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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零章 帶長劍兮挾秦弓

夕陽西下,正如雷孤衡所料,外面的天門道眾顯然是被雷孤衡殺寒了心,並不敢沖上前來,反倒是雷孤衡等到太陽下山之後,再一次帶領著手下幾十騎人馬,如狼似虎殺了出去,這一次天門道眾吸取了教訓,並不上前圍殺,只是隨著雷孤衡的移動整個軍陣跟隨移動,他們似乎知道雷孤衡並不是想突圍出去,雷孤衡沖殺了一圈,砍殺了十來人,再次回到道觀之內。

正準備下馬歇息,忽听得門前有人叫道︰「將軍,您來看!」

雷孤衡尚未下馬,听到聲音,調轉馬頭,到得大門前,只見到門外不遠處,已經點起火把來,一群手持火把的天門道騎兵,正自緩緩從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出來,來騎大約有三四十騎,與那些天門道烏合之眾不同,大多數的天門道徒,衣衫各異,但是這一群騎兵卻都是身著黑色的短衫,而且都包了頭巾,藍色頭巾居多,卻也有幾名紫白頭巾,亦有兩人扎著黃色的頭巾,在眾人簇擁之中,有一人卻是極其顯眼,他一身紅甲紅盔,頭上扎著紅巾,異常特別。

雷孤衡和天門道在東南打了這麼長時間,當然知道紅巾的分量,如果沒有出錯,那紅甲紅盔頭戴紅巾之人,必定是將道七雄之一。

只見那紅甲將騎馬緩緩靠近過來,身後的騎兵要跟上,紅甲將抬起手,身後騎兵立刻停住,那紅甲將單人匹馬緩緩上前來,雷孤衡一抖馬韁,門前兵士顯然對雷孤衡十分了解,有人搬開了部分攔在門前的障礙,雷孤衡催馬出了門,身後兵士要跟上,雷孤衡也是抬手,示意不必跟隨。

兩匹戰馬都是緩步而行,距離三思步遠,雷孤衡和紅甲將同時勒住馬,雷孤衡這才看到,那紅甲將不但全身紅甲紅盔,便是臉上從雙眼以下,也扣了半張面具,雙眼以下到下巴處,都掩飾在紅色的面具之下,只是卻也瞧出,對方的一雙眼楮精光四射,異常犀利。

「天門六道,將道居首,將道七雄,天下行走。」紅甲將凝視著雷孤衡,竟是拱手道︰「鄙人日將軍,見得雷將軍,三生有幸!」

雷孤衡沒有絲毫驚異之色,淡淡笑道︰「原來你就是將道七雄之一的日將軍?紅甲在身,看上去倒也真想旭日生輝,只可惜一群烏合之眾,終究難成大事。」

紅甲將日將軍淡淡道︰「事已至此,將軍已經無路可退,不知將軍準備作何選擇?」

「哦?」雷孤衡笑道︰「本將還有選擇?」

日將軍點頭道︰「雷將軍名震天下,雖然今日初見,但是對將軍的威名,鄙人久仰多時。在鄙人看來,將軍南征北戰,見多識廣,睿智非凡,必是能夠參透天下大勢……!」

沒等他說完,雷孤衡已經抬手止住道︰「你既然自詡為將軍,有些廢話,也就不必多言。你所要的,不過是本將的性命,只是想要殺死本將,並不容易。」

日將軍頷首道︰「將軍神勇,深入軍陣,如入無人之境,世間所言果然不虛,鄙人對將軍是十分欽佩的。」

「天門道眾,不過是被你們妖艷蠱惑,說到底,也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雷孤衡緩緩道︰「本將雖然一生殺人無數,但是對這些人,卻沒有再殺的理由。本將可以交出首級,不過你也要答應本將一個條件。」

日將軍抬手道︰「將軍請講!」

「你們既然自稱是道門,所謂同宗淵源,多少還是要講究一些的。」雷孤衡淡淡道︰「你們一路殺來,生靈涂炭,既然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天下百姓,又何必多造殺孽?在本將身後,同樣是一座道觀,道觀之內,如今還有眾多的百姓,他們手無寸鐵,本將只願你約束部下,不要再對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痛下殺手。」

日將軍一雙犀利的眼楮盯著雷孤衡,嘆道︰「將軍到了這個時候,心里還在想著那些百姓嗎?可是你們的皇帝,卻從來是他們如無物。」

「不必多說廢話。」雷孤衡沉聲道︰「你若是答應,本將可以成全你。」

日將軍微一沉吟,終于道︰「雷將軍縱橫天下數十年,所向披靡,今日落得如此境地,並非將軍無能,而是秦國無救。鄙人對將軍的威名欽慕不已,亦是對將軍的用兵心向往之,鄙人可以答應將軍,不會傷及道觀中一人性命,但是鄙人對將軍也有一個請求。」

「哦?」雷孤衡撫須笑道︰「你對本將有何請求?」

「鄙人听說,將軍當年也是痛恨官府昏聵無能,所以聚集了數千人起兵,這些人跟隨著將軍從蒼陵起兵,後來跟著將軍投奔到了瀛元麾下,建下了赫赫戰功,名動天下。」日將軍凝視著雷孤衡,「不但是將軍威名遠播,便是將軍手下的五百驚雷騎,那也是所向披靡,縱橫匹練,讓人仰慕。」

