傷天害理之事的!」
張詠蓮拍拍襦裙起身,「我只是給你條活路,要作死還是要明哲保身,怎麼選看你自己,走了,自己好好想想。」
說到底,三房雖跋扈,鋒芒卻盡在外頭,其城府心機遠不如沉寂督府多年的張詠蓮,想想心里發麻,模索起煙桿,又猛地抽了幾口,還是雲里霧里,舒服自在。
寂夜里,藿香扶著隱犯舊疾的二姨太,既心疼又擔憂,每逢夏日還好,一經涼風,張詠蓮一雙腿就像浸在了冰窖里,刺骨地陰冷。
「姨太太,咱們停換了幾個月心肺湯,三姨太那個性子,真能幫咱們成事嗎?」
「我從沒指望她成事,段芝齡肚子里那塊肉這幾個月來想必強壯了不少,又豈是一包小小藥粉能催下來的,費盡心思做了這麼多,都只是掩映真相的屏障罷了,我要的,是一擊必中,讓她胎死月復中!」
她冰冷的話語令藿香膽寒,永遠不要低估一個女人的恨和愛,她見證了張詠蓮對督軍掏心掏肺的愛,也目睹了作為一個母親,眼睜睜看著自己成形的孩子滑落在一灘黑血里,卻無法反擊,孤軍奮戰的痛。
入秋的那一天,陸良佐被四輛軍車壓陣,請到了司令府,褚明珠對他眨了眨眼,從旁押送他來的鄭月襄低垂了眸子,默然側身回避。
久經情事的陸良佐只一眼,對客廳里的氛圍就了然于心,從善如流地與她深情回望,慣會迷人的星星眼叫小姑娘迅速淪陷。褚雲山與夫人江芷心自內堂出來,只恨生女外向,不帶矜持。
「小女被洋學堂教壞了,陸督軍見笑。」
陸良佐坐的四平八穩,並不起身見禮,對他的怠慢已表現出些微不滿,「陸某本就是司令府的待罪之人,又豈敢取笑小姐。」
褚雲山親自為他倒了杯酒,「最純的二鍋頭,嘗嘗!」表里豪邁,心內卻難免打鼓,這該如何開口叫他娶自己女兒,才能既不失面子,又保全里子好。
正躊躇著,明珠一坐向他沙發邊上,幫他舉杯,「你就喝吧。」江芷心再沒法看下去,「明珠,過來!」
陸良佐趁勢握住姑娘暖烘烘的小手,「酒當然要喝,可陸某並不希望是以一個階下囚的身份,司令以為,陸某可夠資格做您的半子?」
一句話悄然化解了雲山琢磨提親的尷尬,不過這台階也不可下的太明顯,是以他擺著架子道,「初生牛犢,膽大的很,陸督軍何以有如此自信,見得本座會答應你?」
「司令今日肯放陸某出來,並且並未將陸某身陷囹閭的事傳到沈震岳耳里,古有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今日褚司令這杯酒,是意在結盟,而陸某傾心褚小姐,一紙盟約又怎及百年秦晉來的穩固深厚。司令若允了這門婚事,既讓上海方面生不出理由發難,又能多得一個盟友,是一舉兩得的事,又何樂而不為?」
他在監獄內半月,對外界的形勢卻能了如指掌,句句話說進褚雲山心坎里,說實話,這個女婿很讓人滿意。
江芷心與丈夫會意了一眼,早商量好了要做嚴苛丈母娘的角色,「陸督軍,如果這些就是你想要娶我們明珠的理由,恕我不能答應。」
她是錦楓母親,只是一句話語,陸良佐就十二萬分恭順地垂首,「晚輩願听伯母教誨,只要伯母吩咐,晚輩一定辦到。」
「不敢,只是作為一個母親,總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她睨了褚雲山一眼,「听說陸督軍家中早有妻室,且妻妾成群,我太原褚家的小姐決不可能給人做小。」
褚明珠此時也猶如夢中驚醒,自己竟忘了問這茬,「喂,你家里有老婆!怎麼不早說!」
陸良佐握住她的手起身,恭敬地立在褚氏夫婦面前,「糟糠之妻不可棄,伯父伯母若將明珠許配給晚輩,晚輩必以正妻之儀迎娶,與段氏平起平坐,決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那府中的姬妾呢?也一並打發了?」江芷心為女兒杜絕後患,窮追猛打道。
