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一章受猜忌
這一日我正與香錦在屋里閑話,卻見尚卿匆匆進來。
尚卿做為勤王的有功之人,與香錦一起分別被皇上封了三品的淑人和四品恭人,又追擢了已故知州韓不試的官職,又親賜了「忠」字為韓不試的謚號。雖是死後哀榮,可對活著的人來說卻是安慰與莫大的榮耀。
如今尚卿與香錦依然在我身邊,不過都換了稱呼,尚卿被人稱為「韓淑人」,香錦則是「統制娘子」。
尚卿見了香錦在側,也並不避諱,對我道︰「听人道皇上以靖和皇上的名義下了一道旨,說大長公主婚期在即,請鎮國大將軍速速回臨安成親。已然派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這事您可知道?」
我一愣,靖和是衍兒在位時的國號,九哥以衍兒的名義下旨要謙父速回臨安,其目的不言而喻。
我騰地立起身,想了想,卻又坐下了。
九哥復位之初曾與我有過長談,我知道他定是對端王一伙恨之入骨的,可他是仁孝治天下,殺弟的事他是不會做的,那這一股氣定然要撒到李氏一族頭上。
我便早早地表明了態度,告訴皇上孟氏兄弟是因為誰才留了性命,文誠又是因為誰才得以回來,又道如今金人做亂,咱們正是用人之際,萬望九哥手下留情雲雲。
當時九哥雖未應我從此饒過李氏父子,可也並未表現出多大的痛恨與憎惡。我當時亦不敢追得太緊,怕事得其反。
可怎麼九哥復位不過短短**天,就這樣快的換了主意?
下詔之事並不是小事,既然皇上事先沒有與我商量,那一定是有心瞞我了,既然是有心瞞我,尚卿又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不用問,定是她表兄趙佩芳處。
如今趙佩芳雖為樞密院副使,可我隱隱覺得他似更得皇上倚重,倒是把個李益給晾了起來。
我問尚卿︰「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我一無所知?」
尚卿道︰「似是有兩天了,我也是听表兄無意間說起才知道的。」
香錦听了忙道︰「長公主,李將軍若真回來,可怎麼好?要是再像去年在望京閣那樣,可不得了。」
我問尚卿︰「依你之見?」
尚卿想了想,道︰「從大局看,皇上有命,做臣子的自然要遵從的,莫說如今與金人已不如以前那樣打得凶狠,便是有一萬個理由,皇上要他回來,他也是應當回來的。只是……」
尚卿看了我一眼,香錦便打發了外頭的丫頭到門外守著,又親自在了隔扇外頭與我們看著。
尚卿這才道︰「只是若要為您著想,我倒覺得他不能回來。您看,皇上已然復位,為何還遲遲不肯動端王與李老將軍?不過是投鼠忌器,因李將軍手握兵權,又在外頭,不好下手罷。
若李將軍真的回來,依我看,定是有來無回的。到時一番清洗,他的命能不能保住還要兩說。」
尚卿所說的,正是我憂慮的,可我心里到底還是存了一份希望,我低聲道︰「端王執政時,李氏並未對孟氏趕盡殺絕,如今皇上既然已復了位,怎麼也要投桃報李吧,再者,我所求的,他也是知道的。」
尚卿嘆了一聲︰「若是在民間,自然要講個以個報怨,投桃報李,可這是天家。說句難听的,若不是端王心軟,未對皇上下手,若不是李氏放了孟氏一條生路,又怎麼會有皇上的今天,端王亦不會被架空,李益亦不會被晾起來。
所謂斬草除根,依我看,皇上是決不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了。」
任我已經歷了不少事情,此時卻是真的亂了。我道︰「那我這就給謙父遞消息去,讓他別回來。」
尚卿卻攔住了我︰「既然連我都知了消息,端王與李老將軍未必就不知。您現在一舉一動都在眾目睽睽之下,若輕易做些什麼反倒不好。到時不但救不了李將軍,反倒失了皇上的信任。」
「你是說,端王、李老將軍不會坐以待斃,他們一定會給明睿送信嗎?可他們如今已受了監視,又如何能把消息送出去?」
尚卿嘆了一聲︰「我表兄是什麼樣的人我雖不了解,可以前也听母親說過,機敏嚴謹,他又不是不知我與您的關系,閑談之間能把這樣機密的事說出來,實在不像他平常所為。」
「你是說,這是皇上對我的試探?」
尚卿搖頭︰「您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您不只在讀書人中有危望,還有了兵權,更要緊的是,您先護著靖和皇上免受金人侮辱,又擁立仁帝復位,您的功勞太大了。
所幸您是女子,不然……」
「你是說九哥對我有了疑心,便要試探我?可我若是有別的心思,又去勤王做什麼呢?」
尚卿壓低了聲音道︰「皇上這一招也不只為試探您,依我看,也為看看端王他們的實力。還有,李將軍若來,則生死就由皇上了,若不來,也要擔上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若他興兵討伐,也是師出有名。」
我冷笑一聲︰「興兵討伐,若他手里有可用之兵,也不會有望京閣之變了,若他手里有可用之兵,也不用被金人追趕得到處亂逃了。」
尚卿听得這話,並非言語,卻用眼楮來看我。那眼神竟有憐憫之義。
我心里一驚︰「你是說,九哥……」,話未出口,我打消了自己的念頭︰「不,不,你一定是想錯了,九哥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九哥對我的情義我也是知道的,他既然知曉我的心事,不可能這樣對我,不可能。」
尚卿嘆道︰「雖然皇上給我父親正了名,又追擢了官職,又封了我淑人的封號,可是我心中對他並無太多感念,相反,我知道,這一切的榮耀都是因為您,都是您給我帶來的。
既然我做如此之想,以已度人,杜大、表兄我是不敢說的,可承嗣也與我想得一樣。既然我們這樣想,那咱們手中的這支御虎衛怕也是這樣想。
長公主,我但願我是想錯了。可如今皇上勢單力孤,他所依靠的也只有咱們這些勤王的人,而您又是咱們領頭的。
他究竟要拿什麼給您呢?換句話說,他究竟憑什麼要您替他賣命呢?難道只是憑著骨肉間的情分嗎?
李將軍,只有李將軍才是您的軟肋啊。
您說,若您是皇上,您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