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出來,茗煙等在門外。
寶玉對茗煙說︰「我在書房等著,你回家拿衣裳。」
茗煙一溜煙跑到了二門,正好看見一個婆子出來,茗煙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寶二爺在書房等出門的衣服,您老人家進去傳個話。」
那婆子張嘴就罵︰「放你娘的屁!你腦子進水銀了是吧,寶二爺搬到別墅已經很久了,你卻到這里來帶信兒。」
茗煙很樸實的笑了︰「您老罵得好!是我糊涂了。」說完,又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大觀園,正巧門上的小廝在甬道里踢球,焙茗氣喘吁吁地說明緣由,不一會兒,小廝就抱了一個包袱出來。
回到書房,寶玉更衣,命人備馬,只帶著茗煙、鋤藥、雙瑞、雙壽前行。
到了馮紫英家,聚會正式開始。首先,馮紫英致辭︰斗轉星移,歲月如歌,自從昨天分別,到現在已有十多個小時了。相識是杯醇香的酒,相逢是首優雅的歌,今天就讓我們一起舉杯,暢敘友情,共話滄桑,共同感受這激動人心的時刻。首先,我先介紹出席這場宴會的五個重要人物,姓名排序不分前後,看到誰說誰︰
本人︰馮紫英,男,父親神武將軍馮唐。
薛蟠︰男,著名的皇商,別名,呆霸王。
雲兒︰女,錦香院特級妓女。
蔣玉菡︰男,藝名琪官,著名的國家一級戲曲演員。
賈寶玉︰男,榮國府公子,全國聞名的大土豪。
現在,讓我們為了今天的相聚共同舉杯!
寶玉笑道︰「昨天馮兄說有重要的事要說,什麼事這麼神秘?我晝思夜想,非常想知道呢。」
馮紫英笑道︰「薛蟠剛才還問,沒什麼事,只不過想找個借口聚個小會罷了。」
宴會正式開始,大家入座,馮紫英讓唱小曲的男性小戲子們先過來敬酒,然後是雲兒。
薛蟠三杯酒下肚,拉著雲兒的手說︰「你唱個時髦的小曲兒給我听,我喝一壇可好?」
雲兒果斷彈著琵琶唱起來︰
兩個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來又記掛著他。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想昨宵幽期私訂在荼蘼架,一個偷情,一個尋拿,拿住了三曹對案(至原告、被告和證人),我也無回話。
雲兒笑著說︰「唱完了,這是今年我們錦香院十大金曲之首,你喝一壇吧!」
薛蟠笑道︰「這曲子不值一壇酒,重新唱好的來。」
寶玉說︰「大家都听我說,如此濫飲,易醉而無味。不如我們來點高雅的,飲酒行令,從我開始如何?」
馮紫英、蔣玉菡道︰「這真是好極了!」
寶玉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說︰「要說悲愁喜樂四字,還要說出女兒來,並且注明這四個字的原故。說完了,飲門前杯,酒面(斟滿一杯酒不飲,先行酒令)唱一個新鮮時髦的曲子,酒底(每行完一個酒令,飲干一杯酒)借酒席上的一樣東西說一句與此有關的古詩、舊對或《四書》《五經》成語。」
薛蟠首先不干了︰「我不來,別算我。這不是捉弄我嗎?」
雲兒站起來推他坐下︰「怕什麼?大不了說不上來罰幾杯酒,又醉不死。你現在亂了酒令,先罰十大杯,然後給我們斟酒,你選擇吧!」
薛蟠雖然無奈,但只好這樣了。
寶玉先來︰
女兒悲,青春已大受空閨。
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
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
女兒樂,秋千架上春衫薄。
眾人都說好,唯獨薛蟠道︰「不好,該罰!」
眾人問︰「哪里不好?」
薛蟠︰「他說的我听不懂,是不是該罰?」
雲兒擰了薛蟠一把,你還不趕緊靜悄悄的想你的,等會兒該罰的是你了!
寶玉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里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唱完,大家齊聲喝彩,薛蟠仍說不好。寶玉飲了門前杯,拿起一片梨,說道︰「雨打梨花深閉門。」
第二個出場的是馮紫英。
女兒悲,兒夫染病在垂危。
女兒愁,大風吹倒梳妝樓。
女兒喜,頭胎養了雙生子。
女兒樂,私向花園掏蟋蟀。
唱︰你是個可人,你是個多情,你是個刁鑽古怪鬼靈精,你是個神仙也不靈。我說的話兒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里瞎打听,才知道我疼你不疼!
飲了門前杯,拿個塊雞說道︰「雞聲茅店月。」
第三個出場的是雲兒。
女兒悲,將來終身指靠誰?
薛蟠嘆道︰「有你薛大爺在,你怕啥?」眾人說︰「不許胡鬧!」
女兒愁,媽媽打罵何時休?
薛蟠又說︰「前天我見了你媽,囑咐她不讓她打你呢。」
眾人說︰「胡鬧者罰酒十杯。」薛蟠打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不長記性的嘴,不許胡說了!」
女兒喜,情郎不舍還家里。
女兒樂,住了簫管弄弦索。
唱︰豆蔻開花三月三,一個蟲兒往里鑽。鑽了半日不得進去,爬到花兒上打秋千。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麼鑽?
