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很多人都在擔心你。」寧司辰沉默了會,才說道,他該是找不到合適的話回答舒輕月的那個問題。
追出來,又這般跟著她,是因為她妨礙了賭坊的生意?他要按寧飛雪的意思,處置掉她?不是,絕不是。
那是,擔心她嗎?
寧司辰連自己也不知道。
「回去?回哪去?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死去的人,不會再活過來,舒輕月越說越哽咽,到最後已是帶了哭腔。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大哥丟下了她,她也沒有了父親。
好殘忍。
明明是那麼鮮活的生命,她還清清楚楚記得他們的臉龐,他們說過的話還回繞在她耳邊,那些,都還那麼真實,人卻是說死就死了。
「要是難受,就哭吧。」是夜的關系,寧司辰的聲音也來得尤為的深。
「不哭,我不哭,不可以哭,不能哭。」舒輕月搖著頭強忍住,她不能哭,她要是哭了,他們一定會雄的。大哥會雄,爹也會雄,二哥也會雄。她不要他們雄,所以,再痛也不許自己哭。
「沒有什麼是不能哭的,痛了,就可以哭,難道不難受嗎?」寧司辰說,像是對舒輕月說,又像對另一個人說。
要是那麼難受,為什麼要強逼自己忍受?
那時候的寧飛雪也是,親眼看著最心愛的男人死在自己的懷里,眼楮都變成了血紅色,就是不哭。
如果,如果……
「跟我走。」像是做了一番思量,寧司辰拉住舒輕月的手腕便往回走。
「你要帶我去哪?」舒輕月被帶出兩步,她甩手掙月兌,掙月兌不開,只能給寧司辰硬帶著。
已過亥時,夜很黑,路也不怎麼看得清。寧司辰還是拽著舒輕月的手腕不放開,在特別黑的地方,他會放慢腳下的速度。他連走過了兩條街,又向右拐彎,是要帶舒輕月去什麼地方。
而他身後的舒輕月,剛開始還反抗,過了一條街後,也驟然放棄了掙扎,任由他帶著。
那一條條大街,街上的店鋪、酒家、府宅,即使在夜里,也來得那般深刻,就如同從她的記憶里搬出來的似的。
唯獨,少了熟悉的人。
「痛痛痛。」
「痛痛飛,痛痛飛,哥哥數一二三,痛痛不見了,好了,小月不痛了。」
也是剛才走過的那條街。
「爹爹,爹爹,那邊,那邊。」
「元帥,皇上傳你火速進宮。」
「爹爹,不給走,說好要陪我的。」
「好好,爹爹陪咱們小月。」
「元帥……」
「我要那個瓷女圭女圭。」
……
過往的記憶不受控制的沖進腦海,頃刻間,她的每一根神經。
好痛。
前面的寧司辰,還是繼續往前走著,路越來越熟悉,是去寧府的路。
最後,二人來到了寧府的大門外。
寧府,如今的元帥府。
舒輕月抬頭看向寧府大門上方懸掛的新匾,距離更近,她看得更清,然而,上面的三個涂金大字,比當日敵襲時的火箭更刺目,逼得她無法正視。
元帥府……以前的舒府,也有那麼一塊牌匾。每月的初一十五,府里的人便會搬來梯子,把「元帥府」的牌匾擦得干干淨淨的,一直來,那都是舒府上上下下的驕傲。
而今,舊人已不在,帥位也易了主。
回不去的,終究是回不去了。
前面的寧司辰,透過抓住的舒輕月的手腕,感覺到她的,他終是停了下來,向她看去。
她沒有看他,一雙染上夜色的眼瞳,尤為的深重。那一刻的她,靜靜地,似一朵默默綻放的夜來香,潔淨卻過于蒼白,即使拼了全力,也熬不到天明。那一刻的她,柔弱,無力,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這洶涌的夜瞬間吞沒。
寧司辰沒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緊,才覺,他觸踫到的她的肌膚格外的冰涼。
猶記得,火箭中的她驚慌失措,也沒忘,舒晟軒棺木前那絕望的背景。明明很害怕,明明不強大,又是哪來的膽量和勇氣,去面對戰場上的血腥戮殺,承受最殘酷的生離死別?
舒輕月,舒晟軒的女兒。
以為,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不曾想,和她相關的點滴,他會全都記住了。
是因為,她和那個人很像嗎?
「元帥。」守門的侍衛把大門推開。
寧司辰也不征詢舒輕月的意見,便硬拉著她進了寧府。
「你帶我來這做什麼?」不管如何,舒輕月對寧府有抵觸。
「你不是不想回舒府,又或是,還想那麼爛賭下去。」寧司辰鄭重的道,正經的話語里,並沒有舒輕月在意的那些芥蒂。
「松手。」這回,舒輕月很強硬。
她再沒有地方去,也不至于要到寧府。
「司辰。」
就在這時,府內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可能是听到二人的動靜,一個女子從內院走出,朝這邊過來。
也就一會的功夫,女子已經到了寧司辰面前。
那是個年輕的女子,約十六七歲,鮮艷的粉裙,肩上披了塊白色的狐裘,亮麗驕傲,在夜里也很招眼。俊秀的五官,相貌算不上傾國傾城,也是個絕色佳麗。夜深了,女子還描著妝,精致的臉龐更是添上了幾分嫵媚。和寧司辰站在一塊,兩人倒也是男才女貌很般配。
女子見著寧司辰的興奮勁,對寧司辰的那聲稱呼也是親昵,可判斷,她和寧司辰非一般的關系。女子本是來迎寧司辰,一手便要挽住他的手臂,卻見他身邊多了一個女人,更是,他還牽著舒輕月的手腕。
夜色幽幽,也能看到,女子原本生動的面容立即變了色,覆蓋上幾分敵意,一雙鋒芒畢露的眼楮,也是毫不避諱的直逼于舒輕月。
「她是誰?」女子盯著舒輕月,連聲音也變厲了。
舒輕月能明顯感覺到,有道鋒利的視線直直的盯著自己,而那人,正是面前的女子。都是些無所謂的人,舒輕月只是隨意的看了下那女子,也沒在意。
殊不知,一個照面,又給日後的自己添了一個敵人。
也是,出身、性格、命運使然,注定了她這一生,會成為不平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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