雷孤衡只是淡淡看著日將軍,並不言語。

「而且鄙人還知道,這五百驚雷騎,幾乎都是蒼陵子弟,由雷將軍親自訓練,父死子代,兄終弟及,對將軍忠貞不二。」日將軍緩緩道︰「當年雷將軍攻打天蜀國,突出奇兵,率領五百驚雷騎,破了天蜀國兩萬大軍,威震天下,所以鄙人今日很想見識當年驚雷騎的風采。」

雷孤衡皺眉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鄙人已經擺下了十風陣。」日將軍抬手回指,「就在前方五里處,已經準備就緒,鄙人願看將軍率領驚雷騎前往一戰,只要將軍願意出戰,無論是勝是敗,鄙人都將對全陽道觀秋毫無犯,只要是在里面的人,無論官民,絕不傷害。」

雷孤衡笑道︰「本將答允你了。」

日將軍拱手肅然道︰「多謝將軍!」再不多言,調轉馬頭,馳馬而歸,雷孤衡也已經調轉馬頭,飛馬馳進了道觀之內。

眾人見到雷孤衡和紅甲將單人對話,卻不知說了些什麼,雷孤衡催馬到得院內,只見到身邊聚集了自己的部下,四面八方,許多百姓也都冒出頭來,都是用驚恐的神情看著雷孤衡,誰都知道,道觀之外有數千天門道眾,這道觀之內,只有雷孤衡和幾百驚雷騎,強弱分明,雷孤衡便是天神下凡,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可能以寡敵眾。

雷孤衡是他們最後的依靠,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天門道眾攻入道觀,道觀之內,必然是雞犬不留。

雷孤衡很清晰地感受到這群人的驚恐和絕望,摘下了頭盔,四下里看了看,火光之下,他騎在馬上,依然是如同鐵塔一般挺直身板,沒有絲毫佝僂之態,沉聲道︰「父老鄉親們,老夫慚愧,身為帝國大將,卻不能保護大家,讓大家經受戰亂之苦,老夫向大家道歉了!」將頭盔遞給身邊兵士,拱手環顧一圈,此時人群中已經有人哽咽起來。

「他們已經答應老夫,只要老夫前往破陣,不會傷及你們一人。」雷孤衡大聲道︰「純陽子何在?」

道觀觀主純陽子已經上前來,道︰「老將軍,貧道在此,不知將軍有何吩咐?」他雖然是玄真道宗的弟子,地方官員都不放在眼中,可是雷孤衡乃是帝國大將,開國元勛,他便是心里有什麼想法,那也不敢對雷孤衡有絲毫的怠慢和冒犯。

「本將知道,你這道觀之中,必然儲存了不少食糧。」雷孤衡淡淡道︰「道觀內的食糧,全都拿出來施舍這些百姓,在虎衛城安定下來之前,大家都留在這里,暫不要出去,分配的食量,也都省吃儉用,或能堅持到最後……!」

糧純陽子眼皮子抽動,雷孤衡沉聲道︰「你可听見?」

這一聲虎嘯,純陽子心下一寒,忙道︰「將軍放心,貧道必然會將儲存的食糧全部拿出來分給大家。」

雷孤衡點點頭,看向眾兵士,道︰「你等全都留在此處,以防天門道不守信諾,本將獨自去破陣。」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卻見到幾十名騎兵二話不說,紛紛上馬,握刀在手,也不言語,但是神情和目光都是異常堅定。

雷孤衡怒聲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難道要違抗本將軍令?本將治軍從嚴,你們跟了本將多年,知道本將的脾氣,誰若抗命,殺無赦!」

一名騎兵看向雷孤衡,他年過四旬,目光堅毅,道︰「將軍,我十多歲開始,就跟隨將軍麾下,南征北戰,將軍每一次上陣,我都跟隨在身邊,從沒有缺過一次,今日也絕不會讓將軍孤身前往。」其實大伙兒都知道,雷孤衡言辭之中,明顯透漏出和天門道達成協議,雖然不知為何天門道為何會如此大度,但是顯然只要留在道觀之中,天門道徒便不會加害。

雷孤衡孤身前往,顯然是要獨自去赴死,確實要將這些人的性命全都保全下來。

雷孤衡冷笑道︰「鐵忠恆,你既然跟隨了本將多年,就更應該知道本將的性情,你若敢抗命,本將第一個便斬了你。」

鐵忠恆笑道︰「將軍百戰,我從未缺席,今日卻要丟下我,那生不如死。」竟是驟然抬手,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刀光閃過,已經是隔斷了自己的咽喉,鮮血噴出,鐵忠恆一雙眼楮看著雷孤衡,拼盡最後氣力道︰「將軍……保重……!」人已經從馬上摔落下去。

雷孤衡怔了一下,翻身下馬,抱住鐵忠恆,雙目已經發紅,厲聲道︰「鐵忠恆,你好大膽,你……你竟敢抗命,本將沒有讓你死,你為何……你為何敢去死?」鐵忠恆此時卻已經氣絕,鮮血泊泊直流,雷孤衡將他抱在懷中,全身發抖,竟是老淚縱橫,聲音嘶啞,驀然放歌︰「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此時身邊驚雷騎戰士們已經隨之合唱︰「……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數百人齊聲高唱,歌聲蒼廖,勁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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