雲兒飲了門前杯,拿了片桃說︰「桃之夭夭。」
下面我隆重的介紹第四個出場的薛蟠——薛大爺。
薛蟠站起來,說︰我可說了呀。
女兒悲——沒下文了。馮紫英笑道︰「悲什麼呀,快說!」
薛蟠急的眼楮銅鈴一般,瞪了半天,又說︰「女兒悲——咳咳,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眾人大笑,薛蟠說︰「笑什麼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一個女人嫁了個王八當漢子,能不傷心嗎?」
眾人說︰「你說的極是,繼續。」
薛蟠瞪了瞪眼,說︰「女兒愁——」又沒下文了。
眾人︰「愁什麼?」
薛蟠︰「繡房攛出個大馬猴。」
眾人哈哈大笑,一起說︰「這句不通,罰酒!」
寶玉︰「押韻就好。」
薛蟠︰「你們別鬧,令官都說好了。」
雲兒︰「下面的兩句有點難度,你這智商的恐怕不好對付,要不,我替你說吧。」
薛蟠︰「胡說!還真以為我沒詞了?听好——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女兒樂,一根雞把往里戳。」
眾人扭著臉說︰「該死!快唱吧。」
薛蟠唱道︰一個蚊子哼哼哼。
眾人︰「這是什麼曲子?」
薛蟠︰兩個蒼蠅嗡嗡嗡。
眾人︰「別唱了,太低俗、太刺耳!」
薛蟠︰「愛听不听,這是最時髦的神曲,名字叫哼哼韻,你們要是不願听,我連酒底也不要說了。」
眾人說︰「免了吧,人家唱歌要錢,薛大哥唱歌要命啊!」
最後一個出場的是蔣玉菡。
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
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
女兒喜,燈花並頭結雙蕊。
女兒樂,夫唱婦隨真和合。
唱︰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是活神仙離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鸞鳳,真也著。呀!看天河正高,听譙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幃悄。
蔣玉菡飲了門前杯,拿起一朵木樨(桂花),說︰「花氣襲人知晝暖。」
馮紫英總結︰從席間五人所行的酒令可以看出,除了寶玉的酒令清新健康外,其余四人都是婬詞浪調,所以,今天的冠軍非寶玉莫屬!為了慶祝這個偉大時刻的誕生,讓我們一起舉起酒杯,哪怕喝到酒精中毒也要一醉方休。
薛蟠跳起來,嚷嚷道︰「了不起啊,了不起,先罰蔣玉菡喝酒。」
蔣玉菡︰「為啥?」
薛蟠︰「席上沒有的寶貝,你怎麼念出來了?」
蔣玉菡怔了︰「我念寶貝了嗎?」
薛蟠︰「你再念一遍。」
蔣玉菡︰「花氣襲人知晝暖。」
薛蟠︰「襲人就是寶貝,不信問寶玉。」
蔣玉菡與馮紫英面面相覷,雲兒說︰「襲人是寶玉房里的丫頭。」
蔣玉菡︰「不知者不怪。」
不一會兒,寶玉去洗手間,蔣玉菡跟出來。二人站在廊檐下,蔣玉菡給寶玉賠不是。寶玉見蔣玉菡長得嫵媚溫柔,很是喜歡,緊緊的拉著他的手說︰「沒事,不是說了不知者不怪嘛。你們劇團里有一個大名鼎鼎的琪官,我一直沒機會認識他,你跟他熟悉嗎,有時間幫我介紹介紹。」
蔣玉菡笑了︰「其實,琪官就是我的藝名。」
寶玉不禁拍手大笑︰「幸會!幸會!果然名不虛傳。初次見面,送點什麼好呢?」寶玉想了想,從袖中取出扇子,將一塊玉玦扇墜取下來遞給琪官︰「見面倉促,沒有準備禮物,不要嫌棄才好。」
琪官接過來,笑道︰「我這里正好有一件寶貝,今天早上剛系上,可聊表我的一點親熱之意。」說著,撩起衣服,從內褲上解下一條簇新的大紅汗巾子遞給寶玉︰「這條汗巾子是茜香國女國王的貢品,夏天系著,肌膚生香,不出汗。昨天北靜王給我的,如果是別人,我是不會給他的。」
寶玉接過來,喜不自禁。蔣玉菡提著褲子,對寶玉說︰「二爺請把自己系著的內褲腰帶解下來給我系著。」
寶玉把自己的松花汗巾解下遞給琪官。
倆人剛系好褲子,薛蟠忽然跳了出來,大叫一聲︰「可讓我逮住了,老實交代,你倆不喝酒躲在這里干嗎呢?交換了什麼信物,快拿出來我瞧瞧。」
二人說︰「薛大哥,你想多了。」
正鬧著,馮紫英喊他們回去喝酒了,大家鬧哄哄的很晚才散。
寶玉回家,更衣。襲人見扇子上的墜子沒了,便問︰「又給誰了?」
寶玉︰「騎馬時丟了。」
