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把王高林嗆住，回頭對王德勇笑笑︰「村長，我不大喜歡才來就看到班子不團結。」他直面王德勇，卻不動聲色地從余光觀察王高林老漢。
什麼叫直話直說，這才叫。
他有這個資本，因為他是支書。
王德勇有些難堪，只好掩飾尷尬，低頭輕咳兩聲︰「好吧，我叫人去請一下試試。」
「好的，轉告他們，我等他們來。」方明淡淡說完，順手拿起桌上還沒打開的香煙撕開，笑吟吟說道︰「老爺子，抽煙？」
朱顏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王德勇紅著臉匆匆走開，王高林老爺子鐵青著臉扭頭跟別人說話。她低聲笑道︰「沒看出來嘛，挺有官威的！」
「那當然，干部嘛，不玩匹夫之勇。」方明故意不去看她，淡淡說道。其實說完話就續加劇暗暗提防。
「臭德行，說你胖你還喘了。」朱顏不在意他的諷刺，撇撇嘴。
天已經暗了下來，人的面孔都開始模糊，院子里點上了大燈，這時候王德勇才陪著韓大成慢慢走來。韓大成不看在場人詫異和不滿的眼神，走到方明跟前笑著說︰「書記邀請，不敢不來啊，煞風景得很！」
方明起身同他握手，把他讓道朱顏身邊坐下︰「你來，就是對我工作最大的支持，謝謝你！」
韓大成的入座，把王家的計劃全部打亂，本來打算那種亂哄哄的敬酒、奉承、拉攏等等手段全憋了回去，接風宴吃得冷冷清清，淡話連篇，朱顏差點都睡著了。
方明卻很自若，他就是要這個效果，把韓大成拉來，王高林借口身體不舒服被人扶走，也沒人來輪流敬酒，清清爽爽地吃完走人。
「你是怕他們灌你，故意找個擋箭牌吧？」朱顏走在前面蹦兵跳，他倆謝絕了王德勇送，自己回去。
「有這個意思。」
「還有呢？我看韓大成和王村長的關系不怎麼好。」
「觀察挺仔細麼，不是女張飛哦！」方明有些模清朱顏的性子了，大大咧咧，心胸卻很豁達，不是動不動就收拾人那種。
「切，你再說我真揍你了！」朱顏揮揮拳頭，方明趕緊站住。「撲哧」，朱顏一笑︰「嚇你的，給我說說，他們有什麼過節兒？」
方明這才放了心，反正是磨牙，就斟酌著大概給朱顏介紹了些情況，這對她們倆有好處，等開學了，一定會看到王、韓兩姓孩子涇渭分明的架勢。她們有了準備，也許會幫忙化解小一輩的遺傳怨氣。
「哈，我當多大事兒呢，你幫他們發了財，氣自然就沒了。」朱顏听完笑道。
方明點點頭，黑暗中望著前方︰「我也是這麼想的，等過兩天，情況模清了再說吧。」無意當中，他已經把朱顏當做一個朋友，願意跟她說說心里話了。
兩人一路談談說說回到住處，才各自回屋。
第二天，8月30號，小王村小學的代課老師趙同德從隔村趕來收拾教室。他已經得到通知，肖楠和朱顏跟他見了面。
趙同德是個樸實的中年漢子，四十多歲年紀，看上去卻好像有五十多，又黑又瘦，戴著厚厚的塑料邊框眼楮。洗得發白的中山裝，別著一支塑料鋼筆。說話十分拘謹，正眼都不敢看一下。他在小王村代課已經十多年，現在村里稍微識幾個字的人都是他的學生。
兩位女大學生對趙同德非常客氣，也很謙虛，听到趙同德代課十幾年，現在的工資才四十多塊，其他什麼待遇都沒有。肖楠和朱顏都忍不住眼圈一紅。
趙同德一到，村里的孩子們就要來幫助老師打掃教室。昨天兩個很漂亮的女老師來支教，娃們全都傳遍了，或近或遠偷偷地看個不夠，今天能近距離的跟老師接觸，眼楮里透出興奮，不論男孩女孩，爭著在肖楠和朱顏的跟前表現。
方明看著肖楠她們去忙，自己也背著手優哉游哉東游西逛，遇到人就打個招呼，遇到嘴碎的就聊幾句。自己帶兩包好煙，遇到村民遞過來的破煙卷也看得上，點一根、拿一根，耳朵上還要夾兩根。自己的好煙也散個干干淨淨。
村民對他的好感大增，覺得這小支書人和氣，話好听，雖說不懂什麼農活兒吧，能來陪自己們嘮叨幾句也挺給面子，也就願意跟他說些心里話。
一天下來，這廝已經把兩家的脾氣秉性模了個**不離十。其實兩姓沒什麼大矛盾，就是一個窮一個富，富的愛顯擺，導致窮的要眼紅。反過來，因為喜歡看窮的眼紅，所以富的更愛顯擺。
「咳，就他媽一個字，窮啊！」方明感嘆。這個國家的農民苦了幾千年，屈指算來，過上好日子的事件加起來怕是不足兩百年吧？而這好日子的標準還很難定義，是風調雨順呢，還是輕徭薄賦呢，還是無虎狼之胥吏呢，還是有青天大老爺呢？
