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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祭廣場上火焰燦爛,人聲鼎沸熱烈,而在更遠處,廣場外隱于暗夜里的游騎校場中卻仍能听到隱隱的廝殺聲,那是天妖部族的精銳獵人在進行艱苦的操演訓練。

馬蹄擂響大地,獵鼓咚咚,清脆的刀槍交鳴不時劃破夜空傳了過來。嚴整的軍容與凜冽碟血殺氣,給這個夜晚鋪陳下金鐵色的基調。

天妖節這天會有外族過來道賀,無論訓練營還是囂騎校場的游騎軍,全都拿出最鼎盛張揚的軍容陳示武力向外族示威。

荒原之上部族以武立足,這是一個崇尚勇士與鮮血的世界。

這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周路搖晃著走下星台,絲毫也沒有覺察到他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偷偷向遠處人群中的爺爺瞥了一眼,看出爺爺臉色的不善,心里一哆嗦,就想從另一個方向混入人群中溜走。

獻祭結束了,一會兒會是更加歡樂的那達慕盛會,族人們的熱情方興,其他召喚到戰魂的少年勇士們,興高采烈地匯向星台左側,進行天妖閣身份的登記。

「周路……」

一個清潤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了出來叫住周路。

周路愕然轉頭,人群也自發地閃開一條通道,在通道那一端,一個一身緊衣皮甲,身材高挑惹火的女獵人,星眸微眯,正一眨不眨地盯向周路,星眸中那絲復雜難明之色讓人猜測不清、捉模不透。

女獵人高貴而冷艷,兩眉間淡淡地描摹著的蠻紋如欲展翅高飛的雙翼,給她平添了一種意氣風發的氣度。

不少人看到這里眼神都開始發亮。

那不是在方才的獻祭中,召喚到了雷電之鷹戰魂的蒙恬。

這個女人的聲名可要遠遠大于周路,蒙恬不僅清艷如月,是荒原上遠近聞名的絕色,同時修行天賦更是驚人,區區雙十年齡,便一舉達到了圖蠻心經的第七重境界,成就了七條蠻脈,與成就頂階獵人的第八重境界僅一步之隔。

就是放眼無數族人的整個天妖部落,蒙恬的實力也絕對可以排進前三千去,但是,她將來的成就何止如此啊。

蒙恬緩緩從人群通道中向周路走去,周圍一片寂靜,清香拂過,人們都有些看痴了,周路站在遠處心中也有些驚疑不定。

蒙恬是周路從小的玩伴,那時候兩人天真無邪,總是在一起玩過家家的游戲。一次蒙恬在游戲中用來做飯的小鏟被一個大孩子搶去,抹著鼻涕哭的可傷心了,胖胖的周路渾然不顧與那個大孩子差了兩頭高,撲上去又撕又咬,發瘋的勁頭硬是將那個大孩子打的膽戰心驚,憤憤地拋下小鏟子落荒而逃。

當滿臉鮮血的周路拿著小鏟子交給蒙恬時,沒有想到這個小姑娘又哭了,還用自己的衣襟給周路擦去鼻血。

那時周路只記得自己在傻傻地笑……

轉眼間,兩人都長大了,當年純真的友誼再也不復,一個在天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另一個,卻落下了小混蛋的名聲。

當年兩人可以將自己最心愛的玩具毫不猶豫地送給對方的感情,也漸漸地被歲月間隔得只剩下記憶。

周路不記得,都有多長時間,蒙恬沒有和自己說過一句話了。

「今天蒙恬這是……」

清香緩緩地移到近前,周路按下心中驚疑與少許的受寵若驚,轉過顏色涎著臉嘻笑問道︰「蒙恬,你……」

蒙恬的眼神更加復雜,緊緊盯著周路,凹凸有致的皮甲下,是隱隱起伏的胸。

蒙恬緩緩地從衣袖中抽出手來,蔥蘢的五指間,捏著一條淡紫色的金鎖,周路眼楮一下子眯緊,那正是當年他在九歲時親手戴在蒙恬脖子上的飾物,那是當年他最喜歡的東西,他還記得,當年的那個小女孩戴上這條金鎖,是那樣的歡喜雀躍。♀

而今天……

周路突然感覺口干舌燥,呼吸發緊。

蒙恬的蔥蔥玉手伸了出去,將金鎖遞到了周路面前,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清潤的聲音淡淡說道︰

「周路,這個還給你,我們以後……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周路一下子就痴了,心中痛如刀絞,額頭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地疼,他都不知是如何伸出手去將金鎖接了回來。

