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人突然僵住了,掐著她肩膀的手乍然松開又緊握成拳,帶著濃重的壓抑狠狠砸在她身旁的床鋪上,雲卿確信听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一時忍不住,「噗嗤」就笑開了。
身下人咯咯笑得花枝亂顫,慕垂涼覺得仿佛有一百根羽毛在他身上各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劃拉,那種差一點就要噴涌的血液在這種挑逗之下凝結在每一根暴起的青筋里,全身各處在強大忍耐力的拘束下發出輕微的,額上汗水撲嗒撲嗒滴落,砸在嬌笑不止的女人細若凝脂的前胸上。
「我要去——」慕垂涼咬牙恨道,「活剝了他們!」
雲卿這才留意到他神色,原見他果真難受實在有些微微嚇到,然而待他以孩童討要糖果不成般的委屈和怨怒狠狠剜過來一眼時,雲卿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
她甚至沒有整理衣服,反倒是伸出女敕藕似的胳膊輕輕勾住慕垂涼的脖子,在他耳根處吹著熱氣無限地呢喃︰「涼大爺若是現在走掉,可讓奴家如何是好……」聲音軟糜蝕骨,眼波春情蕩漾。
慕垂涼一頓,猛然閉上眼楮狠狠壓抑著什麼。雲卿能夠清楚感受到緊緊貼合的肌膚是怎樣的,他全身每一處都繃緊,像是下一刻就要崩裂開來,從身體里涌出滾燙熔岩。雲卿暗暗挑起眉毛,嘖,玩大了是麼。
這般想著,便欲從他身下先爬出來,這才一動,便听上頭男人低吼︰「別動!」
雲卿再度忍俊不禁,心道,素來他運籌帷幄,似從無艱難時刻,如今終得一見,竟是為此事,實在是讓她哭笑不得。見慕垂涼滿頭是汗,雲卿下意識伸出手要為他抹去,卻才微微觸及,便覺慕垂涼額頭青筋似要崩斷了,嚇得她一動也不敢動。
慕垂涼卻不依不饒,低頭狠狠咬上她耳垂,這一口甚是不客氣,雲卿吃痛之下低聲驚呼,然後半嗔半怒順勢推開他,徑自爬起來欲整理衣衫,低頭一看,新做的衣裳才穿了一回,卻被他難以蔽體,不由瞪他一眼,轉身去找了另一件衣服。
「涼大爺,大,裴家大爺和三太爺進了園子了。如今正往不厭台去。」蒹葭在外稟報說。
雲卿這才反應過來,蒹葭兩度只是扯著嗓子喊,不敢進來也不敢有進來的意思,莫不是他們聲音太大,外頭人都知道了吧?大白天的,外頭一群小丫鬟都在呢……如此一想,當真是羞得耳根兒通紅。
這時間,床上那人也翻身起來了,一臉哀怨地裹起袍子大步就要往外走。雲卿見他臉色仍不大好的樣子,月兌口問說︰「現在這副樣子,你還要去哪兒?」
慕垂涼原地一頓,轉身看著她,咬牙切齒道︰「沐!浴!怎的,要一起?」
雲卿笑著擺擺手說︰「今兒個就不伺候你了,你先去,我收拾妥了就給你送衣服。」
「不用,」慕垂涼粗聲粗氣道,「你去吃飯。」
「咦,你嫌棄我啊?」偏就要逗他。
見雲卿撅了嘴只是不動,慕垂涼倒抽一口涼氣,僵硬別過頭耐著性子補了一句︰「裴三太爺是來給大妹妹號脈,沒你什麼事的,所以安心吃你的飯。今晚裴家也好不厭台也罷恐都有一番折騰,縱是無事,我也饒不了你,所以先吃飽了總無壞處的。」
「你知道他們是來號脈?」又一想,不由驚道,「你、你知道他們要來?等等,晌午時候你說,恐還有一攤子事要應付,莫不是便說此事吧?」
慕垂涼冷哼一聲,轉身便就離去了,只剩雲卿暗暗咋舌。
「想什麼呢?」
原是蒹葭進來了。蒹葭一看她,忽臉紅了大半,悄悄轉身把門關緊。雲卿低頭一看,原來自己抓著衣服竟一直沒換,而身上那件著實已不成體統,大半個肩膀並抹胸一角都露在外面,加之頭發散亂,身上多處可疑紅印子,顯見方才發生了什麼。
雲卿面紅耳赤,訕訕干咳兩聲,欲躲到幔帳後更衣。蒹葭幾步搶上前,接過衣服小聲說︰「莫傷著手腕子。」
