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剛剛已經將莊太後賞賜的金錁子小心翼翼的收入了荷包當中,此時听得呂岳這麼一問,心知是父皇故意要借呂岳的嘴,來考校他的學識。
不過,用現代的話來講,玄燁天生就是那種考試型人才,他很願意在眾人面前顯示自己的才學。
因此,听了呂岳的問題,他不慌不忙的眨了眨黑晶晶的眼楮,反問道︰「古詩中‘孤雲獨去閑‘,不是佳句嗎?」
呂岳差點被他問得張口結舌,不禁呆了片刻,仿佛有些不大甘心,他環視四周,看見月台漢白玉欄桿邊擺著的一盤盆菊花,又說道︰「天下名卉多不勝數,何以淵明先生獨愛菊花?」
玄燁想也不想地回答說︰「秋菊有佳色,淡而能久也!」
此時呂岳眼中的驚異之色更濃了,他透過院門,恰好看到有幾名太監捧著棋盤、棋盂匆匆送往後殿,他靈機一動,題目有了,微笑著沖玄燁說道︰「請賦方、圓、動、靜。」
三阿哥不慌不忙地說︰「願聞其例。」
呂岳道︰「方若棋局,圓若棋子,動若棋生,靜若棋死。」
三阿哥略略思索,隨即眉毛一揚,昂首挺胸,神氣十足地高聲說︰「方若行義,圓若用智,動若騁材,靜若得意。」
此時整個延壽堂中一片寂靜,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這小人兒驚呆了。
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听懂了這番話的,是驚異于他的聰明才智;
而另一些宮女和嬤嬤則是根本就沒听懂玄燁到底說的什麼意思,不過,即使是這些人,也不禁為玄燁飛揚的神采、沉著自信的態度所折服。
呂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著面前這位神氣活現的小男孩,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然後回身向福臨拜道︰
「臣恭喜皇上!這實在是國家祥瑞,主我朝得人之盛!
天遣奇童生于皇家,他日此子必成大器!」
福臨微笑著站起身,一手拉了一位皇子,頗為感概的說道︰
「看來是得給你們這兩匹小馬駒找一個好師傅了……」
祖孫三代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過了一陣子,董鄂妃見福臨還有話跟莊太後說,連忙站起,想領兩個阿哥回慈寧宮。
太後笑道︰"讓保姆領他們回去吧,你再坐會兒,皇兒又不是生人,你還怕他吃了你不成?"
莊太後很少開玩笑,今天不知是心緒特別好,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福臨覺得很愉快,董鄂妃卻瞟了福臨一眼,悄悄地紅了臉。
按照常例,福臨總是把當日朝中大事向母後講述一遍,太後也總是靜靜地听,很少插話,此刻,站在旁邊的董鄂妃垂首斂眉,只是默默的听著,一言不發。
福臨講罷,太後又按慣例頻頻點頭,說︰
「皇兒御宇多年,處事得當,總之敬天法祖、勤政愛民,能使江山永固、四海安寧便好。」
說到這里,她的語聲略略一頓,好似有點猶豫,不過想了想還是說道︰
「至于那些滿洲大臣、宗室皇親反對改革舊制,一方面,固然輕易不肯更改祖宗成例,另一方面,其實也是不願意放棄到手的利益,皇兒只能用水磨的功夫,徐而圖之……」
莊太後轉向董鄂妃︰「宛兒你說呢?」
董鄂妃欠身答道︰「母後,兒臣身處內宮,只預內事,國家政務,非兒臣可以過問。」
太後含笑點頭,又對福臨說︰「從諫如流,乃古賢君之德,皇兒不妨多听听岳樂、傅以漸這些滿漢大臣的意見,再做決定!」
「孩兒謹記母後的教誨!」……
夕陽西下,宣武門內的一座嶄新的天主教堂沐浴在金色的晚霞里,那淺金色的圓形屋頂傲然聳立,在周圍低矮的民房中猶如鶴立雞群,格外引人注目,與巍峨的宣武門南北對峙,中西建築風格的迥然不同,掩映成趣,令過往行人駐足觀望,贊嘆不已。
突然,從城內奔出一隊兵馬,人喚馬嘶,御道官驍騎校尉手持長鞭「啪!啪!啪!」靜鞭山響,這是靜街,皇上出城了。
過往行人躲避不及,紛紛後退跪下,兩眼看地一動不動,兩旁的住戶也紛紛關閉了門窗。這時候誰膽敢開窗窺視,定會被巡街的捕快問罪下獄,毫不留情!
年輕的福臨並沒坐御輦,而是騎著雪蓮似的日月銀鬃獸,兩旁的侍衛們個個身穿黃馬褂,劍戟橫空,十分整肅。
在這一隊人的後面,是紅衣鑾儀校執掌著的各色傘、扇、幡、麾、節,錦旗輝映,鋪天蓋地,蔚為壯觀。
其實少年天子並不是想真的出巡,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要去探望一下天主教堂里的「湯瑪法」(瑪法,滿語意指爺爺)。
大清皇帝怎麼會有一個日爾曼族的外國瑪法呢?
其實說起來,這件事情要追溯到福臨親政那年,那是順治八年的春天,福臨率領幾乎全部親貴朝臣到口外行獵,僅鄭親王、巽親王奉皇太後命留守京師。
有一天,湯若望的教堂中忽然來了三位滿洲婦人,她們聲稱自己是鄭王府眷屬,因郡主患了重病,福晉不相信太醫,想請博學知天象的湯若望醫治。
對于需要幫助的民眾,湯若望一向都是盡心盡力,他先是細心詢問了郡主的癥狀,斷定這只不過是春季最常見的感冒。
略一思慮之後,湯若望把一面十字架聖牌交給來人說︰「請郡主將這聖物掛在胸前,有了上帝的保佑,四天之內便可痊愈。」
果然,五天之後,三位婦女又來了,拿著三百兩銀子和五片金線織錦,說是要酬謝湯若望,還說了一大堆贊美的話,並尊他為活神仙,按照這些婦人的說法,郡主果然在四天內康復了。
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過了幾天之後,這些婦人竟然再度上門感謝,這一次湯若望起了疑心,他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婦人們的禮物,誰知道她們根本就不在乎,而是大方地把這筆錢捐給了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