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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離魂

大青山上有一棵千年古樹,雖不甚高,卻是枝葉繁茂,覆蓋極廣,特別是在炎炎夏日,是山里人納涼休閑的好去處。

但是現在,這棵古樹枝椏上所有的綠葉都被人除去,甚至包括那些短小細微的枝岔,只剩下光禿禿粗大的樹干。

綠葉雖然不在,卻不代表樹干上沒有東西,在這些粗大的樹干下,懸掛著一顆顆尚在滴血的血淋淋的人頭。

這些人頭都是被自身的發髻系在樹上的,有的張眉,有的瞪眼,有的驚訝,有的怨恨,總之是數百顆人頭,有數百種表情,由于每一顆人頭都在滴血,所以這綠樹已被染成了血紅之色。

就在最粗、最低矮的一截樹干上,赫然懸掛著幾個特別醒目的人頭:王苑,沙子,阿大,阿卡莎,黑鐵塔,甚至沙子的姐姐田園,當然還有竇紅娘,汝南公主。

這血樹的周圍是成千上萬的官軍,他們都在看著一個方向,那就是這顆大樹底下,那里即將進行最後一輪的宣判。

李承訓被四人按倒在地,被強迫著面朝大樹,他不想再去看那掛滿人頭的大樹,卻被人死死抬起頭顱,扒開雙眼。

「不要,不要,」他已經叫喊得聲嘶力竭,嘴巴張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只能在內心苦苦呼喊。

賈維提著大刀,來到了被同樣摁倒于地的無憂身旁,他也不說話,把那虎頭大刀高高舉起,卻停在空中,然後面對著李承訓,充滿挑釁地獰笑著。

「不要,不要,求求你!」李承訓的嗓子哼出的什麼,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能做的只是這般求饒。

賈維還是沒有說話,那面上的獰笑逐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殘酷的冷漠,冷漠到極致的嚴峻,嚴峻到極致的猙獰,那已經不是一張人的臉,

「噗!」大刀下落,人頭離身。

無憂的頭顱依然保持著微笑,那是天底下最無邪的笑意,最溫暖的笑意,最爽朗也是最誠懇的笑意,這笑意永遠定格在這一瞬間。

「無憂!」

李承訓終于哭處聲來,他感覺臉龐的淚水黏黏的,心知這不是淚水,因為淚水已然流干,這是血。

士兵把無憂頭顱上的發髻打開,然後把它高高地掛在樹干之上,她那臉上依然洋溢著不悔的笑容。

他的女人,他的朋友,他的部下,所有他的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只剩下孤零零自己,獨自在這天地間。

烈日炎炎,酷暑難耐,李承訓卻感到陣陣寒意,身子不停地打著哆嗦。

他的思維一片空白,好似他從不曾來過這人世間,也不曾經歷過任何事,沒有一絲念想,是啊,他的念想都已經離他而去,他心已死。

「哇,哇」一聲聲嬰兒的啼哭聲傳來,令他的頭腦逐漸有了思維,那原本睜著,卻看不到任何物事的雙眼又重新見到了色彩。

「不,」他低低的說了一句,雙眼無力地盯著賈維。

賈維依舊沒有說話,他似乎沉浸在虐殺的快感中。他把手中的嬰兒翻轉過來,使孩子大頭朝下,然後又向李承訓擺出了那張猙獰丑惡的臉

「不,不,」例程序掙扎著使他沖過去,可被人死死按著,根本難動分毫。

賈維微笑著提著那嬰孩的雙足,輕輕地晃動著,突然,他松手了。

「孩子,不!」李承訓大吼一聲,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黑暗,無邊,可無便是有的一種,而有卻似無一樣空洞,誰也分不清是有還是無。

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因為有即是無,無即是有,好似千萬年一樣漫長,又似火花閃動一般短暫。

冥冥之中,好似暗夜中的火花眨閃,又好似距離在銀河之外傳來的天籟之音,遙遠深邃,卻又朦朦朧朧听得清楚。

「公主姐姐,他怎麼還不醒?」語氣中充滿緊張與急切。

「這個沒良心的,醒不醒來,我才不關心呢!」雖然話語決絕,卻是充滿柔情。

「姐姐,這個時候你還吃什麼醋。」語氣帶著嗔怪。

「哎,他都這樣了,還聲聲念著無憂你,都不記得我,怎能不讓人寒心?」那語氣中倒真透著寂寞。

「姐姐,剛剛他可是喊著你肚子里的寶寶才喘過這口氣的,他記掛得還是你們母子二人。」語氣中酸溜溜。

「孩子是孩子,我是我,怎麼能混為一談。」明顯是賭氣的語氣。

又一個聲音好似從更遠處傳來,「沒良心的根本忘了我,你們說我當怎麼辦?」

「紅娘姐,哥哥不會的,一定也是喊你了,咱們沒有听見。」無憂急切起來。

汝南公主見狀說道︰「行了行了,我們都知道老爺疼你,也不嫉妒你,你急什麼,老爺沒事才是最好。」她人長得漂亮,說起話來也是字正腔圓,暖如春風。

「你們,你們,哼」無憂急得臉色漲紅,雖知是姐姐們調侃她,可她還是覺得委屈。

李承訓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昨日晚間的時候發了會兒燒,無憂用金針加以藥敷幫他退了熱。現在狀況終于穩定下來,他的體溫也恢復了正常,守候在身邊的眾女的情緒這才穩定下來,有精力說些閑話。

