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宅邸是中式裝修風格,木梁吊頂、中式花格、中式圈椅和木質布藝結合。
顧老爺子和梁老爺子穿上了中山裝,而其它中年男性,則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甚是隆重。
顧家老太太正從樓梯上由二夫人、三小姐虛扶著,慢慢走下來,她穿著一臉綠色麻棉繡花立領襖子,大小合身,黑色長褲。
眉目間,依舊如可蘭第一次見到時那樣,慈眉善目,雙眸頗顯渾濁。
二夫人則穿著一件暗紅色圓領毛線,黑色一步裙,一條黃色絲巾,甚是艷麗。
至于三小姐,則穿著一件陀色冬裙,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曾經兩鬢的白發,已經染黑,看上去,年輕不少。
顧城軒見老太太下來後,便急步走了過去,二夫人微退了兩步,顧城軒便扶了上去。
「女乃女乃,我都好些日子沒見您了,您看上去又年輕了。」顧城軒揚聲說著,跟著顧老太太的步子,走至顧城炎和可蘭跟前。
顧老太太停下步子,先是拍了拍顧城軒的手,面露寵溺之色道︰「就小軒嘴吧甜,這次回京,多住幾天,好好陪陪女乃女乃。」
顧老太太的話落音後,梁寶兒便走了過去,伸手扶著顧老太太的另一只手,盈盈嬌笑著,柔聲道︰「顧女乃女乃,您這次可不要再去西南了,我的小繡坊,還得靠您指點呢。」
梁寶兒的話落音後,目光瞥了眼林可蘭,臉上的笑,變得愈發得意。
而顧老太太算是看著梁寶兒長大的,雖然知道這丫頭平時刁蠻任性了點,但卻也算是個好孩子。
而且,梁寶兒辦的小繡坊,讓她家的繡品工藝得以流傳,寶兒這丫頭挺有心,就是脾氣不太好。
「好…好…」顧老太太郎聲笑著應下梁寶兒的話。
話音落後,他的目光這才轉向林可蘭和顧城炎,嘴里的笑聲止,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
雖然她眼楮有些渾濁,看不清,但認人還是沒問題的。
小炎這孩子,年紀輕輕,升了兩星少將,是顧家自打老爺子從國防部退下來後,得到最高榮譽。
至于林可蘭……
她最厭惡的就是言而無信。
如果不舍得,當初就應該說出來,他們顧家,並非石骨不化之家。
兩人要真心喜歡,長輩豈有不幫的道理。
顧家已經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難道還要第二段?
況且,當初讓林可蘭離開,小炎也點了頭,那就證明這個姓林的丫頭,在小炎心里的位置,並不深。
現在又糾纏上了,相信也不是小炎的意思。
小炎這孩子,雖然是個有分寸的人,但也是血氣方剛的男人,被女人迷惑了,不是他的錯。
「蘭丫頭。」顧老太太先是不急不徐的喊了句林可蘭,面色雖平靜自然,但眸底卻閃動著少許的嘲諷之色。
可蘭听到顧老太太喊了句自己,急聲應了句「女乃女乃」。
話音落後,可蘭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難色。
當初她和顧城炎之間,毫無感情,顧老太太用她母親的命威脅她,讓她走,她自然選擇離開。
而現在,她回來,是因為她心里有顧城炎。
她也相信這個男人,能夠保護她母親的安全。
「瘦了。」
然顧老太太叫了句可蘭後,沉吟片刻,只說了兩個字,便將目光停在今天的主角身上,似乎對林可蘭回來,並無不滿。
可蘭見顧老太太並沒多說什麼,自己也沒吱聲兒,垂眸看向顧城為正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手指上的戒指,異樣刺目。
少傾……
「過去吧,和你爸說說話兒。」顧老太太沉聲開口,轉頭望向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那位正坐在單人沙發椅上,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便是顧家的長子,顧望棟。
