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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春花秋月何時了(十一)

孟隨心看都不看他一眼,轉頭將臉埋進顧伯言胸口。他沖戎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戎卿沉著臉,轉瞬將簾子放下。

「師姐……」他低低哄著,「到底怎麼了?」

孟隨心還是不說,在他懷里悶了半天,抬起頭委屈道︰「我好了。」好歹是說話了,顧伯言松了口氣,扶著她下車去洗臉。

冰涼的水熨帖發燙的肌膚,她雙手覆在眼楮上,半天才舒服了些。

戎卿料定她不會過來吃東西,自己端了抬過去給顧伯言,復又坐回原地。顧伯言道了一聲謝,哄著她吃。

孟隨心平復許多,听話地一口一口吃著,慢聲問他︰「泠大哥他們呢?」

「他們趕著去常州,就先走了。」

「哦,」她說著話,眼神卻是飄散,很有些漫不經心︰「泠姑娘沒事吧?」

「沒事,」顧伯言提醒她︰「師姐,你認真點,小心待會兒肚子疼。」

她癟癟嘴,專心致志地吃起來,可沒幾口就說吃不下了。顧伯言端著還是滿一盤子的東西,實在無法,只好走到戎卿身邊挨著坐下。

戎卿瞧了眼盤子,眉頭蹙起︰「只吃了這麼點?」

顧伯言聳聳肩︰「我師姐胃口小。」

「好歹多吃點,不然待會兒路上餓了可怎麼辦。」他邊說邊要起身,大有要上前逼孟隨心吃飯的架勢。

顧伯言連忙擺手︰「壓著她吃,她會吐的。」

戎卿一愣,又重新坐下來,低頭用木棍撥了撥火堆,忽地道︰「既是同門,何以孟姑娘身子如此不好?單是這幾日都病了幾回了,竟比尋常的家養小姐還要孱弱許多。」

顧伯言一默,臉上的笑也沒了。

戎卿見狀亦是一默,須臾低聲道︰「對不住,是我失言了。」

「戎大哥的疑惑我明白,」顧伯言怕他自責,換上笑容,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師姐原先不是這樣的,只是前兩年受過一場傷,很是嚴重,險些就救不回來了。之後雖然好了,但就此落下病根,需得仔細養著。」

「我與師尊都很心疼她,輕易不會違背,所以師姐性子與旁人不大一樣,有不妥的地方,還請戎大哥包涵。」他說著拱了拱手,滿眼真誠。戎卿神色不明,許久微微勾唇,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我會的。」

顧伯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從他聲音中听出了幾分懊悔和羞惱,轉頭瞧見孟隨心捉魚捉得歡快,袖子都濕了一片,忙叫一聲糟,上前制止。

她也知道自己錯了,默默地不做聲,上車換了一套衣裳,髒的拿給顧伯言。他去尋合適的樹枝,洗干淨了將衣裳架起來晾曬,畢竟年紀小,兩頰氣鼓鼓的,有些生氣。

孟隨心縮在車窗口,推開小木窗,一雙鳳眼怯怯望著他,半晌叫一聲「伯言」。

他立時便連心都碎了,安撫地給了她一個笑,眼中還是無奈︰「師姐,你可不能再生病了……要是老這樣,只能回山讓師尊想法子調理,不能去常州了。」

師弟不生氣了,她也就放下心來,抿唇點頭。眼角一閃,偏頭望去,戎卿正抬步走向她。心髒忽地停了一下,「砰」一聲,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將小木窗闔上了。

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總之……她不想看見他。

接下來的行程中,她一句話都沒和戎卿講過。顧伯言倒是習慣了,只是另外那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到了晚間住宿的地方,已經黑成鍋底。

