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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無常有常

這詭異的一幕出現在楚歡眼前,便是楚歡心性再堅韌,也是感到震驚不已,眼瞅著從毒瘡留出的黑色血液沾染在孩子的身軀上,黑袍人端坐不動,猶若泰山。

楚歡去看其他人,卻瞧見不少人口中雖然吟誦著佛經,但是神情卻顯得十分古怪,他們的嘴唇在動,聲音發出,眼楮緊閉著,可是各人神情卻是各異,有的一片平和,有的帶著笑意,可是卻也有人臉上顯出緊張之色,更有人現出驚恐之色,就放佛所有人都在做夢一般,只不過夢境卻有好有壞,而夢境的好壞,也從臉上的表情可以揣測一二。

楚歡愈發覺得怪異,猛然間感覺身上有一股怪異之感,卻瞥見那黑袍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楮,正望著自己。

黑袍人的眼神看起來異常的柔和,有一種悲天憫人的神色,楚歡看著黑袍人的眼楮,一時間竟然移不開眼楮,耳邊听著黑袍人兀自吟誦佛經,只感覺十分困倦,眼皮子竟是耷拉下來,情不自禁陷入迷睡之中。

楚歡心中大驚,他雖然明知自己忽然迷睡有些古怪,極力想睜開眼楮,但是詭異的是,無論他如何用力,眼楮就是睜不開。

他心中本來保持清醒,但是耳邊那誦經聲卻是越來越大,只片刻間,其他人的聲音全都消失,只剩下黑袍人的聲音獨自吟誦,而且清晰無比,就似乎那黑袍人走到他的耳邊,對著他獨自一人誦經一般。

迷迷糊糊之中,腦中很快就浮現出諸多的場景,從前的事情,就如同放電影一般從自己的腦海之中劃過。

似乎一切都是瞬間而過,又似乎是經過了許久許久,楚歡猛地驚叫一聲,終于睜開眼楮,耳邊卻再無聲息,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他立刻看向那黑袍人,只見黑袍人已經松開小孩子的手,孩子被他的父親緊緊抱在懷中,夫妻二人對著黑袍人叩頭不知,連稱「神仙」。

黑袍人眼中帶著慈和的笑意,揮了揮手,他的眼中又帶著一絲疲態,竟是看向楚歡,開口問道︰「居士作了噩夢?」

楚歡皺起眉頭來。

只听那黑袍人輕聲誦道︰「無妄想時,一心是一佛國,有妄想時,一心是一地獄……眾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獄。菩薩觀察妄想,不以心生心,常在佛國!」

楚歡臉上顯出古怪之色,只覺得黑袍人的經文中大有深意。

「無妄想時,一心是一佛國,有妄想時,一心是一地獄,眾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獄。菩薩觀察妄想,不以心生心,常在佛國……!」楚歡喃喃念了一遍,禁不住問道︰「那大師是在佛國,還是在地獄?」

「地獄!」黑袍人平靜道︰「我非大師,我乃叉博!」

「叉博?」楚歡一怔,這個稱呼真是十分古怪,也不知是名姓還是外號,但是見到黑袍人眼神如水般平靜,便又問道︰「眾生有妄想,大……叉博難道身在地獄,亦有妄想,難道也是眾生?」

叉博點頭道︰「你我都是眾生!」

楚歡道︰「叉博出手救人,菩薩心腸,若你是眾生,那誰是菩薩?」

「你,我皆是菩薩!」

楚歡苦笑道︰「但是大師剛剛說過,你我都是眾生,我們好像都在地獄。」

「你我都在佛國!」叉博平靜道。

楚歡嘆道︰「叉博話中有話,我凡夫俗子,實在听不明白!」

「佛性是常,心是無常!」叉博眼中含著笑意。

大槐樹下其他的人都是屏住呼吸,此時他們不管是否听得懂這禪機,卻沒有一個人敢打擾叉博,所有人都似乎從方才的夢境中擺月兌出來,無論是噩夢還是美夢,每個人的神情都變得更加虔誠,也更加的謙恭。

楚歡沉吟片刻,終于問道︰「無常和常,有何區別?」

「寒時水是冰,暖時冰是水!」叉博緩緩道︰「迷時結性成心,悟時融心成性。佛性是常,心是無常,佛國地獄,無非只在你我一念之間而已。」

楚歡只覺得叉博所言,博大精深,似乎懂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听懂。

叉博含笑道︰「眾生執念,所謂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然則叉博以為,人生最大之苦,只是‘放不下’!」

