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辦公室，吳建飛還沉浸在震驚當中。對付振民一貫的認知，讓他對付振民這個決定有些無法理解。吳建飛本能的覺得這里是不是有什麼貓膩，難道付振民故意在放煙霧彈？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太可能
如果說原先的人事調整，付振民是借了保守派輿論的東風，那麼現在他已經沒有東風可以借了。而且在地區里他已經人心盡失，一個很快要被調整的地委書記，已經屬于過氣了，不會再有人看好他。
這一點，從過年期間付振民家里門可羅雀就能看出一些端倪。過年期間，去付振民家里拜年的人屈指可數，不過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讓人刮目相看，重拾了滿地的節操。
那個人就是陳濤。
其實陳濤在地區里的風評並不好，主要是他對付振民的阿訥了，無論在什麼場合，他都會強調付書記的存在。這對于一個縣長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
下屬尊重地委書記這個沒錯，但是縣長是一縣的父母官，做事情要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則。對于地委的指示當然要貫徹執行，但是具體的操作上，每個縣里的情況又各不相同，動不動就搬出付振民顯然是不合適的。
要不然整個地區一盤棋，那要縣委書記和縣長還有什麼用？這兩個位置可是有極大的自主權，治理地方要用自己的智慧和方法。陳濤那一套就是明顯的阿諛奉承，不僅能力上有所欠缺，為人也被大家所不齒。
不過付振民風頭正勁的時候，可沒有人敢說出來，陳濤可是付振民最鐘愛的下屬之一。萬一要是鑽進了付書記的耳朵里，他老人家肯定要給小鞋穿的。
但是今年的大年初一，陳濤大包小包拎了很多東西，和往年一樣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付振民的家中。不過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在付振民家的客廳里，付振民和陳濤兩人相顧無言，沉默了許久。
陳濤在這個時候上門，付振民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多年來受盡了阿諛奉承，現在突然沒人上門，他心中的失落感可想而知。這個時候陳濤能夠上門，足見他雖有萬般不是，卻是個重感情之人。以前的姿態看來真不是做作出來的，而是對付振民發自肺腑的尊敬。
說實話，以前付振民還真有些瞧不上陳濤。陳濤和蘇子山之間，付振民其實更看好蘇子山，蘇子山能力強，做事沉穩，是塊好料子，卻總是不能讓他放心。而陳濤的能力比起蘇子山來說差多了，而且那種阿諛的姿態付振民也不是很喜歡，總覺得他有做作的成分在里面。
但是無論有多做作，付振民還是喜歡那種感覺，所以他對陳濤要比蘇子山放心。付振民心里明白，蘇子山的離去是因為他和自己的政見不同，所以在多方觀察之後才選擇了蔣文軒，對于這個，付振民雖然心中不爽，卻不怪他，畢竟人各有志。
現在付振民基本上已經要倒台了，以他對陳濤的了解，這時候他應該去抱蔣文軒的粗大腿，再也不會上這個門了，卻沒想到陳濤依舊和往常一樣上門拜年。
付振民看著陳濤，有些感慨道︰「你有心了，我還以為今年不會有人上門了。」
陳濤的臉上也沒有了往日諂媚的笑容，而是帶著些許苦笑說道︰「老領導，無論到什麼時候，您都是我的老領導。別人記不記得您的好我不管，但是我的一切都是老領導您給的，所以無論到什麼時候，我也會來看您的。哪怕是以後您退休了，逢年過節我也要來給您拜個年！」
听了陳濤的肺腑之言，付振民的眼眶有些濕潤。官場中沒有誰好誰壞，只有誰勝誰敗，勝者大步向前，敗者則黯然退場，再也沒有人記得，人情冷暖也就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
到了付振民這種地位，誰沒有一幫得力的下屬？但是真的退出政治舞台之後，又有幾個還能記得當初是付振民提攜他的呢？這個時候，即使有些人有心想來看看老領導，怕也是不敢付諸行動，一旦被傳進蔣文軒的耳朵里，怕是沒有好果子吃。正因為如此，陳濤這個時候上門才顯得彌足珍貴。
其實這些人都想多了，蔣文軒才不是那麼狹隘的人，如果這個時候他們真的來看付振民，蔣文軒反而高看他們一眼。
陳濤在付振民家里呆的時間不短，不過就是和他聊聊家常，並沒有提到什麼的問題，甚至連「地委」「行署」這些詞都沒有提到。
不過就在陳濤準備告辭的時候，付振民卻說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小陳啊，以後你要是忙就不要過來看我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我已經在年前向省委遞交了辭呈，以身體不適為由，希望省委調整我的工作。」
