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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處似樽前【陸風】

「師兄……」兩個字含在嘴巴里,不清不楚,糯得像是裹了一道粉。小小身子立在青石階上,丹鳳眼粼粼望來,又黑又濃,隱隱有幾分怯意,卻強自不露分毫稜。

他心里霎時仿佛被什麼觸動,癢癢麻麻,又憐又愛。

師尊揉了揉她的發,對他囑咐道︰「風兒,卿雲年紀小,今後你們同住一處,你要看顧好她。

他忙正了臉色,自師尊手里接過那只白玉般的小手牽住,拍胸脯道︰「師尊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言罷低頭看那小人兒,正對上她偷偷覷來的目光,被他驚得一愣,下一瞬垂下臉。

這小孩子生得像畫上的人兒,眉眼口鼻,沒有一處不漂亮。又這麼怯怯的站著,白淨臉龐懦懦招人喜歡,小嘴抿著不敢說話……陸風覺得,他都快柔成一灘水了。

可不過是一眨眼,那小小的人兒身量長了好多,他一驚,才發現自己也變了個樣子。

她還是好看,一身深色衣裳,暗暗的,仿若有血。長發散著裹在肩頭,輕輕喊了他一聲︰「師兄。」

他胸腔中泛起波濤萬千,一時語凝,她微微一掙,擺開了他的手。嘴角彎了彎,忽地轉身,往一片黑暗中去了。

他嚇得心魂俱裂,伸出手想拉她卻拉不到,嘴巴張得大大的,嗓子里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黑霧濃重可怖,她走得很慢,卻很穩,並不曾回頭。

…礬…

「啊!」破空一聲低吼,他身子一空,登時摔下馬去!

身子在地上滾了幾圈,臉、手腳磕了幾處,他卻連疼都覺不出來。腦子里昏昏漲漲,眼前迷糊地瞧見幾個人圍過來,「陸將軍?」

他擺擺手︰「我沒事。」借著攙扶站起來,接過手下遞來的韁繩便準備翻身上馬。

手臂一緊,身後人擔憂道︰「都幾天沒合眼了,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自離開常州,除了在驛站換馬,他們甚至連吃東西的時間都沒花,就這麼一路快馬加鞭。陸風方才在馬上不過晃了個神,連韁繩都握不住,生生被甩下來,更何況別人……

他一滯,啞聲道︰「你們原地歇息片刻,我先走。」說完再不顧其他。

耳邊風聲咧咧,他手心里密密麻麻都是汗。眼前不斷浮現那張臉,她就這麼丟下他,無所眷戀地往黑暗里去……不、不會的……

長安傳來孟相病重的消息,孟卿雲早與他通了底,他自是有數的。雖然難過,但畢竟她能得償所願,他也沒什麼好不甘。可不知怎地這事竟讓葉元夏發了狂,不顧蕭煥,不顧其他,就這麼帶著人離開了常州。

他發現得不算遲,但也是葉元夏走後第四天。當下立刻飛鴿傳書去了長安和紫雲山,心里還是惴惴的,將手中的事安排後,偷偷帶人出了常州。

依卿雲的本事,葉元夏應當討不了什麼好,可方才那個夢……他起了一身冷汗。

硬生生熬著趕到了長安,夜幕將至,半點不聞人聲。

城門緊鎖,他無法,只得在下頭報了名字,總算換得開了城門。城門尉在石牆邊守著,待他行至面前便道︰「今上有吩咐,若是陸將軍回來了,即刻進宮面聖。」

他被這話驚出一身汗,扯了扯干澀的唇瓣,一句話都說不出。策馬到宮門前,自有人挑燈引路,行至景明殿,郭濟在殿外候著,對他道︰「聖上幾日沒闔眼了,將才在茶里放了些安眠的,這才睡著……」瞧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又道︰「將軍莫不如也去洗一洗,吃點東西……」

「郭公公,」陸風嗓子啞得厲害,「到底怎麼了?」

郭濟一愣,神色不大自然。

陸風深吸幾口氣,終于問出口︰「是孟相嗎?」

郭濟頓住,半晌點點頭,輕聲道︰「鎖城搜了幾日了,就是尋不見孟大人半點蹤影。那日她出現在永安宮,渾身都是血……現在又找不見人,只怕是……」他似是斟酌著說出這幾個字,「凶多吉少。」

陸風身形一震,郭濟忙寬慰道︰「只是奴才猜測,陸將軍不必……」

「陸風來了?」殿內傳來一聲低喚,落在心上沉而重。

郭濟面上泛起苦色,嘆了聲氣,一邊吩咐宮人去端茶水來,一邊對陸風使了個眼色,自個兒進去回話。片刻回還,將陸風引至殿內,又悄悄退了出去。

陸風累極,眼前霧蒙蒙花成一片,強撐著行禮,還沒起身,面前便有一道黑影覆下。他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定了心神,這才看向蕭戎。

那人一身常服,落拓俊逸,望著與往日並沒什麼不同。唯一的是眼楮更黑,周邊布滿血絲,然而神態自若,仿佛與人閑庭對坐,極是自然。

短短一刻鐘,他退出來時渾身汗濕。

風一吹,冷到骨頭里。然後抬步下了台階,面前飄過一抹白,這才發現落雪了。

細如鵝毛的雪花飄飄灑灑,天幕如同開了一道大口子,沒命地往下落著。他愣愣抬起手,那抹白在手心里不

tang過一瞬就化成水痕,濕濕的,又冷得人發顫,像是身後殿內的那雙眼楮。

那雙卿雲最愛的眼楮,看向他的時候,殺意勃發。如果對答中他有一句不對,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會死在這。

這皇城,這長安。

原來連蕭戎都找不到她了……那他呢?他怎麼可能尋得到?