顧望棟長得與顧城炎七分相似,只是一個年過五十,一個近滿三十。
如果顧城炎是俊秀雋美,顧望棟則更為冷峻剛毅,抿唇不語的模樣,看上去,比顧城炎還要陰鷙駭人。
劍眉飛入,不怒自威。
顧城炎听到顧老太太的話兒,點頭,攬著可蘭,正準備邁開步子往自己父親的跟前走去。
然……
三小姐、顧望蓓卻忽然伸手,攔住了兩人。
「媽,還有些東西,要給可蘭,小炎就先把可蘭留下。」顧望蓓輕笑著,柔聲說著,伸手拉上了可蘭的手。
顧城炎立在原地,沉默片刻後,最終選擇放開手,把可蘭留下。
必竟是自己的家人,他心中並無多少戒心。
可蘭被顧望蓓這麼一拉,神色驀色一沉。
三小姐讓王大媽給她下油的事兒,她到現在還記得。
心思極為惡毒。
而她後來也听葉惠說,梁寶兒原本給王大媽的是一瓶處理好的麻棉籽油,後來覺得不想對不起可蘭,才把油換成沒處理過的。
其實王大媽就是看著金鐲子,忍不住想要,並不想害可蘭。
說是窮慣了,金錢的誘惑,對她而言,就像吸毒的人,看到毒品,難以控制。
可蘭倒沒有怪王大媽,她明白對于窮慣的人而言,金錢放在眼前的時候,有多大的誘惑。
就像當初她明知尤紀美和李六國給她的簽約合同是陷阱,卻還是義無反顧的簽了。
她當時太需要錢了,沒有錢,她只能看著自己母親,被痛苦折磨死。
顧城炎放開可蘭後,走至自己爸爸跟前,父子倆雖是多年沒見,但關系卻一直不錯。
而顧城炎的叔叔和姑父,看到顧城炎走過來,均是面露喜色,開始夸獎顧城炎。
男人們之間有說有笑的,而女人這邊,顧老太太則是轉身上樓,三小姐則拍了拍可蘭,示意她跟上去。
二夫人和梁寶兒,也跟在後面。
宋一源和顧城軒則加入了男人們的隊伍。
可蘭、顧老太太一行五個人上了樓,走至一間書房內。
顧老太太坐在書桌前,打開抽屜,看著抽屜里的翡翠鐲子,沉默許久後,又把抽屜合上了。
梁寶兒一直站在顧老太太的身邊,看到老太太的動作,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果然,顧家不會接受林可蘭。
可蘭立在書桌前許久,也想知道,三小姐口中的東西,會是什麼東西。
「你當初離開,現在又回來,能為我解釋下原因嗎?」顧老太太沒拿什麼東西出來,先沉聲問了句,林可蘭回來的原因。
她面色嚴肅,似乎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城炎這孩子,之前喜歡寶兒,後來又不肯要,現在又要林可蘭,他是怕,城炎以後又變了想法。
如果這樣,那倒不如讓城炎娶個身家清白的丫頭。
不清不白,不干不淨的丫頭,配不上顧家。
可蘭沒有等到預期中的東西,而是听到顧老太太這麼一句話。
整個人都懵了。
她垂下雙眸,心中躊躇了許久,復而張口,堅定的道︰「計劃中的一部分。」話落。
可蘭的心跳驀然 …的跳了起來。
她猜想。
如果,顧城炎和楊將軍之間的對持,她是其中一顆棋子的話。
那麼,她被顧家二老逼著離開顧家,也將會是一場預謀。
迷惑楊將軍,讓楊將軍誤以為顧城炎與顧家二老為了女人決裂,不听長輩的話,為了女人對付梁家。
從而,梁家被逼上絕路,楊家人才能趁機拉攏梁家。
梁家人才有機會混入楊家取證。
然後再是那天在楊宅的取證圍網。
一網打盡。
嚴謹到每一個小細節。
最後,梁寶兒立功,升為少校!
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不敢想像,顧城炎曾經都做過什麼。
而她現在,在套顧老太太的話,想從她口中,得知答案。
顧老太太是精明的人,如果計劃之說,說不通的話,她一定會反駁她的話,覺得她信口開河。
然……顧老太太听到可蘭的話,抿唇沉默許久,沒有急著回答。
沉默許久後……
「我知道了。」顧老太太最終是柔聲應了可蘭一句。
對計劃之說,並不驚訝,反而露出一副,原來出此的模樣。
看到顧老太太的模樣,可蘭的心頭驀然一空,只覺得胸口忽像壓了塊大石頭,瞬間呼吸不暢。
她只是猜想這件事,想看看顧老太太對計劃之說,如何反應。
然而現在,她卻點頭應下了。
恍然大悟!
那麼,顧城炎為了對付楊家,到底策劃了多少東西?
她又算什麼?
