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對搞經濟比較有興趣，在小王村這段時間的成果也看得出來，不過麼，鄉里工作分工，你要做好一定的心里準備，他們可不一定讓你繼續干經濟嘍，呵呵。你也不妨說說你的看法，認為自己分管什麼比較合適？」
趙克柔調整了一下情緒，笑道。
方明可沒有表面上那麼輕松，事實上他對趙克柔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他明白趙克柔為什麼要在私底下拉攏自己。這番話意味著如果自己投在他的門下，那麼曹鳳來將不再是自己的緊箍咒，會變成合作者。
他不知道，其實就在剛才短短的時間里，趙克柔甚至動了漸漸讓方明替換曹鳳來的心思。畢竟兩人的長短是非常明顯的，在趙克柔看來，曹鳳來除了對自己的忠心以外，其他都不如方明。
可是方明所缺的，恰恰就是對自己的忠心。
他趙克柔不相信用信念、理想甚至信仰能團結誰，事實上他從來沒思考過那些。他給出果的利益，讓對方做出選擇，你順從了我，想分管任何工作都可以，還能保證曹鳳來不掣肘。當然，如果方明牙縫里敢蹦出半個不字，等待他的，將會是他的老領導那樣的下場。
他相信方明是個明白人。
「謝謝領導的關心，其實就我本人來說，只是想做一點實事，至于做什麼倒是無所謂。我是班子里面最年輕的，也缺乏經驗，相信班子會合理安排我的工作的，就不給領導添麻煩了，呵呵！」
方明善綿綿的笑意，讓趙克柔錯愕不已，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就是說，他拒絕了自己的好意。
趙克柔的目光漸漸變得冷酷起來，嘴角還掛著笑容︰「好啊，有這個態度最好，踏踏實實干吧。」站起身子就走了出去。
方明只好隔著十來步的樣子跟著下了樓，曹鳳來已經在大院里等了好久，看見趙克柔臉色不善，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氣。堆著笑臉迎上︰「領導休息好了？」
「嗯，走了。小方同志不錯，位子擺得很正，你們八德鄉要好好用起來。」
趙克柔很溫和地表揚了方明之後，帶著李副部長他們離開。
根據縣長的意思，陳進昌作為鄉長調整了政府班子的分工，方明分管環境保護和安全生產和信訪工作，直接負責安監站和環保站，聯系水管所工作。
這個結果並不出人意外，其實每個班子成員排名靠後的，基本上都要從這幾項工作做起。因為在九十年代初期，安全生產和環保幾乎就等于忽視的代名詞，信訪工作其實倒是蠻輕松。那年月群眾矛盾還不甚突出，偶有一兩個喊冤叫屈的也不算很堅挺，嚇唬嚇唬，上點手段基本就能擺平。
方明心安理得地接收了分工，他沒有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慢條斯理地逐漸熟悉，下面三個單位倒也沒怎麼緊張。
今年縣里有了些錢，專門撥了款分配給八德鄉兩台車子使用，不再是以前一輛五十鈴人人爭搶了。一台切諾基成了曹鳳來的專車，剩下兩輛由綜合辦公室負責調度，按排名決定使用頻率和順序。方明因為最末，所以總是最後安排，他也不爭，只是利用別人空擋的時間，偶爾下去轉轉，看看境內的砂石場、堤壩水渠等等。反正八德鄉也沒什麼大的企業、礦山，工作量不大。
王德勇他們偶爾會來找他請教小王村開發的事。架子已經搭起來了，縣經貿委跟市旅游局、文化局都取得聯系，在省文物管理局搞到了一塊全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掛到了韓王廟的門上，準備趁今年響開張，掛牌韓王旅游開發公司，正式運營。
這一回方明計劃的好處顯露出來，因為國家高層風向不定，股份制運作的模式倒成了縣里的保護傘，他們不用在明面上承擔各種市場經濟體制的責難，全部由小王村的風景管理委員會出面協調各種事宜，成員單位只需要按規定給予最快的手續批復就是。
不能不說，趙克柔和周明山在宣傳方面還真有一套，趙克柔利用外出開會、參觀學習的機會，帶上周明山，接洽了許多旅游單位，南江省已經有兩個旅行社——中青旅和國旅答應將韓王風景區列為本省重點推介旅游景點之一。