雲卿一愣,連忙看去,方才與慕垂涼玩鬧沒留意,原來包扎都松開了,好在並無不適。
蒹葭這才放了心,順口說︰「不如挪了浴桶進來泡一會兒。如今已是晚飯時候,想來也無人顧及咱們,好生歇一歇吧。」
雲卿由著蒹葭幫忙更衣,听聞此言不由笑了,搖頭說︰「今兒是不行了。我也盤算著是晚飯時候,想來無事了,所以才……咳咳,我是說,裴家來人了。裴子曜和裴三太爺來給慕大姑娘把平安脈。你曉得個中厲害,慕大姑娘這一胎是決計不能在物華有閃失的,若在宮里出事乃是太醫院的事,若在物華出事可就是裴三太爺和裴家的事了。所以我倒真想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你的意思……」蒹葭突然厭惡地蹙眉,說不下去了。
「倒不能確定,」雲卿道,「慕大姑娘回來前我旁敲側擊問過泥融,她說咱們大姑娘是不大喜歡孩子的,可今次回來你瞧瞧,對昭和曦和甚至昕和,簡直是疼愛到骨子里。泥融說都是因慕大姑娘自己也作了母親的緣故,我瞧著怕是有蹊蹺。」
越這樣想,心頭越覺古怪,眼見已穿好衣服挽好發髻,雲卿便道︰「不行,我還是得去瞧瞧。你和我一道吧。」
蒹葭手一頓,給她發髻上添了一支雙貫流珠簪,默默垂下手道︰「涼大爺走時吩咐,讓大你務必吃了晚飯再出門。」
雲卿心頭一熱,不由又笑了,起身說︰「那就吃了再去,走。」
蒹葭只是不動,目光躲閃地看著她,雲卿不免好奇,停下來問說︰「怎的?」
「我不能陪大去了,」蒹葭淡淡笑說,「稍後伺候大吃過飯,我還有旁的事。我答應了和長庚一起去買燈。」
雲卿訝然,半晌沒說出話來。長庚?宋長庚?
幾時開始,蒹葭會為了旁的人,尤其還是一個男人,而拒絕和她一起了?這一想,不免微微有些心酸,但轉而又狠狠罵自己怎能如此作想,蒹葭還比她大呢,她都嫁了人了,又豈能攔著蒹葭?
只是到底覺得難過,竟連他們是什麼時候的事都不知道。
卻也只能故作驚喜道︰「是嗎?既有約在先,我這兒就算了。你快去吧,我這里不過吃個飯,哪里需要怎麼伺候,你現下就過去吧,可別耽擱了。」
蒹葭低下頭,半晌無言。雲卿只道她是害羞,便假意匆忙說︰「我也得去不厭台了。那裴三太爺我不曾見過,倒真是擔心涼大爺一人該如何應付。」
蒹葭點頭輕輕「嗯」了一聲,繼而道︰「如此我就先過去了。記得要吃晚飯。」
雲卿點點頭,目送蒹葭退下。悵然片刻,終是沒有胃口,帶了芣匆匆往不厭台趕去。
慕垂涼才一進門便和裴子曜四目相交。
那是一種極柔和的目光,溫潤,良善,端正,從容,令人如沐春風。但四目相接不過一瞬,裴子曜的眼楮便驟然縮了一下,然後一寸一寸陷入幽深之地。
微濕的頭發,身上有沐浴過特有的蒸騰的熱氣,衣服鞋子都還帶著皂角的清香,顯見是剛剛才換的。
他是大夫,一眼就能看出慕垂涼一刻鐘之前究竟經歷過什麼。
然後,只要想到那場景,便覺五髒蠕動起來,死死糾纏在一起,讓他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慕垂涼定定看著他,瞬間了悟,粲然一笑,收起折扇,上前對裴三太爺行禮。
「晚輩拜見三叔公,」慕垂涼道,「原是該親自到府上去拜見的,然而家中諸事繁雜,一時抽不開身,便給耽擱了。望三叔公恕罪。」
四族同氣連枝,慕垂涼和裴子曜平輩,同稱一聲「三叔公」原是沒什麼的。但那位須發皓白的老者卻即可站起身來,恭謙地略點頭道︰「垂涼你太過客氣了。」
慕垂涼便也不多言,一道候著。過了一會兒,瑩貞姑姑笑吟吟出來了。
「見過裴太醫。請裴太醫隨奴婢進去為小主號脈。」
裴三太爺點頭應下,接過裴子曜手中藥箱,雖瑩貞姑姑進去了。
轉眼房中只剩下裴子曜和慕垂涼二人。慕垂涼低頭略一沉思,忽笑了,搖起折扇在裴子曜正對面坐下。
「天氣甚好,裴大爺以為呢?」