他面露難色,「這點,晚輩恕難從命,男人該對娶過門的女人負責一輩子,我只能保證以後決不薄待明珠。」
「好!有骨氣!」
褚雲山月兌口而出的一聲贊賞惹的江芷心不悅起身,「好,既然司令贊賞你,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只一條,你可以不遣散姬妾,可娶了咱們明珠,就不許再去別的女人苑里,不然休想我嫁女!」
「夫人且慢,別生氣,咱一道翻翻黃歷,總得訂下個日子好。」
這下換褚明珠急了,在她面前加油添醋,「媽,女兒還不想那麼早嫁人,這個人我還沒好好處過呢,先訂婚好不好?」
江芷心原就有疙瘩,思忖了片刻,也就遂了女兒心意,「你這小妮子,這回說的總算有幾分道理,就先訂婚,媽再親自送你去北平!」
「謝謝媽,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十月初,陸良佐與褚明珠在山西太原府洋教堂舉行訂婚典禮,次日全國公報通告,向上海方面示警。
心兒一早至門房取報紙,見了消息忙不失地往袖里塞,到了半路覺得不妥,又干脆揉碎扔進了小塘。緊著心眼回到梅苑,只是忽略了那班婆子,自瑞嬤嬤回鄉探親後,清早漿衣,越發喜歡饒舌。
「那事你听說了嗎?咱們督軍出去那麼久沒消息,原來是在山西納了新寵!」
「別胡說,旺兒媳婦識字,報上都說了,哪是納了新寵,是要給咱們再迎一位太太回來,人家小姐可是有頭有臉的,這回昭告天下,怎麼可能做小,你當是像咱們苑里這位的出身,好隨便打發的?」
「我說呢,督軍年輕輕的,身邊怎麼能少了女人,看來咱們這位,冷板凳是要坐到底,再無翻身之日了!」
心兒听的一肚子火,不知哪來的氣魄指著手吼道,「是不是成天讓你們清閑慣了,洗洗衣服就傳些有的沒的,以為沒人制的了你們是不是!走,都跟我去芝蘭苑,讓太太發落你們!」
幾個婆子年輕時在府里作下饒舌的毛病,生怕臨老被發落出去,慌忙求饒,「姑娘別跟我們一般見識,咱們書讀的少,又是些孤寡,左不過閑聊幾句,還請姑娘高抬貴手!」
兩邊正對峙著,洛麗開門出來,「心兒,別嚇唬這些老嬸子了,我餓了。」
姑娘端著點心和梅子酒糟進去,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小姐是否知道督軍訂婚之事。洛麗今日胃口不錯,小半會就喝了碗酒糟,自從嫁進督軍府,她便顯少沾酒,許是禁的久了,這幾日格外想著,人也被這念想吊著精神起來。
心兒看著她的精神頭,頓時松了口氣,進內室拾掇床褥。到妝台時,瞧見雕花桃木梳子斷成的兩半,便知不好。
「她長的好看嗎?」
身後洛麗毫無預兆的一聲,問的她心里驀然一涼。
「小姐,你都知道了?」
洛麗塞進一塊點心,整塊地嚼,「我問你,他的未婚妻長的好看嗎,可有照片?報紙呢?」
「報紙•••我•••她沒小姐好看!」
「傻話,只怕就你這麼覺得,報紙被你丟了是不是?去,再去門房給我領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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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親們久等了,我是存稿箱,不是本人。
大虐即將來臨,這也是南風過年斷更的原因之一,上學上班的親們輕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