話一說完，陳濤頓時愣住了。許久，他才回過神來，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樣也好，您為大湖操勞了一輩子，換個地方過渡一下也好，希望省委能夠考慮到您這些年來的辛苦。不過大湖肯定是容不下您了，以後要拜訪您估計要到省里去了。老領導，您也甭勸我了，只要有時間，我肯定會去看您的。您這些年待我不薄，是我自己不爭氣，我心里清楚，我只是想盡點心意，您就不要推辭了。」
如果是以前，听到陳濤這樣說話，付振民肯定會暴怒。但是陳濤今天這個話說出來，付振民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付振民拍了拍陳濤的肩膀，只說了一句︰「路上慢走！」
吳建飛想來想去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反正晚上要去蔣文軒家里拜年，到時候再問一下專員，他肯定知道這件事情的內幕。
大湖地區不興晚上拜年，過了中午十二點再去拜年那就是不禮貌的行為。不過蔣文軒現在太忙，白天根本就沒有時間，要是等到周末再去又太晚了，所以吳建飛干脆就選擇了晚上。反正以蔣文軒的層次，也不會在乎這些東西。
對于別人的拜年，蔣文軒一概不接受的。來可以，東西拎走！不過對于身邊的人，蔣文軒倒沒有那麼死板，當然，好東西他是肯定不允許帶的。
吳建飛也沒帶什麼好東西，一條煙，兩瓶酒，還有糕和糖，總共加在一起也就幾十塊錢。這也是大湖人拜年的傳統配置，步步高升加上甜甜蜜蜜，寓意深刻又不顯寒酸。
巧的是，今天晚上陳睿也來拜年，二人在常委樓2號樓竟然撞在了一起。兩人哈哈一笑，就去敲門了。
蔣文軒家剛剛吃過晚飯，方敬霞正在收拾碗筷。現在還處于寒假時期，所以方敬霞和蔣歆晨都跟著蔣文軒到處跑。
蔣歆晨很久沒有見到吳建飛了，看到陳睿和吳建飛進門，就圍上去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都是她們學校那些破事兒，弄得吳建飛一陣無語。
不過她很快就被趕走了，因為蔣文軒知道陳睿和吳建飛有事要問，所以邀請他們進書房談事情。
「專員，今天那個傳說是真的嗎？」吳建飛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蔣文軒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陳睿和吳建飛的嘴巴都張成了「O」字形。以他們二人對付振民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做出這樣決定的，所以在蔣文軒口中確定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們仍舊有些不敢相信。
蔣文軒說道︰「年前上班的最後一天，省委就接到了付書記的請辭報告。不過省委現在也處于動蕩之中，具體什麼時候給他答復倒是不好說。這一次，省委恐怕要動幾個常委了。」
江淮省省委里的關系也是錯綜復雜，但是正因為錯綜復雜，這次上面的風波其實對于江淮省來說波及反而不是太大，但是動人肯定是避免不了的，所以蔣文軒也不確定省委到底最後是什麼決定。
得到蔣文軒的確定，陳睿和吳建飛也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吳建飛的腦子很快轉動起來，想了一會，他開口道︰「其實付書記這個時候遞交辭呈是最明智的選擇，如果等一號首長回京，一切塵埃落定，省委肯定要強行調整他的工作，到時候，恐怕去哪里就由不得他了。」
「付書記現在遞交辭呈，一是順了省委的意思，二是以退為進，以生病為借口，博得省委的同情。現在退出，省委肯定會念他勞苦功高，先調去省里一個相對顯要的部門，然後讓他順利退二線。畢竟付書記在大湖這麼多年，的確為地區做出了很大的貢獻，這一點，省委不可能不考慮的。」
听了吳建飛的分析，蔣文軒和陳睿都點點頭，表示贊同。
陳睿說道︰「嗯，其實付書記這些年來的確稱得上勞苦功高，除了經濟發展緩慢了一點，大湖還真沒有出過什麼亂子，他治理地方還是很有一套的。」
一個人總有很多面，付振民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不代表他沒有可取之處，這一點蔣文軒和吳建飛也很贊同。尤其是蔣文軒，他和付振民做了一年多的對手，有句話叫「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蔣文軒哪里看不出來付振民的能力所在。
就像這次人事調整，如果不是吳建飛提前做好了準備，恐怕早就調整完畢了。人事調整一旦完畢，就夠蔣文軒喝一壺的了。
一時間，三人都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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