蕭煥被人架空,葉元夏被關在了死牢,無論如何用刑都不肯說出到底人在哪。蘇歷不見人影,孟家闔府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

渾身被人抽了力氣,若不是郭濟來扶,他應當會癱在地上。

找不到她了……滿腦子都是這句話,喉嚨一片腥甜,他滿頭滿身落的都是雪花,偏生沒有一點反應。

混混沌沌地被人送回府,敲開厚重的府門,小廝躬身上前攙住他,又向宮里的人道了謝,這才扶著一路往里走。被安置在椅子里,暖熱的茶水遞上,他接過來便從手里松落掉下,幸好小廝手快接住,否則定要碎了一地。

小廝……陸風眼角一跳,終于有了點意識,偏頭望著那穿青衣小帽的人。

小廝亦正在打量他,臉龐在燭光下更是輪廓分明,少年英氣挺拔,白白淨淨的比小姑娘還要漂亮。

這張臉有些眼熟……陸風按著太陽穴想了想,忽地一怔,慢慢吐出三個字︰「顧伯言?」

「陸師兄,你還記得我啊?」少年綻出一絲笑,隱隱露出兩個小酒窩,「我還以為你認不出呢……」

「你怎麼在這兒?」陸風沒有理會他,顧自喃喃,「你既然來了,那師尊……師尊!」

這師兄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笨嘛……顧伯言看他著急,自己也斂了笑,一本正經道︰「師尊和孟師兄都在後院廂房……」

話尚未說完,面前的人已經不見了.

或許連蕭戎都沒有想過,孟卿雲會在陸家。

陸風不在長安,將軍府里只有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夫人,她受了傷,被葉元夏追殺,卻哪里都不躲,偏偏來了陸家。

若孟卿雲醒著,當然是不會來的。

可她或許再也醒不過來了。

陸風覺得自己整個心顫得像風中落葉,沒有一刻著底。他推門而入,眼角掠過立在床邊的人影,便自動放在了那張床榻之上。

她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他沒看過她睡得那麼安穩的樣子,一動不動,連呼吸都緩慢得仿佛沒有。容色蒼白,一點鮮潤的血色都瞧不見,唇瓣上有些濕潤,似乎剛用布巾擦過,然而還是干得開裂了。

他心被蟄了一下,疼得說不出話。

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擱在床沿的手,又探了探鼻下的呼吸,這才緩緩看向身側的男子,艱難道︰「師尊……」

「你答應我會照顧她,便是這麼照顧的?」那人聲音淡淡的,听不出什麼情緒。

陸風臉色一白,低低道︰「是徒兒無能。」

那人並不看他,只是瞧著床上的人兒,片刻低聲道︰「她不願活,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陸風手一緊,壓制住情緒,松開孟卿雲的手,轉而跪在那人面前。深深叩首︰「請師尊救救卿雲。」神色反倒鎮定下來。

十數年,他一直跟在她身後,無論如何都沒有離開。她愛了蕭戎多久,他便愛了她多久。

說真心,他不輸給任何人。

今次若她去了,那他也隨著去……只是對不住娘親,但好歹,對得住他自己。

師尊像是沒有听到他的話,只是道︰「她心里難受,身上傷也不輕,自己不想要性命,旁人能有什麼辦法?」話到此微微一頓,倏然瞧向陸風,「唯有一個,你也知道,只是……」

「她半生如此艱難,如何還能騙她?依她的性子,恐怕……」

陸風腦子一轉,即刻明白過來。

師尊早已有了主意,現下說出來,不過是再得他認同。畢竟紫雲山卿雲最親近的,始終是他陸風。

說不清是什麼,心里一股激動涌上,竟仿佛能抓住夢寐以求的希望,默了默,重重磕在地板上,額頭擦出血跡,他鄭重道︰「徒弟今日立誓,此生定當以性命愛護卿雲,如有違誓,永世不入輪回!」

他一片真心昭日月,若師尊能成全,此生,再無他求。

PS︰平時嘴巴一個個狗皇帝狗皇帝,身體倒是很誠實嘛……【我腫麼覺得這個調調不對……】噗,沒想到你們還是愛戎哥哥的,好吧,暫時木有換男主的打算~這幾天小玻璃後台一直出問題,發不了章節,整個人都快癲狂惹……幸好今天可以,先放上來,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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