襲人又見寶玉腰間圍著一條血紅色的汗巾子,一切都明白了︰「你現在有了好的內褲腰帶,把我的那條還我吧。」
寶玉這才想起送給蔣玉菡的汗巾子原來是襲人的,他不好意思的笑了︰「對不起,等明天我買條新的賠你。」
襲人︰「請問寶二爺,我可以鄙視你嗎?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我的東西送給那些狗兒、貓兒的混賬人吧!你就不能長點心嗎?」
襲人不敢說的太嚴重,怕慪上寶玉的酒來。
第二天早上,襲人猛然發現自己的腰間圍了條血紅色的汗巾子,便知道是寶玉在她睡著的時候偷偷換了,邊解邊說︰「我才不稀罕這東東,你快拿走。」
寶玉勸道︰「看這條腰帶多喜慶,夏天系了它,不出汗,而且還能省下買香水的錢。」
襲人無法,只好系在腰里,過了一會兒,趁寶玉不注意偷偷換了下來。
畫外音︰我個人理解,作者通過寶玉的手,讓襲人與蔣玉菡在不知不覺中交換了汗巾子,為以後寫襲人嫁給蔣玉菡埋下了伏筆。
接下來,襲人給寶玉匯報一天的工作︰
襲人︰二女乃女乃打發人來領了紅玉走了,她本來說等你來時再領人的,我自作主張讓她去了。
寶玉︰你做得對。
襲人︰貴妃娘娘派夏太監送來了禮物,一百二十兩銀子,叫珍大爺領著眾爺們燒香拜佛。另外還給每個人準備了端午節的節禮。
襲人命小丫頭把禮物呈上來︰上等宮扇兩柄,紅麝香珠二串,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
寶玉喜不自勝,問︰「別人跟我一樣嗎?」
襲人說︰「老一輩的禮物多些,你跟寶姑娘的一樣,林姑娘跟賈氏三姐妹的一樣。」
寶玉說︰「這不科學,是不是傳錯了禮物,我應該跟林姑娘一樣的才對。」
襲人︰「不可能錯,每份禮物上都寫著名字。」
寶玉于是派人叫了紫鵑來︰「把這些拿給你們家姑娘,喜歡什麼就留下。」
紫鵑很快回來了︰「林姑娘說了,她也有了禮物,請二爺自己用吧。」
寶玉于是洗了臉,剛要去賈母房里請安,黛玉來了。
寶玉︰「我的東西給你,你怎麼不要?」
黛玉︰「我只不過是草木之人,無福消受,比不得寶姑娘,什麼金、什麼玉的,草木之人能得到這些就不錯了。」
寶玉︰「我心里如果有這樣的想法,天誅地滅!下輩子投胎做豬。」
黛玉︰「你發誓已經成了習慣。好沒意思,什麼金、什麼玉的與我何干?」
寶玉︰「我的心妹妹以後會明白。我心里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第四個就是妹妹了。若有第五個人,我發誓——」
黛玉打斷寶玉的話︰「你也不用發誓,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是,只要見了姐姐,就自然忘了妹妹。」
寶玉︰「妹妹,這次你真的想多了。」
正說著,寶釵過來了。寶釵看到兩人在一起,裝作沒看見,低頭過去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薛寶釵听到母親對王夫人說︰金鎖是和尚給的,等日後遇到有玉的才能結為婚姻,昨天元妃娘娘的禮物也給了寶釵這樣的暗示。所以,那天開始,薛寶釵開始有意無意的躲著寶玉。這種躲可不是不願意的躲,是因為古時候,男女在婚前見面有失禮節。個人認為,薛寶釵還是覬覦二女乃女乃這個職位的。
薛寶釵在王夫人屋里坐了會又去給賈母請安,賈母房里只見寶玉,沒見黛玉。
寶玉笑著說︰「寶姐姐,我看看你的紅麝串子。」
寶釵撩起袖子,從左手腕上退下來一串。寶玉見寶釵肌膚豐澤,露著雪白的一段酥臂,不由得動了心思︰這個膀子要是長在林妹妹身上該多好啊,那樣還可以模一模,可偏偏長在這人身上,不公平!
寶玉正恨自己沒福撫模,忽然又想起剛才黛玉所說的金玉之事,再細看寶釵,臉若銀盤、眼如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比林妹妹另據一種嫵媚風流,不覺看呆了,連寶釵遞給他的手串都忘了接。
寶釵看他這樣,扔下手串剛要走,只見林妹妹站在門口,嘴里咬著手帕子笑呢(這是多麼心酸的笑呀)。
寶釵︰「你身子弱,怎麼站在風口里。」
黛玉︰「我剛想進屋,听到天上一聲叫喚,出來一看,原來是只呆雁。」
寶釵︰「呆雁在哪里?我也看看。」
黛玉︰「剛剛飛走了。」說著,把手里的手帕一扔,向著寶玉臉上扔去,寶玉「噯喲」一聲,正打在寶玉的眼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