荒原上重義重諾,歸還朋友的贈物這可是極為嚴重的一件事,相當于割袍斷義。

「蒙恬這是在宣布,當年的友誼徹底決裂嗎?」

用決裂友情的方式來表明,你周路配不上人家嗎。

獻祭之後,一個將天妖精銳閣,修行一路突飛勇進,甚至可以預見到,蒙恬的修為絕不僅僅是圖蠻心經八重境界的頂階獵人而止,以她驚人奠賦,甚至有可能修行到更高的傳說境界。

而另一個,這一晚之後就要去加入鷹翼游騎大隊,去駐守空曠的西礦山,與枯燥和艱苦終日為舞。

兩人從此生活在兩個世界,將再無交集。

周圍不少人看明白了,隱隱的嘲笑聲傳入耳中,周路臉色通紅,渾身都在微微。

周路知道蒙恬為何要這樣做。

這麼多年來,蒙恬清冷高傲,平常之人根本就難以入眼,踏破她家氈帳的求親隊伍均無果而退之後,背後對于她的不滿以及關于她的流言逐日增多。

有許多版本的流言,就將她與周路聯系在一起,猜測蒙恬是因為那時一段青梅竹馬的戀情放不下,還有更多的人將他們二人小時候的種種親昵都翻出來,于是,流言也就傳的越來越真了。

一個清艷如月的絕色天才,一個讓人譏笑詬病的小混蛋,當這兩個人的名字放到一起的時候,風言風語的議論中可就充滿了嘲諷。傳到後來,流言越來越不堪,甚至涉及到了蒙恬的清譽。

蒙恬听到那些後,一度曾憤怒地嘗試著去解釋,但是,更多人更願意相信的,還是謠言。

蒙恬今天趁著這個機會,是在當眾用這種方式表明心跡,我蒙恬,與周路再無關系,我也從來沒有,將終身依托在那樣一個人身上的打算。

做了這些,她就可以從流言中還自己自由之身,依舊去做那個清高冷艷奠才了。

這樣蒙恬確實可以從流言中解月兌了……

但是、周路呢?

當年那個跟在後邊瘋跑大笑的小女孩,現在變得清高冷艷,聯絡越來越少,到後來幾乎不再說一句話,周路可沒有糾纏過一次。

你做你奠驕之女,我做我的小混蛋好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至少,兩人還保持著當年那最溫暖的記憶。

可是今天,蒙恬竟然決絕的連記憶都要一並抹去,要公然同周路決裂過去的交情。

周路剛剛在獻祭儀式上失利,甚至連天妖閣的資格都被蠻橫地取消,而現在連女人都看不起他,因為身份與地位的原因要與他決裂過去之情。

被女人如此看不起的,從此在荒原上哪還有抬頭的機會。

就憑蒙恬將來的成就,人們說起此事時,任何人都會認為,是周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成,結果反被天鵝踩在了腳下。

人群的目光再次轉回到周路身上,看著那個一臉通紅,雙手著拿著一條細小的紫金鎖,額頭青筋暴跳的胖子,不知是誰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笑聲仿佛會傳染,更多的人臉上充滿了濃濃的譏色。

蒙恬也意識到自己給周路帶來的傷害,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與歉然,不過更多的,卻是一絲決然之色。

這些年的流言,壓的她心里沉甸甸的,在部族中,她是有著不可限量成就奠才,半年後奠妖榜排名爭奪大賽中,她不僅要力爭榜首,成為少年勇士中最耀眼的存在,她將來還要成為頂階獵人,她還要入主長老院,成為統掌無數族人的上位者。

她的名字,不可以總是和一個素來紈褲、尤其是給了他獻祭這樣的機會都沒有把握住的廢物的名字聯在一起。

那樣只會連累她的清譽,只會拖住她前行的腳步。

蒙恬輕聲說道︰「周路,對不起,不過我們終將再無交集,過去的情,還給你……」

對面,是額頭上青筋猙獰,但臉上依然帶著嘻笑表情的胖子。

周路十指上的青筋都迸起,嘩啦一聲,將紫金鎖捏的四分五裂,隨手扔在地上,嘻笑著搖頭道︰

「小時候的玩意誰還在意,你要不說,我都忘了這件東西了。「

周路隨意地拍了拍手,沖對面的蒙恬無所謂地聳聳肩道︰

「你看,這樣咱倆兩清了,從此就誰也不認識誰了,你的名聲也再也不必為我所累,多好……「

周路臉上帶著笑,緩緩轉身。

後邊,蒙恬听到「從此誰也不認識誰了」這句話,一下子感覺心仿佛都被掏空了,心中的劇痛讓她雙眼迷蒙上一層霧水。

以前的所有記憶,都被這一句「從此誰也不認識誰了」割斷了嗎?她所要的,周路都給她了嗎?

周路胖胖的身影穿過一片譏諷聲音的人群,漸漸走遠了。

蒙恬站在那里,將嘴唇都咬出了齒痕︰這個胖子,走的好灑月兌。

不過在蒙恬不知道的地方,周路臉色鐵青,暗中指甲將雙掌都攥出了血。

「就是因為我進不了天妖閣,就是因為我成不了頂階獵人了,就會這樣嗎?」

「頂階獵人就很難達到嗎?」

「信不信將來老子經過苦煉之後,一樣會比你們這群天妖閣的人牛逼,以後沒事了,老子將那些頂階獵人一群一群地挑出來打著玩……」

周路終于鑽出人群,前方是暗黑色的夜,背後所有的繁華與煙火都仿佛離他那麼遙遠,周路恨恨地一腳踢在路邊青石上,腳上傳過來的劇痛讓他呲牙咧嘴︰「媽的,老子吹吹牛逼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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