清晨的時候,她們被李承訓的哭喊聲驚醒,見他臉上表情淒苦,哭得淚流滿面,嘴里啊啊的不知道喊些什麼,可最後居然連連喊起了無憂,又提到孩子。

見此情景,大家終于放下心來,知道他這是沉浸在噩夢中,待夢境結束,他便會醒來。

「不對,」竇紅娘的聲音近在咫尺,「無憂妹妹,你快看看,他現在表情平靜,似乎噩夢已然結束,為何他還沒有醒來?」

無憂趕緊搭上李承訓的脈搏,卻是臉色越來越濃重起來,「他脈搏平和,並無異常,怎麼回事?」

「會不會是他在夢中受刺激過大,進入夢魘狀態,而已經……」汝南公主不由打了個哆嗦,她讀書破萬卷,所知甚多,知道有的人再受到重創,或精神受到強烈刺激後會進入一種昏迷狀態,古時迷信稱離魂,現代稱之為腦死亡,或者植物人。

「不,」無憂咬出一個字來,眼淚便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公主也是吧嗒吧嗒的哭了起來,一邊拉著李承訓的手喊著「老爺,老爺,」

紅娘相對冷靜,說道:「我听說這種情況,咱們要說些能夠刺激他的話,或許他會感應到,那就會醒來了。」

「對,對」無憂抹著淚痕道,「孩子,老爺定是放不下孩子。」

三人原本是都坐在床邊,汝南公主正在李承訓頭部附近,聞言忙向前一挺身子,把自己已然隆起的肚子迎到他的面前,又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老爺,你快醒醒,孩子不能沒有你。」

可無論公主如何說話,李承訓都一點反應也沒有,而公主已經哭得喘息不停。

無憂和紅娘也都分別上前,說了很多他們之間的體己話,甚至是一些不為人知的私密話,可李承訓還是一點兒反應。

這女人,無論多麼的堅強,在情感面前也都是脆弱得不堪一擊,只是看她們是否在意而已,愛是女性最柔弱而深入骨髓的東西。

見公主和無憂哭得稀里嘩啦,竇紅娘也忍不住了,她稜角分明的臉龐,已然溢出一串串淚珠,可她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卻湊到李承訓的面龐前。

「相公,紅娘還要嫁給你呢,你……」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想到她還沒有嫁給他,還未能體會到他的溫柔與呵護,便與他天人永隔了,怎能不傷心?這眼淚也啪嗒啪嗒不停地掉落下來,砸到了李承訓的臉上。

李承訓的手動了動,緩緩的睜開了眼楮,目光柔和地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竇紅娘,無憂,公主,最後目光又移回到紅娘的臉上。

三女只顧傷心哭泣,就算看到了李承訓睜開眼楮,兀自沒有反應過來,尤其是竇紅娘,從來沒有這麼放縱的哭泣過,好似心神都隨著李承訓去了。

李承訓突然起身,一把抱住竇紅娘,親吻在她的唇上,直到把她帶倒在床上,仍然緊緊的抱著她,吻著她,不顧一切,沒有松懈。

他其實醒來有一會兒,听到了三女酸溜溜的談話,正不知醒來如何面對,正在心里琢磨說辭,卻聞听三女哭聲大作,心想再裝下去,可要心疼壞他這三個寶貝兒了,這才猛然起身,之所以抱住紅娘,是因為她不能讓這未過門的媳婦覺得委屈。

「嗯!」竇紅娘本已心如死灰,腦袋空空,被李承訓吻了良久,這才反應過來,可竟是渾身酸軟無力,而且她也不敢硬生生推開李承訓,畢竟他身上的傷口太多,弄疼了他可不好。

無憂和公主這時也回過神來,兩人都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氣,李承訓還活著,這便是最大的喜事了,管他先抱著誰呢?

兩人對視一眼,卻相對莞爾,對視的意思是要一起離開,給李承訓與紅娘獨處的時間,但她們卻都不約而同的沒有動地方,他們實在是太想在這里好好看看他們的夫君,陪陪他,和他說說話。

現在的狀態很尷尬,李承訓渾身幾乎裹滿了布條,好似一具木乃伊,卻把個渾身大紅衣裳的竇紅娘無所畏懼地壓在身下,在她的唇上,眼上,眉上,鼻端,熱吻不停。

而無憂和公主兩人坐在床邊,紅著臉,別著頭,眼中泛著淚花。

紅著臉是因為她們頭一次看見別人在床上親熱;

別著頭是因為那男人是他們的夫君,不可能不泛著醋意。

流著淚是因為他們見李承訓活了過來,還沉浸在喜極而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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