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庭遜感到一陣疲憊,他月兌去身外這件許久未穿的雪貂絨斗篷,解下配在腰間的‘風寒’長劍,身心渀佛稍輕了些。【】見兒媳將披風寶劍掛向紫檀木架,他心中一動,這次少不得還要借助親家母的關系渡過此劫。
他舀起紫檀桌上香氣四溢的紅瓷杯,杯中盛著紅雲寨特制的紅霧茶。嫣紅的茶霧裊裊似艷麗的女子冉冉升起,擺動間曼舞掌心之上悅目沁心。
這一杯就價值千兩銀子,紅霧茶年產不過二十斤,而想喝的人足夠擠破紅雲寨的大門而有余。
他緩緩坐下,酸漲的膝蓋霎時舒服了些,火盆就在紫檀桌椅間。
手捧清肺潤喉駐顏生津的香茶,身處jing致華美溫暖舒適的屋子,好似已經把他體內的寒氣完全驅散,張庭遜的心情不覺好了些。
他輕啜了口,揉揉太陽穴閉目沉思。今年他已是八十高齡,這一生鮮衣怒馬名劍風流,一擲千金何等場面沒見過。可這趟月余間的籌劃,竟落到如此尷尬的境地。輕則張家元氣大傷,重則有毀家滅族之危。這一路上他是心憂愁苦,幾經思量……
張庭遜聚寶齋太上長老,三十八歲接任聚寶齋齋主之位,至此運籌發展家族勢力。近三十年時間張庭遜將世代商賈的張家,打造成東安武林八大豪門之一。江湖人稱‘北寒神劍’,與南海丘夢浦‘傲雪神劍’並稱東安二大神劍客。
他幼年得遇異人傳授武藝,十六歲出道江湖。首戰既一劍擊殺邪道高手榜排名十四的‘鬼面屠夫’裘開山,之後數年接連挑戰五州近百位成名高手,未嘗一敗。二十七歲更是戰勝巴州霹靂堂堂主‘裂天火’樓忠義,海州古家堡堡主‘擎天狂龍’古四海,而名動江湖。
若論起他最津津樂道的一戰,當屬二十五年前與東安第一高手‘軍神’嚴天鋒之戰,不過千招就遭慘敗。雖說傷了太yin肺經,此生進入引靈期已是渺渺。可每每與友人談起此戰,張庭遜都謂之心喜不已。畢竟在東安武林能與大陸十大巔峰武者之一嚴天鋒對仗,世間有幾人?能活下來的更是寥寥。
十年前,張庭遜年近七十適逢舊疾發作,便將家主之位傳給大兒子張鎮。從此閉生死關以期參悟引靈,沖擊天門拼死一搏。
半年前,鼠族遺脈五獄山少主黃有道來訪。所議之事非同小可,逼的張庭遜開關相見。也不知這黃有道從何處探知他有沖擊天門訣要秘本‘引靈三篇’。攜本族‘煉體妖方’副本,要與他交換‘引靈三篇’的副本。條件是雙方必須立下血誓,保證所換物品不得虛假,並且互不對外泄漏此事。
人妖魔三族數萬年來互有爭斗,又是相互鼎立關系。明面上敵視,實則三方都有顧忌。各自修煉不易,誰也不會輕易結下仇怨。何況萬年以來由于各種原因人妖魔私下通婚,血脈繁雜面貌怪異也時有所聞。然世俗觀念難以改變,明面的事還要維持,是以人妖魔私下進行交易再正常不過。
‘煉體妖方’配出的藥水,對小兒體質有強筋壯骨的功效。各武林世家大族都有珍藏此類藥方,不足為奇,只是效果好壞不同。然這‘煉體妖方’乃是鼠族遺脈發跡的至寶,效果絕佳更有很大機率發掘小兒是否具備修道資質,這在凡俗卻是難得一見的鑒別方法。畢竟鑒靈柱只在各大修行宗門內才有,凡俗絕無。
若得這‘煉體妖方’一來可改善張家人體質。二來若是能發掘有修道資質的孩童,送去各大宗門也可結個善緣。三來孩童將來在修行方面有所成就,照拂張家一二,俗世行走也有些底氣。
想到當初與嚴天鋒之戰也是得利于許家與碧血宮的關系,求得靈藥才保得一命。他同意大兒子與許茹雲的婚事,也算是投桃報李。可若他過世,張家沒有頂尖高手坐鎮,難保不為他方勢力所趁,若與某個修行宗門有些關系,就安全的多。
此事又是黃有道私心作祟,連鼠王黃昆洞都蒙在鼓里。而引靈大會近在眼前,機會難得。張庭遜經過三個月考慮,想來想去便同意了。
那知交易完畢,張庭遜發覺瑞城有數十名仈jiu歲小孩失蹤。之後更探得是這鼠妖黃有道所為,抓捕適齡孩童吸食jing血已增進功力。更無法讓張庭遜接受的是失蹤小孩中,居然還有城主的孫子。
此事爆出,又是發生在瑞城。這等于打了他張家西北豪族的臉面,‘北寒神劍’的威名豈不成一笑柄。更何況這般大的事想瞞也瞞不住,張庭遜當機立斷舉起除妖義旗,追殺鼠妖黃有道和其一干手下。
張庭遜早已是盤算妥當,一方面暗中收攏孩童不讓黃有道為禍鄉鄰,也有其他意思存在。若能將黃有道一網打盡就再好不過,實在不行也要擋住其他勢力介入,將黃有道趕出西州地界。畢竟黃昆洞引靈期修為,他也不好得罪過甚。
翻臉之時,張庭遜見黃有道的妖姬早已月兌身,一網打盡成空。只好虛與委蛇和黃有道接戰數次,看似轟轟烈烈的圍追堵截實則都留有余地。雙方都明白對方的處境,可說是配合默契。四下搜捕到處放炮,一旦發現就鬧的沸沸揚揚。
