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醒過來拉!」
昏昏沉沉,連眼楮都還不能睜開,柳輕愛便听見一道清脆的,像是七,八歲孩子的聲音,吃力的睜開雙眼,她看見一個穿著滿是補丁近乎窘困卻笑得純然的男孩子,看起來她運氣不錯,傷成這樣,還能僥幸存活,深吸一口氣柳輕愛慢慢開口,「這里是哪里?」
「是我家!姐姐你終于醒過來了,你都不知道,你睡了兩天呢!我可擔心,好怕你醒不過來,不過爹說你一定會醒過來的,所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爹說的不錯,姐姐真的醒過來了呢!」
「是嗎?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天賜,今年九歲了!」
「天賜嗎?好名字!家里就你一個人嗎?」
「嘿嘿,姐姐也這麼認為嗎?爹說我是老天賞給他的禮物,家里有我和爹爹兩個人,不過爹爹上山采藥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原來是這樣。」感覺側著頭和天賜說話很辛苦,柳輕愛想起身,卻被人小鬼大奠賜給阻止,「姐姐不能起來!爹說姐姐受了很重的傷,要好好養著,現在還不能動!」
「恩,我不起來。」望進他清澈似水的眼中,柳輕愛感知到來自一個陌生孩子發自肺腑真誠的關心,冰冷的心漸漸溫暖起來。
「姐姐餓嗎?渴嗎?」
「我不餓,不過要麻煩天賜倒些水給我。」
「哦,好,姐姐等我!」小小的身子一下子就從床邊站起來,跑向早已老舊的桌邊,端起已缺了好幾個口的茶壺微顫顫的為她倒了滿滿一杯茶水。
就著天賜小小年紀便已布滿老繭的小手,柳輕愛輕輕抬頭一點一點喝下一整杯水。
「姐姐還要嗎?」
「不用了,天賜,是你和你爹救了我嗎?」
「恩,兩天前我跟爹爹上山采藥在山腳下看到姐姐滿身是血只剩一口氣,爹爹便把姐姐帶了回來,請了附近的郎中和大嬸一起幫忙給姐姐拔了身上的箭,當時可危險呢,拔箭的時候姐姐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好在以前爹爹挖到一顆人參,又沒有賣掉,給姐姐吊上氣,姐姐才被救回來的!」
「天賜!」
「爹,你回來啦!」
「胡說什麼呢!」
「爹,我沒有胡說,本來就是嘛!」孩子還小,不知道人情世故,直覺的將自己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絲毫不帶隱瞞。
「大叔,謝謝你救了我!」柳輕愛明白眼前的人為何阻止自己的孩子告訴她救人的經過,因為這眉宇間滿是堅忍不拔,眼眸中盡是傲骨之氣的中年男子救她並無所求,不想因為自己孩子的無心之言讓人以為他需要回報。
「不客氣,姑娘,不過舉手之勞。」
「大叔,這里離京畿有多遠?」
「這里是清水鎮,離京畿不遠,但是這里非常偏僻,一如其名,清水鎮里一汪清水,因為地勢險要,山林居多,整個鎮子只有幾戶人家,一年到頭也不見有什麼外人來,很多其他地方的人甚至不知道這里還有個鎮子,我們也算得上是被遺忘的人!」
「被遺忘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若是能這樣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到終老,深山老林又如何,粗茶淡飯又如何,被人遺忘又如何,他們父子的臉上有的不都是深深的滿足嗎?可就是這樣,對她來說都是不可企及的奢望,身份高貴,錦衣玉食又如何,她還不是一樣的空虛!