現在的全國農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不到200元，人均糧食量270多斤，還要包括雜糧。要不怎麼昨天接風宴，齊刷刷清一色的中山裝解放鞋？咦，對了，韓家怎麼不來請自己？
方明一想一想，就想到韓家去了。他們有錢啊，按說也該擺兩桌給自己看的，悶騷？我去他媽的，要真這樣，他們就算來請老子也不去，非讓他們吐點血出來不可！
也怪了，他正打這個月復黑算盤，韓大成和韓二成還真就跑來找他了，上來就是一支紅紅的中華，韓大成笑道︰「昨天王家請支書，把我也拉去湊了回熱鬧，按說該今天就請你的，可是家里有事，準備明天也擺幾桌，給你接個風。放心，我一定把王家人也請過去！」
方明心道果然不錯，你們狗日的韓家就這點不好，動不動在人家面前窮得瑟。話說昨晚最大的菜也不過就是酸菜肘子了，估計韓家要雞鴨魚肉全上才壓得下這陣腳。到底吃不吃呢？
他猶豫了好半天，最後還是下了決心︰「算了，我才來兩天就吃你們兩頓，傳出去影響也不好。你們倒是心意盡到，可我名聲也臭了不是？要為了這幾頓飯搞得以後鄉里不待見，讓我回不去，可就虧大了。這酒以後咱們真開心的時候再喝！」
韓二成笑道︰「支書，那啥時候算是真開心？」
「呵呵，等你們兩家不再像斗雞眼似的，等大家都富裕起來，就開心了！」
「哈哈哈，支書說這個，要說也不是我們韓家的事兒啊，是他們王家眼紅，這個真沒辦法。而且，要全村都富起來，唉，支書不是我說喪氣話，那你在我們村怕是真回不去了！」
看看看看，韓家還真就是這麼得瑟，一點謙虛都不知道。
方明也懶得同他爭辯︰「你也是班子成員，富不富的，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就一定能得個問心無愧的結果。今後看吧！」說完揮揮手，告辭兩個請客不成的土財主。
回到房前，看見肖楠和朱顏兩人正弄了個紙箱子，齊心協力往里面塞東西。
「你們干什麼，要不要幫忙？」他走過去問道。
「裝衣服。」肖楠頭也不抬，使勁朝箱子里壓。
「過去過去，女人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朱顏朝他揮手。他本想湊近去說說話，被這麼一轟，臉都紅了，只好訕訕地走開兩步︰「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話說完，他還是好奇起來，因為放進紙箱子里的衣服就是昨天倆人穿過的。忍不住又問道︰「這不是你們昨天穿的衣服嗎，怎麼就收起來了？」
「收什麼收？我們要打包——」
「咳咳，做事，你跟他瞎說什麼呢？」朱顏才要解釋，肖楠忽然紅了臉把她打斷。朱顏忽然明白過來，又調皮地伸個舌頭，趕緊把衣服收拾好。
「哼哼，別以為我猜不出來！」方明冷笑兩聲，施施然就要走開。
「你猜出什麼啦？」大眼楮美女站起來問他。他後退一步︰「你要干什麼？」
「不干什麼，就問你猜到什麼了？說說看。」
「我什麼都猜到了，就是不說！」方明且戰且退。
「吹牛，你要猜得到，我就、我就——」朱顏小孩子脾氣，非要跟他認真，又想不出自己到底就要怎麼樣。
「就怎麼樣？」方明站住腳步，笑眯眯地問。
「隨你怎麼樣！」她下巴習慣性地一揚，挑釁地看著方明。
「好，這可是你說的！不過，我說了你要是不承認怎麼辦？」
這下連肖楠都好奇了，站起來笑道︰「我們可沒你想的那麼賴皮，就是很好奇，你猜到我們做什麼？放心，她說話從來沒算數過！」
方明趕緊大笑起來，一定要趕緊，這倆傻丫頭可沒問他要是猜錯了怎麼辦。其實也不是很有把握的事，說了也沒什麼關系。就怕人家反問猜錯了怎麼辦，難道自己也隨便對方處置嗎？
「呵呵，那好，我可說了，你們倆其實連衣服都不會洗，要收起來寄回家去，對不對？兩位大小姐！」他笑嘻嘻問道。
朱顏和肖楠面面相覷，俏臉漲的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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