方明當然為這個變化感到振奮，興致勃勃地給他們提建議，特別強調，現在村民們窮怕了，或許會發生過分的行為比如強買強賣，兜售香火，高價宰客等等惡劣行為，這個時候小王村村委一定要看大局，不能由著胡來，長遠來看，這麼干只會越搞越窮。
王德勇韓大成他們雖然不知道方明這麼說的理論依據在哪里，但畢竟這些行為的確不好，自然一口答應加強管理。
來過兩次之後，終于被曹鳳來听到了，本來也沒打算瞞著他。于是又一次開黨委會，曹鳳來就笑眯眯地說了一句話︰「方明同志是個念舊的領導啊，出來了還是記著小王村。最好別讓其他村子吃醋才好！」
方明明白這是在敲打自己亂伸手了。這個項目已經提高到曹鳳來親自抓的高度，雖然他既不懂，也懶得管，可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馬上笑笑回答︰「多謝書記指點，這是我沒注意了，今後一定改正！」
曹鳳來見他承認錯誤如此爽快，反倒有幾分詫異。
于是方明連最後這麼點樂趣都被剝奪掉，每天只好看文件，看相關專業書加強學習。倒是有一天，鳳崗村的陳啟德來匯報工作，經過他的辦公室，居然笑眯眯地進來聊了領。
「哈哈，方副鄉長，在忙吶？」陳啟德在門口就朗聲笑道。
方明一見是這位戰友，也很高興，干忙起身相迎︰「來了老陳，快坐，好久不見了！」
「可不是麼，自從咱們上次挨批之後，我們村的財路也斷了，你倒是屁事沒有，反倒又升了官兒！」說著嘖嘖連聲，表示羨慕不已。
方明微微一笑，這些事如此神奇，自己怎麼能跟他解釋，不過他對這個膽子大，肯干事的鳳崗村支書真是頗有好感。
「今天來干什麼？」
「嗨，來要錢唄？咱又沒有你們小王村那資源，沒有你方副鄉長那本事，只好求求救濟，請鄉里撥點款，我們好把水渠弄一弄。」
「哦？你們要弄水渠？」方明知道鳳崗是個缺水村子，雖然跟小王村相鄰，可是隔著一座山，小王村豐富的水源他們享用不了。
「可不是嗎？原先挖的那個池塘，現在已經不夠用了，只好打別的主意。靈官廟那邊有陰潭水，他們也想灌溉，就跟我們商量過，我們負責要錢，兩村各出一半勞力，開個水渠把洞里的水引出來，兩家用。」說起這個，陳啟德異常興奮，這是他擔任支書以來，干得最大一件事。
「好事啊，辦妥沒有？」
「妥了，呵呵，這次運氣好，曹書記一听就答應了，讓我去找鄉長，鄉長二話沒說，答應找縣里要十五萬撥給我們修渠，還負責安排施工隊！」
「祝賀祝賀！」方明替他高興，遞上一根煙。陳啟德羞射地半站起來雙手接過︰「這是怎麼話說的，來匯報工作，我還沒敬你煙呢！」
「屁話，咱倆這關系還說那個？好歹是戰友啊，一起挨過批。」方明大笑。
「是啊，唉，說來還是你膽子大，腦子活會想辦法。要我也就能干這麼點丟人的事兒，安排幾個民工給你還成！那什麼，其實你們小王村的大白梨跟我們村的是一個品種啊，質量都一樣，求你個事兒，听說你們都找到銷路了，能不能捎帶手也把我們的幫忙賣賣？」
陳啟德腦子還沒轉過彎，一口一個你們小王村的，露出真摯的懇求。
方明尋思，現在小王村的白梨雖然還沒成熟，但想必產量也不會很高，因為種植數量有限。如果那個「優源」罐頭廠嫌吃不飽，倒不妨也把鳳崗村的順便推銷一下。現在自己已經是副鄉長了，山頭主義絕不能有！
他點點頭笑道︰「這個沒問題，只要對方需要，你們可以自己聯絡，也可以找我，我去幫忙說！」
陳啟德大喜，連聲謝過，又不停地向方明請教農村致富的門道。方明冷板凳一直坐著，鮮有人上門領，說的又是他的癢處，自然毫無保留地給陳啟德灌輸各種理念。陳啟德也是個愛思考的人，听得眼放光芒。
一天的無聊時光終于打發過去，方明懶洋洋關了辦公室，下班回宿舍。
曹鳳來和陳進昌平時應酬接待很多，幾乎班子成員都要輪流陪著，可就是不叫他，他也樂得清閑，自己優哉游哉回去考。
模出鑰匙正在開門，忽然听到背後有人叫道︰「方副鄉長！」
方明脊背一震，如聆仙音，著回過頭來，容顏清秀，笑意盈盈，正是肖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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