「姑娘你!」霍修有些吃驚的看著小小年紀就說出這番話來的柳輕愛,一時間不知如何接口,想了一會又釋然開來,人都會擁有或沉重或輕松,或快樂或不幸的回憶和生活,這無關于年紀。
「大叔,謝謝這兩天照顧我,不過還要麻煩大叔再幫我一個忙?」其實若是可以她很想留在這里不問世事,與世隔絕靜靜的過一段時間,逃避現實,逃避她的心,但是她知道這戶人家負擔本就重,不能平白再多加她一個。
「姑娘請說!」
「天賜,姐姐脖子上掛著一個黑色的墜子,你幫姐姐取下來好不好?」
「哦,好。」霍天賜靠近柳輕愛,小心翼翼的取下掛在她頸間的鏈子。
「大叔,麻煩你,京都西城有片楓林,麻煩大叔將這鏈子放置在林子中央有凸石的那棵楓樹的落葉下。」
「好,這沒問題,只是這樣就可以了嗎?」
「不知大叔可介意我寫上這里的名字,好讓朋友知曉我的下落。」
「這個是自然,只是這里不好找,到時會不會找不到地方。」
「大叔放心吧,不會的!」她相信白衣一定會找到她。
「那便成了,我先去弄些吃的,一會就去。」
「謝謝大叔!」
「說什麼謝,好了,天賜,你就這里照看姐姐,爹去去就回!」
「恩,知道了,爹!」看著霍修出門,霍天賜才轉過臉趴在床邊問柳輕愛,「姐姐,是不是姐姐的朋友來了,姐姐就要走了?」
「天賜一個人是不是很寂寞?」
「咦,姐姐怎麼知道?」
「不然天賜怎麼會這麼問我呢,不是嗎?」一個人的滋味她最清楚,那些前世里獨來獨往的日子到如今她還記憶猶新,若不是後來有如月不畏她的冷淡死纏著她,她會一直孤獨到死吧!只是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她似乎有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她了,也沒有再懷疑過那些到如今她還是不明白是真是幻的那些現代歲月,就好似一開始她就注定了該出現在這里。
「嘿嘿,打從我記事,就沒見到過有外人來這里,爹也總是一個人去鎮上,平時又去山里采藥,很少帶著我,所以家里常常只有我一個人。」撓著頭,霍天賜覺得身為男孩子說這樣的話很不好意思。
「雖然姐姐不能一直留在這里,但是只有一段時間的話就可以。」
「真的嗎?」听到柳輕愛會留下來陪他,霍天賜開心的幾乎要手舞足蹈。
「恩。」
「可是姐姐,爹說姐姐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呢!真的可以留在這里嗎?這里不僅很偏僻,而且很窮,沒有什麼好吃的。」說到家境,霍天賜又忍不住窘迫了起來。
「沒關系,姐姐並不那麼嬌氣的。天賜,你爹出門了,應該要好一會才回來,你跟我說說話吧!」
「好,姐姐是在京都長大的,京都是不是很大,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
「恩,京都很大,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可是卻很空!」
「咦,姐姐,既然有這麼多人,這麼多好玩好吃的,為什麼還要說它很空,我不懂!」
「天賜,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說要帶你去京城,給你好吃好穿好玩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要你和你爹爹分開,天賜你覺得呢?」
「才不要呢!天賜要跟爹爹在一起!」連想都沒有想,天賜便給出了答案。
「所以呀!」
「原來姐姐是這個意思,我明白了,可是姐姐是在京城長大的,京城沒有姐姐掛念的人嗎?」
「有,在京城有很多讓我掛念的人,只是~~~」生死相許的那一個不在而已。
「只是什麼?姐姐?」
「不,沒什麼,天賜,你說你今年九歲了,習字讀書了嗎?」
「這里請不起夫子,所有的孩子都跟我爹讀書寫字,現在我已經認識很多字了!」
「是嗎?那姐姐考考你好不好?」
「恩,好呀!」
從午時前清醒過來,和天賜這樣有一句沒一句悠閑的閑聊著,不知不覺間已是夕陽西下之時,望見那已被灑落一身余輝的白衣時,柳輕愛突然有了想哭的沖動,這個男人啊!風霜雨雪都是為了她,風塵僕僕,滿臉倦色,他一定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吧!與他相識究竟是她的幸還是他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