這一ri午後,張庭遜已在北香渡頭停船五ri,盤算黃有道已過江,調息養氣即將進入邙山。若在老樟鎮周邊再來一場追擊戰,就算公德圓滿。
傍晚時分,車馬上岸入老樟鎮梳洗吃食一番。手下人來報鎮西30里亂葬崗,濃煙翻滾。
張庭遜得知後,暗喜這黃有道的確是個人物,算準他該到了。知道不來一場告別式的追擊戰,雙方都感覺少了點威勢。畢竟他若不掩護,其他幾方進來攪局就多了變數。這把火很可能就是黃有道的信號,含義當為最後一戰。
想清楚後,張庭遜點齊人馬,四大護法全員出動。他本人更是大張旗鼓,沖在最前方。臨到亂葬崗隔著數里喊話,想來黃有道自然會意,加以配合。
那里曉得來到近前他放出話去,這黃有道好似吃錯藥發神經居然喊出‘煉體妖方’和雙方私下交易的事來。這下逼的他進退兩難,情急之下也喊出對方得了‘引靈三篇’禍水東引。可一想到化jing武者涌上門討要‘引靈三篇’的情景。他就有大禍臨頭的預感,草草收兵,回聚寶山莊再做打算。
此時,張庭遜用力按了按太陽穴,掃了眼堂前三個兒子。已是聚寶齋齋主的大兒子面容低垂,戰戰兢兢的模樣看著就來氣。比起身後氣勢沉穩的老二張鈞,才思敏捷的四子張釗都有所不如。暗嘆不過是副好皮囊又有個好岳母,賢媳婦。
轉念奢望進入引靈期,所有問題就可迎刃而解。可一想到他這十年的參悟經歷,張庭遜心頭更是窩火。千分之一的突破機率听是好听,可這‘引靈三篇’是真是假連他都不能確定。他若將此三篇公諸于眾,凡是看過者九成九都會認為是假冒。到時勢必群起而攻,這更讓他百口莫辯。
想到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張庭遜心頭怒火郁結,這可如何是好?
半響,
張庭遜猛的豁然道︰「是了,是了。這死耗子一定也是以為上當受騙,才揭開交易泄憤。」頓覺搬去胸中一塊石壘,心頭郁氣稍消。
「爺爺好,孫子張晨給你磕頭了。」
張庭遜朝堂下瞅了一眼,撅著碩大的長孫正磕著頭口中叫喚。發覺他正借助光滑如鏡的紅木地板瞄著他的一舉一動,心頭不由怒起。
「呯!」紅瓷杯摔的粉碎。
堂上眾人面皮一緊,寂若寒蟬,靜悄悄。
「呼哧,呼哧。」
嚇的呼吸急促的張晨亂顫。
張庭遜沉聲道︰「拖出去,重打三十棍。」
「爺爺你問都不問就打孫子,孫子不服。」張晨一听爺爺報數,禁不住叫道。
張庭遜眼中jing光一閃,加重語氣道︰「再加十棍。」
「啊!」張晨驚叫著眼楮一閉,頭一歪就此趴下好似嚇暈了。
張庭遜眼中jing光爆sh ,見這孫子眼皮抖動,當即大怒道︰「來人!就這打,把這小畜生給我打醒了。」
「好爺爺!好爺爺,俺醒了俺醒了,拖出去打吧。」閉著眼楮的張晨一挺身跪好,口中連連求饒。
「轟隆!」百年紫顫木桌就此化為齏粉。
張庭遜一掌拍下,倏然站起怒氣勃發道︰「好個小畜生還敢翻天了,再加十棍。今天不打的他皮開肉綻,這聚寶山莊以後姓孫。」
張晨嚇的一動不動,肥嘟嘟的圓臉瞬間漲的通紅。
「咕嚕咚」
好似推金山撞玉撞般,張晨滾到在地。來回滾了起來,口中叫嚷「我不活了,打死我算了。俺是小畜生,爹是畜生,爺爺是老畜生,爺爺改姓孫,俺叫孫晨這名字也不錯……」
張庭遜看這長孫居然變成這副模樣,頓感心肺雜氣上沖,兩眼發黑「咳咳……」一陣咳嗽。
「爹。」三兄弟驚呼中搶上扶住他。身後媳婦許茹雲更是在後背輕拍數下。
氣息稍順,張庭遜甩開四人。想到長孫兒時臥膝催他講江湖典故,那雙孺慕的烏溜大眼靈動非常。心頭更是肉痛,不覺捶胸頓足道︰「多乖巧的孫子,居然讓你們教成這般頑劣粗鄙。氣死我了!」此時的他已沒了東安神劍的鋒芒,儼然是一位上了年紀疲憊不堪的老人。
張鎮則驚的冷汗直流,顫聲道︰「爹,都是孩兒教子無方,懇請父親責罰。」說著走到堂下,一跪。
張鈞和張釗,互望一眼,走出也跪下道︰「爹,都是孩兒沒有盡到做叔父的責任。」
「爺爺,你怎麼能怪爹娘呢?人是會長大的,你都閉關十年了。俺都快十七歲了,現在也很乖巧啊。」張晨卻不滾了,說著話偷眼向張鎮,許茹雲投去二個熊貓眼。
許茹雲鳳眼一瞪,隨即一收,無奈的看了看丈夫。
「報,醇香鎮飛鴿傳書。」一名勁裝武士跪倒廳門報道,雙手捧一小筒。
張庭遜徒然一挺腰桿,雙目寒光閃過一股磅礡的煞氣便席卷整座廳堂。衣袖拂動間,他探手虛抓小筒便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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