鄉野小店很是荒蕪寂寥,然而顧伯言與戎卿都不敢冒險讓孟隨心趕路或是夜宿,只能勉強住下。好在打掃得還算干淨,老板是一對夫妻,年紀都不小了,為人客氣和藹。

招呼著他們用了晚膳,見孟隨心想沐浴,麻利地打了熱水來。等她一身清爽地提著木桶出來,老板娘正在櫃台後點著蠟燭繡花。

「姑娘洗好了?」笑著問她。

孟隨心將東西交還,「是,多謝了。」

「客氣什麼,」老板娘笑笑,「天色不早了,听說你們明天還要趕路,姑娘早些歇息吧。那兩位公子只怕都睡著了。」

孟隨心又寒暄幾句,轉身回房,一進門就被坐在*邊的人嚇住。拔腿要走,卻被一聲「隨心」叫停。

他聲音低低的,仿佛失落。

她抿了抿唇,回過身故作鎮定道︰「你怎麼隨意進別人的房間?」

戎卿淡淡看著她,面上有些微怒氣,然而目光觸及她在光下愈發慘白的膚色,愣了愣,歸于隱沒。整理會兒情緒,他低聲道︰「隨心,對不起。」

「對不起?」她譏笑,「對不起什麼?」

他薄唇開闔,說得極其認真︰「今日是我唐突了,對不起,你不要生氣。若是不開心,打我罵我都可以,只是不要憋在心里,小心傷了身子。」並不是故意要惹她發怒,但她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叫他氣得理智都沒了。

忘了她不是從前那個孟卿雲,忘了她如今避他如蛇蠍。只想像從前那樣,用輕易的溫柔化解她所有的冷漠與不甘,讓她收回那些叫他不開心的話……沒想到,她會哭成那樣。

孟隨心本來是氣的,但他這麼軟軟一求饒,她又想起自己不厚道地下藥一事,不禁泄氣。默了默,輕聲道︰「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們?」鳳眼瀲瀲望著他,不容他躲避,「我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是傻子,同樣的,戎大哥這麼個明白人,應當猜得到我離開的原因。」

「你為什麼跟著我們?為什麼騙我?戎大哥讓我不要憋在心里,但這些若說不清,我怎麼可能放得下。」

戎卿嘴角逐漸抿直,倏然站起,腳下一動,直逼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撲面都是他的味道,強大的氣勢讓她不由往後退了一點,雙手擋在身前。

「你不知道為什麼?」他低頭看她,目光沉沉,溫熱的氣息灑在她頭頂。孟隨心仰起臉,不肯退讓地回視,表情竟是他最熟悉的倔強固執。

他心頭一暖,微微彎唇,莫名含了幾分笑意︰「為了你。」

「孟隨心,我只為了你。」

他目光繾綣,幾乎柔得能滴出水來。

孟隨心有瞬間的呆滯,隨即睫毛一顫,嘴角揚起一抹輕笑︰「你以為我會相信?」雙手在他身前一推,讓人離開自己一些。她清了清嗓子,緩聲道︰「戎大哥,想要騙人也要編一個好一點的理由。」

「你不相信?」他哭笑不得,「為什麼?」這次輪到他來問了。

孟隨心眉心糾結︰「我已有婚約,哪里有什麼為什麼?」

他一直想著將她帶回長安,根本沒將那件事放在心上,如今也不得不正視起來︰「那個婚約是假的,做不得數。」

她嗤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既是師尊代我定下的婚約,便如同父親之命,自當遵從。」微微一頓,「況且我與師兄從小青梅竹馬,彼此相熟相知,最適合不過。」

「他不配,」他冷冷一笑,「孟隨心,陸風他不配!」

「戎卿!」她氣得眼楮都紅了,「那是我未婚夫婿,輪不到你來詆辱!」

她竟為了別的男子與他發火、置氣,口口聲聲,都是對陸風的維護——仿佛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他涼到了腳底。與之相反的,胸口「騰」地燃氣一股大火,火苗烈烈卷動,燒得他手臂青筋暴凸,只強忍著不傷她。

她偏不識好歹,橫眉冷對︰「戎卿,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不願說實話,我也不願強求,從明日開始,你與我們各走各的路,不要再借故糾纏。」看了一眼門外,示意他出去︰「我感念你對我的照顧,沒有在師弟面前多言,但要是你不肯離開,我也再無顧忌……」

「你以為我沒有強行帶走你,是因為顧忌顧伯言?」他打斷她的話,冷笑道︰「你未免太看重一個小師弟了。」

她亦是冷冷的︰「我當然看重小師弟,在我眼里心里,師弟比旁人重要千萬倍。你若不是顧忌他,那麼便是顧忌我,然而我寧願與師弟死在一處,也不叫你稱心!」

「你!」怒到極處反而冷靜下來,他神色愈發平靜,甚至浮起一抹笑︰「你以為我怕你死?」這是氣話,然而說出口,心跳漏了幾拍,他又恨自己口不擇言。

怕,他當然怕,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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