「放不下?」楚歡身體一震。

叉博平靜道︰「夢由心生,心生無常,無常地獄,月兌的人生之苦,便要了卻無常……!」

「眾生無常,眾生有別,無常有常,俱在眾生。」楚歡道︰「多謝叉博指點。」

叉博聲音雖輕,卻十分渾厚︰「居士若渡無常,隨時歡迎!」再不多言。

楚歡站起身來,忽地想到一件事情,問道︰「叉博善于醫術?」

叉博搖頭。

「但是這孩子卻是叉博一手救回來。」楚歡皺眉道︰「他奄奄一息,若不是叉博出手,恐怕活不過今日!」

「生死皆由天定。」叉博道︰「他前來求生,便是天數所定,天命留他,非我之功!」

楚歡點點頭,問道︰「在下有一位朋友,病入膏肓,時日無多,卻不知叉博能否從地獄將之救回來?」

叉博平靜道︰「生死天定,非我所定!」

楚歡所說的朋友,自然是指如蓮的師傅,她身患寒疾,時日無多,楚歡見到這叉博似乎醫術很高,所以才出口詢問。

見叉博這般說,楚歡微微點頭,也不多言,轉身離開。

遇上這樣詭異的事情,楚歡只覺得頗有些匪夷所思,他隱隱覺得,這叉博似乎會催眠術這一類的功夫,催眠術楚歡倒是听過,但是卻從未親眼見過,今日自己卻似乎被這叉博所催眠。

他心中對叉博的來歷生起極大的興趣,而且「叉博」這個名字,十分的怪異,似乎不是大秦帝國的姓名,卻也不知是否西梁人或是高麗人。

回到馬車邊,兩名護院和車夫正在說笑,這靜慈庵是不是有貴婦小姐前來,在這里蹲點,倒也是一個看女人的好所在。

見到楚歡回來,幾人忙湊了過來,一名護院已經詢問道︰「楚師傅,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可看清楚了?那孩子得了什麼病?」

楚歡心中滿月復疑雲,沒有精力向他們解釋,只是隨意道︰「沒什麼事!」坐上車轅,回想剛才自己的噩夢,神色愈加凝重起來,沉吟片刻,見琳瑯還沒有出來,不由問道︰「大東家還沒有回來嗎?」

車夫道︰「已經進去大半個時辰了!」

正在此時,卻見幾名婦人往這邊經過,听得一名婦人道︰「瞧那姑娘也不像是有病啊,長得花容月貌,也不知道是哪家富貴小姐,怎地在會出現那般景象,可真是嚇死我了。」

旁邊有婦人接道︰「那好像就是中風吧,多漂亮的姑娘,會得那種病。當時她就在我旁邊,突然就倒下去,不停抽搐,那身白色的披風現在都髒兮兮的……!」

楚歡心中一跳,他記得琳瑯便是穿著白色的大氅,跳下車來,兩步上前,問道︰「你們……你們說什麼?有人中風?」

楚歡冷不丁地跳過去,幾個婦人嚇了一跳,但是見到楚歡神色凝重,一名婦人好心道︰「難不成是你們的小姐?那快些去看看吧,就在觀音殿,如今人事不知,可嚇人了。」

楚歡再不多言,回頭道︰「你們留在這里。」人已經如同獵豹般直往靜慈庵內飛奔而去,心中擔心不已。

他知道琳瑯雖然平日看起來十分淡定,但是因為蘇家的處境,可說是疲憊不堪心力交瘁,若說突然在觀音殿暈倒過去,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楚歡飛一般沖到靜慈庵門前,那些從里面出來的婦人紛紛躲閃,兩名尼姑守在門前,見到楚歡闖過來,正要阻攔,誰知道楚歡的速度比他們想象的要快得多,一眨眼就沖進了庵內。

觀音殿是靜慈庵內最大的殿宇,極好辨認,楚歡一路飛奔,直往那最大的殿宇跑過去,途中遇到幾名尼姑,都是叫起來,楚歡理也不理,一口氣跑到觀音殿,大聲叫道︰「大東家,大東家……!」覺得在這里叫喊大東家別扭,又叫道︰「琳瑯,琳瑯,你在哪里?」

他扯著嗓子喊,觀音殿乃是莊嚴之地,十分的寬闊,里面供奉著觀世音菩薩,本來是拜佛之時,但是此刻楚歡卻瞧見不遠處有十多人圍在那里,都是七嘴八舌在說著什麼。

楚歡叫喚,觀音殿內有四五名尼姑急忙上前來,一齊道︰「快出去,快出去,這里不許男客進來,你怎能擅闖觀音殿!」

楚歡擔心琳瑯,也顧不得這幾名尼姑,一把推開,往那邊擠過去,焦急道︰「都讓開,都讓開,琳瑯……你怎麼樣?」

眾人見楚歡心急火燎,還真以為是家屬到了,急忙讓開,楚歡擠進去一看,只見地上果然躺著一名身著白裘的姑娘,旁邊一名小丫鬟都哭了出來。

楚歡看到這兩人,頓時一怔,這是兩張陌生的臉孔,根本不是琳瑯和翠屏,這才松了口氣,旁邊眾人已經紛紛道︰「還不將她送去看大夫?」

正在此時,卻听得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一個男子領著幾名丫鬟過來,沖進人群,那哭泣的丫鬟激動道︰「姑爺,你可來了……!」

男子抱起躺在地上的姑娘,二話不說,一群人急匆匆地離開。

眾人這才知道,那姑娘與楚歡沒有半分關系,便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楚歡,楚歡一時間尷尬無比,從人群中退出來,他一路焦急,飛奔而來,大冷的天,額頭上竟然冒出汗來。

既然不是琳瑯,他也就寬了心,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汗水,苦笑著搖搖頭,忽地听到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楚公子,你怎麼跑進來了?」

楚歡轉過頭去,只見在一尊大佛邊上,翠屏正扶著琳瑯站在那里,琳瑯一身白色裘衣,燦若春華,豐神冶麗,極是美艷。

翠屏在旁捂著嘴偷偷笑,而琳瑯則是含笑看著楚歡,那眼眸子中,卻滿是歡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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