而後……
顧老太太站起身,拿起抽屜里的翡翠鐲子,走到可蘭跟前。
輕笑著道︰「你以後,就是我們顧家媳婦,我這個老婆子,不求別的,就想抱個曾孫。」顧老太太說著,正想將鐲子往可蘭的手上套。
竟然是計劃,那麼,城炎在乎這丫頭,顧家並不是不可以接受。
屋里眾人的目光,都停在了那只祖母綠翡翠鐲子上,這可是顧家當家女主人才能擁有的東西。
原是傳給顧城炎的母親,可她母親死得早,現在傳給顧城炎的老婆,本也沒什麼。
只是……
這個人是林可蘭,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
她配不上。
正在眾人以為,鐲子會套在可蘭的手上時,可蘭卻是忽色握緊了拳,沒讓鐲子套在自己的手上。
「太貴重了。」可蘭低聲說句,不是不想要,而是她不敢要了。
她忽然害怕,她和顧城炎在一起,等待她的,會是顧城炎的下一個計劃。
她不敢當顧家媳婦。
可蘭在這種節骨眼上不肯收鐲子,讓顧家老太太的臉色有些掛不住了。
她猜想著林可蘭心中的想法,終是慈眉的笑了笑道︰「這是長媳應得的。」她說話輕輕緩緩,心中想法頗為復雜。
按理說,顧城炎能把計劃和她分享,兩人關系,應該不錯。
那麼,這只鐲子,林可蘭應該是歡天喜地的收下,但又為什麼不肯收?
而可蘭听到顧老太太的話,則是直直的立在原地,目光停在鐲子上,思緒卻飄得有些遠。
她開始回憶兩年來,發生的每一件事,大事,小事。
越是回憶,她心跳 ……的感覺,便越是混亂,指間輕輕顫抖著。
想了許多,越理越亂。
許久……
可蘭微微合了合雙眸,平復自己的心情,倏而睜雙眸,她掃了眼在場的其它人。
最終戴上了鐲子。
「謝謝女乃女乃。」可蘭臉上卷起了淡淡的笑,看著顧老太太。
顧老太太見可蘭收下了鐲子,臉上也掛起了笑,她伸手拍了拍可蘭的手道︰「蘭丫頭,以前我是錯怪你了,沒想到你幫了小炎這麼多,顧家有你這個媳婦值得。」
顧老太太的確是相信了可蘭的說話,她們雖然不在京,但對京城的事,多少有些耳聞。
起初對林可蘭的雜聞,覺得這姑娘太復雜,配不上小炎。
這會听可蘭這麼一說,才知道,人家小兩口,配合著演戲,倒是夫唱婦隨。
站在一旁的梁寶兒,听到可蘭的話後,臉色驀然一沉,心中有些急。
她不相信,林可蘭一開始,就知道這些計劃。
連她都不知道!
*
顧城炎這邊還在和父親聊著天,目光卻一直瞥向樓上。
「過幾天,小炎三十歲生日,我為小炎舉辦最盛大的生日宴。」說話的是宋聯,顧家的姑爺,顧望蓓的丈夫,一個地地道道的港商。
雖然常年在內地跑,但這會普通話還不是特別標準。
而宋聯生得眉清目秀,雖然俊郎,卻太過柔氣兒。
宋聯的話落音後,顧家二老爺,顧望楠倒是接了句,聲沉厚響亮。
「對,把小炎的兄弟都叫上,擺它個三天三夜。」
「我看,城炎哥哥肯定不喜歡太過鋪張。」顧城沁一直坐在顧望楠的身邊,听到兩位長輩議論著三十歲生日擺三天三夜的事,倒是插了句嘴。
露出一副頗為鄙視,你們都不了解情況的模樣。
她倒是看出來的,城炎哥哥的心思,全是堂嫂的身上,分開才幾分鐘,城炎哥哥的目光,就一直在順著樓梯上打轉。
「誰說的,姑父難得大方,應該讓他大出血一次,擺個五天五夜。」顧城沁的話落音後,顧城軒又開口了。
輕笑盈盈,女敕氣緩緩的聲音,調侃著宋聯。
宋聯一听這話,眉頭一挑,看著顧城軒,用自己那口不地道的普通話,威脅道︰「小軒這是什麼話,你姑父我什麼時候小氣過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梁老爺子則在這個時候和顧老爺子輕聲說了句話兒後,站了起來,往洗手間走去。
他身影筆直,步伐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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